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06月15日訊】明正德十六年(1521)二月初四日,一顆藝術巨星在山陰縣(今浙江紹興市)觀橋大悲庵東升起。他的大名是徐渭。徐渭字文長,別號有田水月、天池山人、青籐道人等。
現在紹興市內離秋瑾故居不遠處的前觀巷大乘弄有一個清幽雅緻的「青籐書屋」,是徐渭幼年讀書處。在「幾間東倒西歪屋」的檐下,有一個小小的水池,池畔有青籐一株,使人聯想到徐渭的別號。
徐渭是一位藝術奇才。他的詩、文、書、畫卓然自成一家,而且還會寫劇本。無論從藝術學的哪個方面觀察,徐渭都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徐渭自稱為「畸人」。他在七十歲生日時,作詩說:「桃花大水濱,茅屋老畸人。」(《答瀋嘉則二首次韻》)徐渭自己編了一部年譜也叫《畸譜》。何謂「畸人」?《莊子•大宗師》云:「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就是說這種人與社會格格不入,卻能順天道而合自然。說得通俗些,畸人也就是奇人。若論徐渭生平境遇之坎坷和藝術成就之奇絕,在明代文壇上確實數不出第二個。
正式入胡宗憲幕府做「師爺」
徐渭自幼聰慧異常。六歲啟蒙,九歲便學作八股文,但他讀書求官的道路坎坷無比。
徐渭的家庭是不幸的。他的父親,官做到夔州府同知,在徐渭出生後百日就去世了。徐渭的生母是他父親續娶妻子苗氏的丫環。嫡母苗氏對徐渭十分寵愛,卻在徐渭十歲時把他的生母逐出家門。
徐渭二十一歲入贅潘家。妻子十四歲時和徐渭結婚,十九歲時就病故了。徐渭異母所生的兩個哥哥,比徐渭大二十多歲。兩位兄長先後病故,都沒有子嗣,按理徐渭可以繼承他們的遺產,但因為他已經入贅潘家,所以打官司敗訴,徐渭變得無家可歸。
徐渭自幼聰慧異常。六歲啟蒙,九歲便學作八股文,但徐渭讀書求官的道路坎坷無比。從二十歲成秀才,直到四十一歲,一連八次考試,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都沒能中舉,最終也沒能得到做官的資格證書。
沒有科舉功名不等於沒有真才學,更不等於沒有真本領。
當時的文學家茅坤、唐順之等就非常欣賞徐渭的詩文。嘉靖年間,倭寇侵擾東南沿海。徐渭生平喜歡閱讀兵法,參加了紹興府的保衛戰,「嘗身匿兵中,環周賊壘,度地形為方略,設以身處其地,而默默其經營,筆之於書者亦且數篇」,(《擬上督撫書》)因此為浙江巡撫胡宗憲所賞識。胡宗憲誘殺汪直等戰功,可能都有徐渭的計策。
嘉靖三十八年徐渭正式入胡宗憲幕府做「師爺」。此時的胡宗憲已是總督浙直福建軍務都御史,權傾一時,威震東南。據袁宏道《徐文長傳》說,胡宗憲聘徐渭做幕客時,徐渭提出一個條件,要求胡宗憲待之以賓客之禮,允許他隨時可出入總督衙門。胡完全答應。徐渭在胡宗憲幕下,主要的工作是起草文書,也參謀軍事。徐渭沒讓胡宗憲失望。胡宗憲把所得的白鹿獻給皇上,徐渭代寫的一篇《代初進白牝鹿表》送到朝廷,嘉靖皇帝「大嘉悅」。胡宗憲因此升俸一級,即更加器重徐渭,「一切疏記皆出其手」。徐渭的辛苦也得到相當豐厚的報酬,比如他代胡宗憲作了一篇《鎮海樓記》,即得到胡宗憲二百二十兩酬金,在紹興營造了一處園林式住宅,取名「酬字堂」。
