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變法失敗,李鴻章暗中保護一些維新人士,有人告他是維新派,慈禧因此問他:有人說你是康黨。李鴻章回答:臣無可逃,實是康黨。
關於李鴻章,流傳下來的野史不少,隨便在網路上發一個評說李鴻章的話題,很快就能引來一堆或捧李或罵李的口水貼。人們對於這個一直是百年裡「第一賣國賊」 形象的人物,聚訟紛紜,卻難有定論。
和晚清很多漢族大員一樣,李鴻章的發跡,走的也是從書生到帶兵官的路子,有些不同的是,李鴻章以曾國藩的幕僚身份退下,開始當上江蘇巡撫時,已是不折不扣的中年(40歲),完全屬於大器晚成型。李鴻章在給曾國藩做幕僚時,就以其識見和刀筆吏的功夫而深得曾氏的賞識,曾氏讚許其「所擬奏咨函批,皆有大過人處,將來建樹非凡,或竟青出於藍,亦未可知」。李鴻章作為晚清第一重臣,其真正的本事當然並不在於鵰蟲小技的奏折文字上,大臣所以成為大臣,既有時運,更堪玩味的則是其人身懷的種種看家本領。
1898年戊戌政變,慈禧太后重訓朝政,光緒被囚,康、梁逃往海外,朝廷大批清查維新人士。在這樣的嚴峻時刻,李鴻章卻暗中保護一些維新人士,並和康、梁暗通款曲。有人告他是維新派,慈禧因此問他:有人說你是康黨。李鴻章回答:臣實是康黨,廢立之事,臣不與聞;六部誠可廢,若舊法能富強,中國之強久矣,何待今日?主張變法者即指為康黨,臣無可逃,實是康黨。慈禧聽後默然。
對於做官,曾國藩曾有批評:「少荃拚命做官」。但李鴻章雖然「拚命做官」,精於自保,他卻也並沒有在戊戌政變中落井下石,大造冤假錯案,以洗乾淨自己,反而有點挺身而出的味道,這就不能不令人心生敬意了。
李鴻章還有作為改革先鋒的一面。儘管後來的歷史書對於洋務派多有貶低之詞,但回到歷史現實去考慮,洋務派在工業、商業、軍事以及文化的近代化方面所作的努力和取得的成果,已屬不易。而無論是辦機器局、招商局,設電報、修鐵路,還是派留學生和陸軍海軍的近代化,這些大事件,都與李鴻章密切相關,都和李鴻章的支持和努力分不開。作為改革家的李鴻章曾經發過這樣一段議論:「我輩若不破群議而為之,並世而生,後我而起者豈復有此識力?」這正是一個改革家應有的精神和風骨:我們現在若不能頂住壓力,把事情辦好,那後來的人恐怕都不一定想得起來要這樣做呢!
對於辦洋務,梁啟超也曾有批評「不敢破格」,但從李氏一生來看,李鴻章雖然不能破格,但到底也始終力所能及地在推進革新。
外交是評論李鴻章最難說清楚的一個部分。李氏一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懂外交是他能夠權傾一時的重要原因,但也是使他事業、聲名受累,百年都難翻身的一個大坎。但無論怎麼說,李雖有「國人皆欲殺」的時候,朝廷要談判時又離不了他,庚子事變後,李鴻章以夷制夷,分化八國聯盟,週旋於列強之間。
梁啟超先生曾經說過:李鴻章的歷史,就是大清國四十年的歷史。我們讀李鴻章,其實也是在讀清朝這個老大帝國的衰落與悲涼晚景。
外交:一生秋風糊裱匠
「弱國無外交」,在虎視鷹瞵、豆剖瓜分,隨時有亡國之危的近代中國負責「外交」,實非易事。然而,外患越頻,外交越重,越不能沒有外交,不能沒有辦外交之人。
從到上海雇佣「洋人洋槍」「協防」初次與洋人打交道開始,李鴻章逐步走上了參與全局性外交決策之路。提起「洋槍隊」,人們自然想起「互相勾結」。然而,「勾結」中又充滿了「控制」與「反控制」的矛盾、鬥爭。李鴻章是「借師助剿」的支持者和身體力行者,但他又擔心洋人尾大不掉,後患無窮,所以一直堅持對「洋槍隊」要「權自我操」,謹防「太阿倒持」。他的方針是「於調停籠絡之中仍寓裁製控馭之道」。不過,以近代中國國力軍力之軟弱落後,以白齊文、戈登等 「洋將」之驕悍蠻橫,要想「裁製控馭」他們殊非易事,李鴻章就頭痛地將他們稱之為「磨難星」。但使盡種種手段,用他自己頗為得意的說法是「痞子手段」,最終「過河拆橋」--達到了利用他們鎮壓太平天國然後又將其迅速遣散的目的。
從當上直隸總督起,李鴻章就越來越多地參與全國外交決策,處理各種複雜外交問題。「以夷制夷」是他的基本外交思路,當他早早看到日本有侵略朝鮮之志時,感到中國自身難保已無力像傳統那樣「援朝」,甚至將「以夷制夷」當作不得已的良策,向當時極端排外、仍堅持嚴格閉關鎖國政策的朝鮮統治者推薦。
李鴻章一生中參與了許多中外談判,簽訂了許多中外條約,其中相當部分是帶有「喪權辱國」性質的條約。作為主要談判人,自難逃其咎。不過,在大敗之後簽訂「城下之盟」,戰敗國討價還價的餘地其實非常有限;而且諸如割地賠款事關重大,最後的決定權其實還是在朝廷手中。
所謂「懂外交」 是李鴻章權傾一時的重要原因,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李鴻章的事業、名聲,卻也被毀於此,至今仍負重謗。
對此,李鴻章自己也非常明白。他承認,中日甲午戰爭「至一生事來,掃地無餘,如歐陽公所言,‘半生名節,被後生輩描畫都盡。’環境所迫,無可如何」。
他無奈地感嘆道:「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在放手辦理?不過勉強塗飾,虛有其表,不揭破猶可敷衍一時。如一間破屋,由裱糊匠東補西貼,居然成一淨室,雖明知為紙片糊裱,然究竟決不定裡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風雨,打成幾個窟窿,隨時補葺,亦可支吾應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預備何種修葺材料,何種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術能負其責?」
(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