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2月04日訊】1965年秋天,身患重病鐐銬枷身的「反革命」囚徒林昭給人民日報寫了一封近十四萬字的長信,痛徹分析極權暴政的罪惡和「青年反抗者」的責任,同時也留下了諸多疑問:她為什麼要給書信起名《情書一束》?她是否患有精神病?柯氏到底怎麼死的?帶著這些疑問,我在2013年春天失去自由的日子裡認認真真讀了它,也讀了柯氏之死那個黑暗年代。
林昭17歲就訣別父母參加共產黨的土地革命,1954年考入北大新聞系,作為《北大詩刊》、《紅樓》編輯的她是一個激昂澎湃的青年理想主義者,也是一個富有靈性極度敏感的女孩,未名湖邊、圓明園廢墟中她思索、寫詩、朗誦、哭泣。
1957年對於她以及千千萬萬青年理想主義者來說是一個痛徹心腑的年份。「這是一個染滿著中國知識界與青年群之血淚的慘淡悲涼的年份呢!假如說在這以前處於暴政之下的中國知識界還或多或少有一些正氣流露,那麼在這以後則確實是幾乎已經被摧殘殆盡的了!」曾經她無比崇敬的革命領袖使出「陽謀」,數十萬最正直勇敢的民族精英因為說真話被打入另類。基於一個普通人的良知看不慣對張元勛等同學的輪番批鬥和羞辱,終於在一個夜晚的「口戰」會上,林昭跳上餐桌為張元勛辯護,痛感「組織性和良心的矛盾」,這年秋季,林昭與張元勛等1500多位優秀北大學子被打成右派,從此成為這個國家的敵人。
林昭自殺未成,被認定抗拒反右,被判三年勞動教養,系主任冒著巨大風險擔保生病的她不用送勞教所,而是到人民大學新聞系資料室「監督改造」。在這裡她痛苦思考,寫下了《普羅米修斯受難的一日》和《海鷗之歌》長詩,萌生了為自由殉道的信念。在這裡她開始了愛情,和同為右派份子的甘粹相戀,為反抗黨支部書記的警告,他們公開在校園裡手拉手。但因右派身份他們的結婚申請被拒絕了,之後甘粹被發配到新疆勞改二十多年。
1960年中華大地亙古未有之大飢荒,被下放農村勞改的蘭州大學歷史系右派學生張春元等人親見極左橫禍,撰寫《當前的形式和我們的任務》寄給各地領導人,呼籲正視人民的苦難。張春元還到上海找到在家養病的林昭,提出創辦《星火》雜誌傳播自由思想,首期發表的七篇文字中有林昭的長詩《普羅米修斯受難的一日》。是年7月,張春元以反革命罪被捕,和他同案被捕的還有同期勞改的師生39人、支持他們的數十位當地村民、同情他們的當地縣委書記杜映華,還有林昭。後來張春元被判無期徒刑,逃亡在外,1968年被判死刑槍決。
1962年春,由於林昭早年參加共產革命的母親作為統戰對象等原因,林昭被保外就醫。母親和妹妹來接她那天,林昭抱著桌子不肯出獄,她說「他們還要把我抓進來的,放我是多此一舉」。這年7月,林昭致信北大校長陸平呼籲他仿效蔡元培校長營救被捕學生,9月在蘇州與右派份子黃政、朱泓等人商量並起草了「中國自由青年戰鬥同盟」的綱領和章程,並與無國籍僑民阿諾聯繫,希望阿諾將《我們是無罪的》、《給北大校長陸平的信》等帶到海外發表。這些行動後來都成了林昭的主要罪證。
1962年冬,林昭再次入獄。她說「我也承認:即使自從反右以來,對於林昭,為人的門儘管關閉,為狗的門卻一直是敞開著的。然而我不能!青少年時代思想左傾,那畢竟還是一個認識問題;既然從那臭名遠揚的所謂反右運動以來,我已經日益深化地看清了偽善畫皮底下之猙獰的羅剎鬼臉,則我斷然不能容許自己墮落到甘為暴政奴才的地步!」
從此至1968年殉難,林昭以羸弱重病之軀開始了7年多慘厲的煉獄生涯。從反右運動以來,唯有林昭堅持真理毫無半點屈服,在獄中仍是如此,「苦難的青春更哪得歸宿?煉獄呵!你是戰鬥者的家!」也因此她比普通犯人承受了遠為慘烈的磨難:「不計其數的人身侵犯!駭人聽聞的非刑虐待!光是鐐銬一事人們就玩出了不知多少花樣來:一副反銬,兩副反銬;時而平行,時而交叉,等等不一。臂肘之上至今創痕猶在不消說了,最最慘無人道酷無人理的是:不論在我絕食之中,在我胃炎發病痛得死去活來之時,乃至在婦女生理特殊情況——月經期間,不僅從未為我解除過鐐銬,甚至從未有所減輕!——比如在兩副鐐銬中暫且除去一副。」
