經年累月,「美國夢」激勵著世界各地的年輕人來這裡探險、淘金。BBC記者布徹爾最近在紐約與一位1990年代一同上過前線的科索沃舊友重逢。他發現,這位昔日的戰爭難民,今天已經成了曼哈頓的都市達人,恰好是「美國夢」成真的典範。
凜冽的寒風吹過第五大道。布萊恩特公園(Bryant Park)的室外溜冰場,人群摩肩接踵。溜冰場的地下,是氣勢宏大的紐約新建公立圖書館的地下書庫。
冰面上擠滿了溜冰者,一圈兒接一圈地轉。水平高的人優美自如地旋轉著,初學者出夠了洋相。
紐約街頭,便道上的行人帶著五光十色的帽子----大厚帽子、無沿軟帽、皮帽子、耳罩,全副武裝迎接今冬第一場寒流。
和多年不見的一位朋友約好了見面,令我想起附近自由女神像基座上那句著名的銘文----那句不僅代表著紐約、也代表著整個美國存在價值的銘文:來吧,疲憊、貧窮的人們;擁抱在一起、渴望自由的人們。
我想,在這麼冷的冬天,所有初到紐約的人肯定都還需要更多的擁抱。我站在一處紅綠燈附近,一邊等著亞當(化名),一邊跺著腳取暖。
我和亞當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面了。
患難之交
自從1999年以來,我們的聯絡一直都是在虛擬世界中。最初是通過電子郵件,後來是通過臉書。但是,在那以前,我們的交往卻是真實、緊張的。我們曾經一起出征。
亞當是科索沃阿爾巴尼亞族人。我們在1998年初次見面。那時,北約的軍事戰略家們還遠遠沒有想到科索沃呢。當時,科索沃解放軍(KLA)和南斯拉夫、也就是後來的塞爾維亞軍隊首次發生暴力衝突。
亞當是快畢業的醫學院學生。他的英語不錯、有足夠的常識和勇氣,能給我這樣的外國記者作優秀的「看門人」。
「翻譯」、「拉線人」的頭銜不足以形容亞當起到的作用。沒有亞當,對我來說,科索沃的大門將永遠緊閉。
那年夏天,我們在一起度過了許多時光。
他把我走私偷運進入「解放區」,在科索沃解放軍的首都馬利塞沃(Malisevo)露宿,我們遇到瞭解放軍中一群身材高大健壯的女戰士。藉助亞當的巧妙,我們躲過了檢查哨,抵達塞爾維亞東正教的聖地----由狗熊一般胖大的教士看護的聖物館、修道院。教士 們留著漆黑的大鬍子,神情看上去比鬍子還要更黑。
一年後,我隨同北約第一批地面部隊一同進入科索沃,又是亞當來給我幫大忙。他懂醫,曾經在森林中幫助救護受傷的科索沃人,他講述的故事對我理解科索沃有很大的幫助。
外國記者團隊離開時,我也走了,將亞當留在身後……
家庭餐館
幾年後,亞當離開科索沃,加入前往紐約尋找新生活的人流。
突然看到亞當的身影出現在第五大道的對面。毫無疑問,他頭上多了幾點灰白、身上多了些許脂肪。沒有太多時間仔細考慮他怎麼看待我的變化,我們擁抱寒暄,然後,躲進一間溫暖的咖啡屋。
在那裡,我們花了兩個小時敘舊、回憶往事。
亞當說,「還記得嗎?在馬利塞沃時,我們在阿訇家看世界盃首場比賽。」
我回答說,「有巴西隊,但是我記不住巴西是在和誰踢了。」
「別逗了,對手是蘇格蘭。你不是英國人嗎?」亞當敏銳的記憶力讓我臉紅。
過了一會兒,話題總算轉到了亞當是如何離開祖國的。
他一邊喝著拿鐵、一邊回答說,「你們走了以後,事態變得更複雜了。我和一位朋友共事,出了點事,他被人開槍打傷了。他們想殺死他,但是沒得逞。後來,我也帶著槍防身。為了安全,我不得不離開科索沃。」
那麼,到紐約來後日子怎麼樣呢?
他微笑著回答說,「你可能想不到這裡已經有多少科索沃人了。」
他說,幾乎所有所謂的「義大利家庭餐館」事實上都是由阿爾巴尼亞人經營的,所以,找工並不難,他一邊打工、一邊讀書考行醫執照。
「最開始的時候很難。但是,新來紐約,誰能一下子就享福呢?吃苦,值了,最後,家人也都從普利什蒂納(Prinstina)來了美國。」
「現在,我在新澤西的公立保健作心理醫生。你知道人們怎麼說美國人嗎?他們說,美國人太瘋了,足以讓心理醫生永遠忙下去。」
都市達人
我們的話題又轉到了15年前戰爭期間的日子。
和過了許多年再團聚的記者一樣,聊起雙方都認識的熟人,我們也愛諷刺那些當年就知道大聲嚷嚷的人,懷疑那些不愛說話的人後來的日子怎樣?
離開咖啡館的時候,亞當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交了在曼哈頓兩小時的天價停車費—40美金(約合250人民幣)!
這時,我又想起美國的煉金能量。
當年認識的那個亞當,是來自巴爾幹邊遠地區的一介書生,現在,他在全世界最發達的一個社會中作醫生。
對於只是「渴望自由」的人,這是怎樣的一個變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