徐渭以自己的智慧獲得勞務報酬的同時,也收穫了精神上的痛苦。他在胡宗憲幕府中寫了上百篇文章,有的表現了有價值的思想,大多數的文章卻是奉命寫作的應酬文字,徐渭自己很慚愧地稱之為「大諛」的貨色。比如,他曾代胡宗憲一連幾次給最大的貪腐集團頭子嚴嵩寫感謝信和生日祝賀等,把嚴嵩吹捧得十分肉麻。可是此前徐渭的好友瀋煉卻因上書揭露嚴嵩的十大罪,被充軍塞外,後又被腰斬。徐渭為此寫詩作文,表示同情與憤慨。用同一支筆被迫作自我人格的撕裂,對個性強烈的徐渭來說該是何等痛苦的事!這可能是造成徐渭精神抑鬱,導致精神分裂,引發精神狂躁的重要原因。
嘉靖四十一年,嚴嵩貪腐集團倒臺,所有與嚴嵩關係密切的人都遭到清算。胡宗憲被逮削職,徐渭丟掉飯碗,回到紹興。長期的精神抑鬱,此時又加上一種政治恐懼,導致他精神分裂。他經常出現幻視幻聽,感到有「祟」在活動。實際是擔心胡宗憲案會有牽連,因為他是胡氏幕下很出風頭而受寵信的師爺。精神恐懼使他陷入癲狂,終於決心自殺。他自己做好了棺材,並且寫好了墓誌銘,然後「走拔壁柱釘可三寸許,貫左耳竅中,顛於地。」(《海上生華氏序》)居然被遊方郎中華氏救活。他又「以椎擊腎囊,碎之,不死。」如此折騰九次,還是活了下來。
嘉靖四十四年,胡宗憲再次被械系至京,死在獄中。第二年,精神病患者徐渭創下了大禍,他懷疑續娶的妻子張氏有外遇,就把張氏殺了。他被革去了生員資格,關進大牢。徐渭在獄中一住就是七個年頭。隆慶六年除夕,由於新皇帝登基,徐渭獲釋出獄,此時已經五十三歲。
徐渭被褫奪了生員資格,以後的二十年時光,只好四處奔波「打秋風」。他到過南京、北京和宣化,老朋友吳兌和張元忭等都熱情地接待過他,但是徐渭不能接受衙門規矩的約束,精神病又時好時發,只能返回紹興,靠賣文賣字賣畫度日。徐渭雖然既貧且病,卻仍不改其「傲與玩」的本色。
徐渭晚年生活十分淒苦。他先變賣了衣物,再變賣藏書,到後來連書籍也賣光了,只能餓著肚皮躺在藳薦上。
萬曆二十一年(1593),徐渭在貧病飢餓中離開了人世,是年七十三歲。
「吾書第一,詩二,文三,畫四」
徐渭提倡為文為詩都要表現本真自我,他把這個叫做「本色」。
徐渭死時,身邊一無所有,但他留給人間的精神遺產卻是非常豐富的。徐渭的詩、文、書、畫和劇作,在當時的文壇藝壇上都是第一流的。他的作品以鮮明的創造性和不可束縛的個性,開創了獨特的流派,影響著千秋萬代。
徐渭生活的年代,正是李夢陽、何景明等「前七子」和王世貞、李攀龍等「後七子」引領文壇的時代。前後七子為掃蕩明初「臺閣體」的萎靡文風,而樹起「復古」的旗幟,提出「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口號。這個復古運動聲勢浩大,「天下推李何王李為四大家,無不爭效其體。」(《明史•李夢陽傳》)但是他們盲目復古,以形式主義的模擬代替對文學遺產的合理繼承,給文學帶來了更深刻的危機。
在復古的文化生態中,徐渭有著自己獨立的見解。徐渭強調詩文創作應該是自我表現與自我宣泄。他打了一個比喻說:「人有學為鳥言者,其音則鳥也,而性則人也。鳥有學為人言者,其音則人也,其性則鳥也。此可以定人與鳥之衡哉?不出於己之所得,而徒竊於人之所嘗言,曰某篇是某體,某篇則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則否,此雖極工逼肖,而已不免於鳥之為人言矣。」(《葉子肅詩序》)按這個標準,前後七子之「文比秦漢,詩必盛唐」,以及唐宋派散文之模擬唐宋,都不過是「鳥為人言」。徐渭強調的是作文作詩應「出於己之所自得,而不竊於人之所嘗言也。就其所自得,以論其所自鳴」。