即便苦難的煉獄中,她對曾經追尋的青春激昂的夢想還沒有完全絕望,她以血寫在牆上的給毛澤東的《瘋話》,悲絕的控訴中還帶有些許善意:「夜真長!……這無聲的夜——我累了!……但你在幹什麼!跳舞,還是吃人?——人好吃麼?什麼味道?為什麼要吃那麼多的人?你餓了麼?——你消化得動麼?你要‘食母生’要‘胃舒平’麼?……」
1964年12月和1965年3月,她兩次寫信給華東局第一書記、上海市委書記、市長柯慶施尋求幫助,信是否寄到不得而知。寫信的理由一方面柯是華東最高長官,另一方面似乎更重要,柯氏從作為石家莊市長開始頗具管理大城市的經驗,在他治理下上海經濟恢復很快,而且他本人勤儉節約,「上海人一般地對這位市長較有好感。」柯是她在這個極權體制中唯一「服膺」的人。
然後就在這兩封信前後,柯氏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1965年4月10日廣播突然宣布「因病去世」。
今天我們有了更多的信息,大概知道他是「毛主席的好學生」,1965年1月升為國務院副總理,在成都接受賀龍李井泉等人宴請後三天去世。柯氏也許真的死於胰腺炎,這是葉永烈訪談得來的「真相」。但這只是也許,柯氏的死因當年曾引起過兩次官方調查,而很多人至今仍有疑慮,比如,當年的治療方案是什麼,為什麼拖延三天不做手術,等等。更深的疑慮和周有關,柯氏一度被毛欣賞,甚至有取代周當總理的可能,這位當年大上海的殺手是否與此有關?極權主義留下了太多謎案,比如林彪之死,甚至周恩來之死本身也有未解之謎。在當時重重黑幕之下,林昭無從得知這些信息,她只能從這個極權體制一貫的黑惡歷史以及從「毫無偶然性」的極權邏輯出發,認定柯氏被謀殺了,這恐怕也是當時很多人的懷疑甚至結論。
柯氏被毛謀殺,尤其是因為林昭而被毛謀殺,今天看來這種推論可能是錯的。林昭的信可能根本就沒有遞出監獄,而是作為反革命罪證留下了。林昭也自知這種邏輯荒謬,但分析諸多可能性之後,只剩這一種邏輯。如果柯氏被謀殺,一定是毛干的,別人不敢這麼做。那麼毛為什麼殺柯呢?於情理(柯韜光養晦號稱毛的好學生)於大局(治理東南頗得民心)都說不通,只有一種可能——雖然這種可能性極其荒謬(林昭寫到「論到爭風吃醋都只令人啼笑皆非」),林昭認為,就是這樣了——「正式控告你們的第一看守所所長兼中央委員會主席獨夫毛澤東,由於對青年反抗者林昭的非禮之求的邪念和個人意氣用事,在剛愎護短和惡意嫉妒的驅使下謀殺了前上海市市長柯慶施氏」,不知道林昭是否在以此結論譏諷極權主義的荒謬,在她的全部卷宗公布之前現有的資料有限無從得知,但僅從此信上下文來看,林昭真的認可此結論,她在一種強烈的自責中迷失了自己。
得知柯氏噩耗,林昭「一下就哭得氣都轉不過來而幾乎暈倒」,她以血在牆上寫道「上帝啊!為什麼死的偏偏不是我啊!蒼天哪,我造下的孽嗎?我害死人了,以命還命!我也要死的!」同時「一種強烈的悲憤的愛情進入了林昭的心靈。」
林昭「矢志歸清烈」,視節氣高於生命,包括女性之節更包括反抗之節,她對於這兩點的在意某種已到了極端敏感的地步,面對暴政、酷刑乃至死亡她毫無懼色,她唯一的恐懼是生怕自己有哪裡一點點良心的愧疚。在她痛徹分析了極權主義的彌天罪惡和反省了青春一代的無辜之後,唯有糾結的是自己給柯氏的兩封信,擔心是這兩封信的某些語言引起了獨夫的惡念而謀殺了柯氏,雖然在她分析中也認為,這種邏輯是極其荒謬的,但這一邏輯卻符合極權主義獨夫的邏輯,假如柯氏真的保護了林昭,那麼他是有危險的,又有多少人打著革命的旗號干了意氣之私事?她無法承受這責任之重,決心以自己的愛情完全奉獻給「以血免除了黨籍」的死者,而這愛情本身就是反抗的象徵。
林昭在囚室裡為柯氏佈置了靈堂,「這為反抗者的女囚遵著祖國民間古老的習俗以姬人之名為他立了牌位而成冥婚!」她清楚知道,「假若柯氏活著,那麼可以肯定,不論這種愛情或者這種結合都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但是林昭的愛情是反抗者的靈魂之愛,「對於死者的愛情也就是對於獨夫的抗議!愛情強烈到什麼程度,抗議就堅定到什麼程度!上帝和世人都將同情愍憐而嘉許我們靈魂在鮮血與苦難之中的結合。也只有這樣一種特異的清潔的結合才能配得這青年反抗者之悲涼而憤激的抗議的愛情!」
作為一個決志殉道的狂熱理想主義者,青春歲月她曾為共產主義奮鬥,甚至不惜與父母決裂。反右運動讓她發現,這原來是一場如此骯髒齷齪的騙局,「世界各國古往今來不論那一代專制王朝都不可能建立起這樣聞所未聞酷虐驚人的恐怖制度血腥統治!」但她還沒有完全絕望,她曾經試圖在這個體制中找到一點點星光——這曾經是她青春激昂熱血沸騰的理想啊,她不願意它如此徹底骯髒齷齪,從蘇南到上海,柯氏是她所知道的唯一值得信服的人。可是這最後一點點希望突然破滅了。她徹底的絕望、慘厲的苦痛、永痛莫贖的責任讓她進入靈性迷狂狀態,發出了對極權獨夫最徹底最浩然的控訴,《十四萬言書》就是在此狀態下噴薄而出。
林昭瘋了嗎?沒有。即便在靈性迷狂狀態下她依然對自我有著清醒的認知。對於自己的精神狀態,她寫到:「誠如某些人對我所說那樣:十數年來在極權統治那窒息性高壓手段之下,中國大陸上敢於面揭其短、面斥其非者未知有幾!故在統治者眼中看出來這個愍不畏死與虎謀皮的青年人恐怕也確乎是有‘精神病’的!否則又將如何解釋自己掌著生殺之權的赫赫威勢竟爾悲慘地失效這樣一種令人遺憾的事實呢?然而……看見《呼籲書》的人們將會對它怎麼說呢?當然從它本身包括它的附件來看人們也未必就真會相信作者是一個精神病人,不過——罷了,我總之還只是到監獄中去更好!……」她清楚知道自己「可能這個年青人在反右以及其後的許多事情重重刺激之下有了或有過某種精神異常現象」,但是,「至少並不比先生們更加精神異常得厲害!真的,到了今日之下我於這一點是理解得分外地深刻:先生們之那家貴黨的黨內生活原來是如此驚人地恐怖與黑暗的呀!怪不得先生們發精神病的百分比那麼高呢!……」
她相信靈異,相信感應,信仰冥冥之中有讖兆,但她一直是清醒的,也能以理性旁觀自己和這個現實的世界。關於自己的「迷信」,她說:「在聲言道要擺事實的起首處卻先來了這麼一段看來似乎是相當妄誕不經而更神秘離奇的‘入話’,可能有一些人會得對之失笑,但先生們倒怕未必就會失笑。近些年來在與先生們的秘密特務扭成一團的過程之中這個年青人已經相當深切地察見這些滿口自稱得大言不慚地欺天滅地非聖誣鬼的所謂‘無神論者’,其內心世界之——之……之甚麼呢?也只好權且說聲之‘迷信’罷,之‘迷信’的程度那是,在有許多地方竟然遠遠地超過於某一些宗教徒!」
她對極權暴政的控訴凌厲而透徹:「陰險地利用著我們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著我們善良單純的心地與熱烈激昂的氣質,予以煽惑,加以驅使。而當我們比較成長了一些開始警覺到現實的荒謬殘酷開始要求著我們應有的民主權利時,就遭到空前未有的慘毒無已的迫害、折磨與鎮壓!……怎麼不是血呢?!這個玷污了祖國歷史與人類文明的罪惡政權可謂完全是以鮮血所建立、所鞏固、所維持下來的……」「你們把獨夫當作披著洋袍的‘真命天子’,竭盡一切努力在黨內外將他加以神化,運用了一切美好辭藻的總匯與正確概念的集合把他裝扮為彷彿是獨一無二的偶像,把一切比較實在的或曖昧可疑的所謂功勞、成績、好事等統統只歸到他的名下以提倡、鼓勵、扶植人們對於他的個人迷信與偶像崇拜!……正是你們這樣一些可恥的努力加上一班以耳代目的愚陋俗子的揄揚和盲從權力的逐臭之夫的吹噓,使得這種典型中世紀式的荒謬可笑的的偶像崇拜的狂熱在某些時候某些地方幾已達到了令人作三日嘔的地步!」