徐渭提倡為文為詩都要表現本真自我,他把這個叫做「本色」。
徐渭的本色觀,是有其學術淵源的。徐渭的家鄉是王陽明心學的根據地,是王學浙中派的基地。王陽明倡導「良知」之說,高揚主體精神,反對盲目崇拜偶像,鄙視煩瑣哲學。主張獨立思考,用自己的「靈明」去審視一切。提倡在任何艱難的的境遇中,都要保持自我人格。鼓舞人們建立自我實現的自足感,爭取進入「出乎塵垢之外而與造物者游」的人生境界。徐渭的老師王畿、季本都是王陽明的弟子。他們從不同的角度,發揚心學的精義,給徐渭以深刻的影響。和徐渭關係密切的還有唐宋派領袖唐順之。唐順之晚年也崇尚王學,他說先秦諸子都有「一段千古不可磨滅之見」,是因為「各自其本色而鳴之為言,其所言者其本色也,是以精光注焉,而其言遂不泯於世。」(《荊川集》卷四《答茅鹿門主事書》)唐氏強調學貴自得,強調表現自我。這是徐渭本色論的直接源頭。
徐渭提倡本色獨創的主張很充分地表現在他的藝文創作中。
徐渭傳世的文章有三百多篇,體裁涉及傳統古文的各種類型。一些序、記、傳、銘等傳統的體裁,在徐渭的筆下變成了接近純文學的散文和雜文。如《贈吳宣府序》,就是一篇生動的回憶錄。回憶二十二年前在紹興老家和吳兌一起召集市民和族人,痛毆為非作歹的悍卒,大快人心的一件往事。敘事生動,人物對話與動作的描寫很精彩。再如《贈光祿少卿瀋公傳》,敘說瀋煉一生的事跡,夾敘夾議,是充滿感情的人物傳記。一些應用文體,在徐渭手裡也能變得很生動,試看其《送瀋君叔成序》。瀋叔成是瀋煉的兒子,人稱奇男子。隆慶六年,瀋叔成拾其先父遺骨,歸葬紹興,再一次進京。臨行前到獄中與徐渭告別:
(叔成)既罷,復短劍跨一驢,將渡江淮而北,復有事京師也。來別余於理,見余抱梏就攣,與鼠爭殘炙,蟣虱瑟瑟然宮吾顛,館吾破絮,成父忽雙涕大叫曰:「叔憊至此乎!袖吾搏虎手何為?」余壯之,體貌雖孱囚矣,而氣少振也,於是作歌以為別。
徐渭自己的慘狀和瀋叔成的意氣,躍然紙上。
徐渭得意時少,失意時多,但他在倒霉時也能自得自適,這是從王陽明那裡學來的。他在獄中本來是披枷戴鎖的,當他被允許解除枷鎖時,居然還寫了《前破械賦》和《後破械賦》!
當然,徐渭最出色的文章應數其《自為墓誌銘》。他在自殺前,寫下了這篇自傳,總結了一生的經歷,寫自己的師承,寫自己的家庭,寫事業的失敗,歸結自己的品性是「傲與玩」「兩不得其情也」。自殺前自己寫下墓誌銘已經夠獨特的,其情緒之冷靜更是世所罕見。
徐渭的詩歌留存在世的有兩千七百多首。徐渭的詩風格多樣,有的境界淒清險怪,用語奇崛,有李賀味道。大多則是明朗陽光,平淡自然,甚至明白如話。他的詩歌題材開闊,色彩豐富,格調奔放。他寫詩的題目很寬,由於視點的獨特,事無大小都可以入詩。值得注意的是,徐渭有著一般文人難以體驗的生活,有著一般文人難以獲得的靈感,寫出來的詩歌就特別地有新鮮感。
徐渭有濃厚的軍事興趣,又有相當的兵學修養,而且有親臨抗倭前線的體驗。其《海上曲》五首,是浙東寧波御倭戰場的記事詩。寫明朝軍隊屢戰屢敗的原因是軍紀鬆弛,「大吏無約束,小吏何所咨。徒領七百士,散走如驚麋。」有一次倭寇敗退了,明軍卻亂成一團糟,只有一個小吏撐船追趕。「辛苦聞小吏,獨棹八槳追。四顧無一人,矢石亦奚為?」守城的士卒生活很艱苦,「朝餐雪沒脛,夜臥風吹肘」,此時官員們卻「炙肉方進酒」。他感嘆:「肉食者誠鄙,鄙夫亦何多!百人守一轍,賤子嗟奈何。」