她的控訴直指「你們的獨夫——貴第一看守所所長兼貴中央委員會主席具有著一個極其可怕的冷酷而刻毒的靈魂!在這個靈魂中除了羨‘江山如此多嬌’的野心家的貪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不自量的狂妄,‘虎踞龍蟠***今勝昔’的自鳴得意,‘六億神州盡****舜堯’的自我吹噓以至屁股入文蒼蠅入詩的輕浮,死掉世界人口一半的殘忍等等而外,我懷疑它還會有任何人情與人性的存在。」對此指控她論證了自己的理由「冤有頭,債有主,我反正只有一筆賬!……貴黨的秘密特務本就致力於把人們的生活安排得不帶任何偶然性,而為了對付這麼個區區的‘黃毛丫頭’人們竟花費了那麼多心機,以致我所碰到的那怕看上去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細節都已經再不存在了任何偶然性!……是故在第一看守所中碰到和遭受的所有污言穢語、骯髒用心、無理逼迫、惡劣虐待一應等等,不管具體地出自誰個之口誰個之手,這為囚人的反抗者首先只認得你們那位兼主席的貴所長!——組織性紀律性云云,向為共產黨人所艷稱。」
她是救贖者,清楚知道自己對於中華民族的使命。「我越來越加清晰而且深切地察見你們那家魔鬼政黨所犯下的那樣許多可怕的驚人的罪惡!在那些時候我悲痛地哭了!我哭那些被你們作下之可怕的罪惡所糟踐所逼迫所誘惑與所殘害的不幸的靈魂。然而就是在這當中,在接觸你們之最最陰暗最最可怕最最血腥慘厲的權力中樞——罪惡核心的過程裡,我仍然還察見到、還不全忽略過你們身上偶然有機會現露出來的人性的閃光,從而察見在你們心靈深處多少還保有著未盡滅絕的人性!在那些時候我更加悲痛地哭了!我哭你們之擺脫不了罪惡而乃被它那可怕的重量拖著愈來愈深地沉入滅亡之泥沼的血污的靈魂!你們看到這裡想來是無動於中的,但我寫到這裡時眼眶裡已經又湧上了灼熱的淚水!先生們呵,奴役他人者必不能自由,這特別對於你們來說是一條如何無情地確實的真理呵!……是故在去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決定復食的前一日傍晚從報紙上見到了當時正甚囂塵上所謂‘江姐’之文字圖片等等之後不禁要對著門外人失聲痛哭道:你們為了什麼?你們為的是一張皇位上坐不下兩個皇帝!我們又為什麼?我們為的是使中國從此永遠不要再有皇帝!」
她是那麼的感性!這位自由戰士跟著自己內心的召喚一步步走向地獄和死亡,而這卻是她靈魂的自由之路。也許這封長信以柯氏之死的故事作為控訴指向的稻草人是錯誤的,但靈性戰鬥的方向是確定無疑的。她在黑暗囚室裡的感應是非理性的,超現實的,但卻是符合苦難的中華歷史和現實邏輯的,也只有這種非理性的靈魂迷狂的先知聖徒才有勇氣獨自一人和暗無天日的惡魔戰鬥到底。
僅僅因為堅守良心,林昭被這個極權體制劃歸另類,因為繼續堅持真理追求自由,她被剝奪了生活、愛情、自由直至生命。每個人都有千萬種理由讓自己苟活下去,而林昭選擇了煉獄和死亡。她不是世俗意義上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子,這是一場屬靈的戰鬥,林昭為自由中華擺上了自己的一切——理想激昂的青春、靈魂救贖的愛情、羸弱殘傷的身軀、淋漓揮灑的鮮血、聖潔浩然的生命。她的生活不屬於自己,屬於青春理想,屬於煉獄的戰鬥和慘絕的苦難。她的愛情不屬於自己,屬於反抗者冥界的凝聚,屬於責任的痛悔和靈魂的救贖。她的身軀和鮮血不屬於自己,屬於這古老的民族,給魔鬼用來摧殘和毀滅,為自由中華鋪下道路的基石。她是殉道的聖徒,靈魂迷狂的先知詩人,自由中華的普羅米修斯,原來我們民族也曾有過壯懷激揚的殉道者,曾有過如此傲視魔窟堅貞不屈的靈魂啊!
有一天這個民族會銘記4月29日,中華普羅米修斯殉難的日子,感恩殉道者為我們開立的清烈的永不折彎的脊樑,這一天已有無數的後來者到她的墓碑旁靜思那並不遙遠的歷史,彰揚一個古老民族渴念自由的虔誠。我們是後來者,近半個世紀過去了,這個民族通往自由的道路依然漫長,煉獄和死亡已有前輩承受,但今天我們仍要以殉道的精神推進自由中華的事業,踏著林昭烈士鮮血浸染的基石,我們重新出發,以自我犧牲鋪平自由、公義、愛的道路。
公民許志永2013/3/13於非法限制自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