和那些位高權重的肉食者相反,小小的會稽典史吳成器在紹興保衛戰中,卻能率民兵在龕山打了一個勝仗,徐渭作《龕山凱歌》九首歌頌之。寫「縣尉卑官祿米微,教辭黃綬著戎衣。賊中何事先膽寒,海上連年數破圍。」寫吳成器的戰鬥英勇,「曹娥官渡帶鉤縈,仙尉乘潮上下行。炮石朝飛方斷岸,江天夜雪欲偷營。」寫慘烈戰鬥後的凱旋,「短劍隨槍暮合圍,寒風吹血著人飛。朝來道上看歸騎,一片紅冰冷鐵衣。」
徐渭以詩歌紀實,發揚了杜甫史詩的傳統。
徐渭留下來的抗倭詩篇還有不少。他很佩服抗倭名將戚繼光,有《凱歌二首贈參將戚公》:
戰罷親看海日晞,大酋流血濕龍衣。
軍中殺氣橫千丈,並作秋風一道歸。
徐渭不僅歌頌戚繼光,還歌頌了功勛卓著的「義烏兵」:
群凶萬隊一時平,滄海無波嶺瘴清。
帳下共推擒虎將,江南只數義烏兵。(《宴游爛柯山》之三)
徐渭很羨慕同事曹某有機會到抗倭第一線殺敵。他有《凱歌四首贈曹君》,詩云:
曾從幕府事南征,羽檄傳來急似星。
報導參戎深入處,當鋒還有一書生。
萬曆四年徐渭赴宣大巡撫吳兌幕府,北國的邊塞生活使徐渭得到另外一種感受。在此期間,徐渭寫了許多好詩。《上谷歌》《宣府校場歌》《上谷邊詞》等都是一流的邊塞詩。此時張居正執政,對蒙古俺答部落實行和平共處的政策,發展邊貿,蒙古人以馬匹牛羊交換鐵鍋和紡織品等,民族關係大為和緩。徐渭有《胡市》:
千金赤兔匿宛城,一隻黃羊奉老營。
自古學棋嫌盡殺,大家和局免輸贏。
主張民族間的博弈應該以一場和局結束,徐渭的見解不凡。
徐渭有《自馬水還道中竹枝詞》二十六首,其中有六首寫的是俺答甥女:
漢軍爭看繡裲襠,十萬彎弧一女郎。
喚起木蘭親與較,看他用箭是誰長?
據說這位女子就是赫赫有名的蒙古族女首領三娘子。
和一般詩人不同,徐渭又是書畫大家。徐渭的書畫同樣體現其本色自我的藝術主張。徐渭說必須表現「真我面目」,「時時露己筆意,始稱高手。」(《書季子微所藏摹本蘭亭》)徐渭的書法對王獻之、張旭、懷素、米芾、黃庭堅等都下過功夫,又取諸北魏碑體、經體,但結果其楷行書和草書卻都「露己筆意」,所以才能獨樹一幟。袁宏道說徐渭的書法「筆意奔放如其詩,蒼勁中姿媚躍出」。稱他為「八法之三聖,字林之俠客」。徐渭對前輩畫家也多有研究,對蘇軾、夏硅、黃公望、倪瓚、吳鎮、王冕、瀋周、唐寅等人十分推崇,對同時代的畫家陳淳、謝時臣、陳鶴等也很佩服,但他不墨守成規,而是融會各家精華,畫出自己的「真我面目」,建立了自己的風格。
徐渭《葡萄》
令人驚嘆的是徐渭書畫創作的成熟是在獄中服刑的幾年間完成的。在監獄的最初四年,徐渭是戴著鐐銬枷鎖的,他居然還能吟詩作文,而且練字,留下了《李白蜀道難草書卷》等書法名作。後來由於有勢力的朋友諸大綬等施出援手,徐渭被減刑,解除了枷鎖鐐銬,他開始大量作畫。獄中無顏料,所以潑墨為之。徐渭的畫同樣有著強烈的自我表現意識。他作了很多墨寫的牡丹,傳世更多的是葡萄。無論是牡丹,還是葡萄,都是表現自喻自憐的情緒。他的題畫詩是其畫作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真正地詩畫一體。比如《葡萄》:
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
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籐中。
這一顆一顆的葡萄都是明珠珍品,但是賣都賣不出去,只好掛在一根野籐上。寫的是葡萄,說的卻是自己的身世,飽含一腔牢騷。所以袁宏道讚揚他「強心鐵骨,與夫一種磊塊不平之氣,字畫之中宛宛可見」。(《徐文長傳》)
徐渭以畫入書,以書入畫,他的水墨大寫意花卉開創了影響深遠的「青籐畫派」。後來不少名家如石濤、八大山人、鄭板橋、吳昌碩、齊白石等,對徐渭多所效仿,為徐渭創造性的才藝所傾倒。石濤有詩云:「青籐筆墨人間寶,數十年來無此道。」鄭板橋也傾倒於徐渭,自刻一方印章:「青籐門下牛馬走。」齊白石作詩云:
青籐、雪箇遠凡胎,缶老衰年別有才。
我欲九原為走狗,三家門下轉輪來。
甚至說「恨不生前三百年,為青籐磨墨理紙」。
徐渭書法
徐渭評價自己的藝術成就說:「吾書第一,詩二,文三,畫四。」
「他的戲曲創作也是很有獨創精神的」
徐渭涉及的任何一種藝術形式的創作,都體現了一種為傳統所束縛不住的精神,表現出「畸人」之奇。
他沒有提到戲曲。其實,他的戲曲創作也是很有獨創精神的。徐渭劇作有《四聲猿》傳世。《四聲猿》包括《翠鄉夢》《狂鼓史》《雌木蘭》《女狀元》四個短劇。
《翠鄉夢》寫傳說中的月明和尚度柳翠的故事。新府尹柳宣教到任,玉通和尚未去參拜,柳因此設計指派妓女紅蓮前去引誘玉通破了色戒。玉通坐化,轉世為柳宣教的女兒名柳翠,墮落為妓女。玉通的師兄月明和尚指點柳翠明白了自己的前身來歷,指引她返回西天。此劇含有道心不敵凡心,天理不敵人情的諷刺意味,也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官府與寺院的爾虞我詐互相報復。
《狂鼓史》寫禰衡擊鼓罵曹的故事。陰司判官為了留下一個「千古話靶」,在玉帝宣召禰衡前,召來曹操的鬼魂,重演昔日罵曹的一幕。徐渭是借禰衡之口抒發自己一肚皮不平之氣。據說徐渭寫此劇是起因於瀋煉的事跡。徐渭是以鬼戲寫人情,借古人之口斥罵當代的姦雄。
《雌木蘭》根據《木蘭辭》寫北魏女子木蘭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的故事。《女狀元》寫女才子黃春桃才學過人,女扮男裝改名黃崇嘏,一舉考取了狀元。審疑案,作妙文,被丞相周庠賞識,招之為女婿。後說出真情,改為兒媳。
這兩本喜劇把奇女子形象推上了戲曲舞臺,向傳統的婦女觀念勇敢地挑戰。
徐渭的《四聲猿》不僅內容橫放傑出,在形式上對傳統也有重大突破。從元朝以來,雜劇的通常格局是每本戲用四套北曲唱演一個完整的故事,僅有正末或正旦唱曲。《四聲猿》的四個劇本都不規規矩矩遵守傳統雜劇的格局,而是兼用南曲和北曲,規模也不拘四折。如《狂鼓史》僅一出,用北曲一套。《雌木蘭》共兩出,由很多角色分唱七隻<清江引>,這是北曲套曲從來沒有過的做法。《女狀元》有五出,既用北曲,又用南曲,更是創格。
徐渭涉及的任何一種藝術形式的創作,都體現了一種為傳統所束縛不住的精神,表現出「畸人」之奇。
徐渭還寫過一本《南詞敘錄》,蒐集和記錄了南戲的劇目和作者。南戲是曾經被
正統文人所瞧不起的民間戲曲,徐渭卻給以高度評價。書中再一次提出「本色」的主張,已經含有戲曲語言應該「家常自然」的意思了。
徐渭一生不得志,是被明代藝壇和文壇邊緣化了的一個天才,他幾乎被主流社會所遺忘,在浙江民間卻有徐文長的故事在流傳。徐渭死後六年,「公安派」領袖袁宏道到紹興訪問朋友陶望齡,在陶氏書架上隨便抽取一本刻印很粗糙的書,「讀未數首,不覺驚躍」,偶然發現了這位天才。袁、陶二位於是蒐集徐渭的有關材料,各自寫了一篇《徐文長傳》。這位被遺忘的藝術奇人才得以揚名後世。
今天的藝術家恐怕已經沒人想給這位「畸人」作「走狗」了,但是研究這位「畸人」,總會給當代藝術創作提供有益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