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建露臺
漢朝這種富庶程度,用」富的流油「來形容也並不過分。可是在GDP這麼高、國庫又這麼充足的國家作元首,劉恆自己卻始終過著節儉的日子。歷史上知名度很高的「惜百金之費,輟露臺之役」(《貞觀政要.卷六》),就是一例。
所謂「露臺」,就是一座露天的高臺,多半用來乘涼觀景。劉恆原打算在驪山修建一座,於是召來工匠計算相關費用,結論是需要耗費百金,因為修這個露臺可以算國家工程,所以,這筆錢是從國庫裡出,不需要劉恆自己掏腰包。但是,文帝連連擺手:「百金相當於十戶中等人家的家產啊,我住著老爸宮殿的這些房子,還常常擔心給他丟了臉,哪裡還能再造什麼露臺!」這項工程就此作罷。當地民眾聽說了這件事,感念漢文帝對百姓的體恤,在露臺地基附近,建了一座紀念他的祠堂——「民感之,為立祠,其地有露臺故址。」(《臨潼縣誌》)
當然,依禮制,天子和各級官員一樣,生活標準都有相關的規格,如果超越了就是「逾制」,會作為過錯被史官記錄在案,也會遭到諫官的一頓挖苦。但是,這座露臺的花費是完全合乎禮制的,依然被劉恆否決,卻因此得到了百姓自發為他修建的祠堂,不能不讓我輩後人感慨良多。
唐太宗
「輟露臺之役」節省的不僅僅是「百金」之費,更重要的是,劉恆為後世留下了一個參照。《舊唐書.太宗本紀》記載,唐貞觀二年夏,眾大臣知道唐太宗有風濕症,建議他說,按照《禮記》記載的制度,夏末的時候可以居住在臺榭上,現在宮裡這麼潮濕,您修個閣樓住吧。唐太宗聽了搖搖頭說,我的身體不適合住在潮濕的地方,我自己怎麼會不知道,但是,修這個閣樓要花很多錢,當年漢文帝「惜十家之產」而沒建露臺,我沒有漢文帝賢德,花費卻比他多,這哪裡是愛護百姓的人該做的呢?
卻千里馬
人們的物質需要無非「衣、食、住、行」,豪宅廣廈、寶馬香車,成了很多現代人的終極追求,可是漢文帝不僅忽視自己的住房條件,對於衣、食、行也是如此。
有一次,有人獻給劉恆一匹寶馬,據說可以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在那個汽車還沒出生的年代,千里馬的價值和作用,遠在今天的「寶馬」、「法拉利」之上,對很多人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劉恆卻說,天子出門,前邊有打旗開道的,後邊有衛兵的車子。出門打獵,一天最多跑五十里,隨軍出征,一天最多跑三十里。我騎著千里馬,您讓我老哥一個跑到哪去呢?「於是還其馬,與道裡費」(《資治通鑒.卷十三》)——他把路費給了獻馬人,讓他把馬牽回去了。而且,文帝還因此下發一道詔書:「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毋求來獻。」——我不接受進獻的禮物,請大家不要再來給我送東西了。
古語云:「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禮記·緇衣》),好的政府是社會的導師,反之,壞的政府也會帶動社會走向敗壞。劉恆應該深明此理,他如果過上安逸奢侈的生活,很快就會形成一股上行下效之風,於國於民有害無利。正如《尚書》所言——「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
《史記.孝文本紀》記載 ,孝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劉恆做了二十三年國家元首,沒有為自己栽花修園子,沒為自己蓋新房子,當然更不可能修什麼大劇院了,沒給自己買豪華汽車、專機,甚至連條寵物狗都沒增加,用的都是前任元首留下的。發現有給百姓造成不方便的政策,就立即放棄。
慧眼識人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劉恆雖然是天命所歸,但是單憑他一人之力,是打造不出盛世的,要成就「文景之治」,自然要有得力助手,大將周亞夫便是其中一位。
周亞夫
周亞夫是漢初重臣絳侯周勃的二兒子。文帝后元六年,匈奴在邊境大規模入侵,朝廷派周亞夫和劉禮、徐厲各帶一支部隊,分別到前線駐防。劉恆自己跟著去慰勞軍隊,到了霸上和棘門兩處軍營時,守衛聽說天子來勞軍,馬上放「皇帝慰問團」長驅直入營內,劉、徐二將還帶著屬下騎馬迎送。
可是,到了周亞夫駐守的細柳軍營,待遇完全不同了。劉恆的現行衛隊到軍營前通告:「天子且至」——皇上要來了,輪值的軍官不放他們進營門,而且告訴他們:「將軍有令:軍營裡只聽將軍的命令,不聽天子的命令。」沒多久,劉恆到了,守衛還是不放行。劉恆只好派使者拿著證明去告訴周亞夫:「我要進營慰勞軍隊。」周亞夫這才傳令開門。守衛對劉恆的隨從武官說:「將軍規定,軍營裡不准縱馬奔馳。」劉恆也只能緩轡而行。到了大營,周亞夫手持兵器,長揖到地:「末將盔甲在身,不能跪拜,給您行個軍禮吧。」劉恆為之動容,神情嚴肅的靠在車前橫木上,犒軍完畢離去。
出了細柳軍營,眾大臣都對周亞夫的行為感到驚訝。劉恆卻稱讚道:「此真將軍矣!」(《史記.絳侯周勃世家》),他說,霸上、棘門兩處軍營,簡直像兒戲一樣,很容易被敵人偷襲,而周亞夫,「可得而犯邪!」——敵人能侵犯的了嗎?一個月後,周亞夫被任命為中尉(公安部長)。
有賴於劉恆的知人善任,為漢景帝劉啟留下了不少賢才,除周亞夫外,還有竇嬰、晁錯等,都是安邦定國的能臣。
薄葬霸陵
人生之戲總有謝幕的時候,公元前157年,劉恆在未央宮去世。一生不曾奢侈的劉恆,要在死後也保持節儉的風格。
他在遺詔中說:「我聽說,天下萬物只要有生就有死。這是天地間的理,不值得過分傷心。現在,很多人好生惡死,用很多東西陪葬,弄得傾家蕩產,家人要長期服喪,以致於傷害身體,我非常不贊成這種做法。我很不賢德,對百姓也沒什麼幫助。現在人要死了,又要讓天下百姓長期服喪,打亂他們的生活。讓我變得更不賢德,怎麼對得起天下人啊!我有幸當了二十多年皇帝了。依賴天地的保佑,社稷的福氣,國內很安定,沒有戰爭。我腦袋不太聰明,經常怕自己做錯事,給先人丟臉。現在能有幸得享天年,又可以被供奉到高廟裡,我能有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沒什麼可值得悲傷的。」
以生榮死哀為夢想的人,並非少數。但是劉恆既不要生前享受,也不要死後哀榮。按舊制,天子駕崩,全國百姓都要服喪,其長短以年計。但是,劉恆要大家服喪三天後,就一切恢復正常。關於自己的陰宅——霸陵,劉恆囑咐,保持霸陵附近山河的原樣,不要大興土木。而霸陵內部,「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史記.孝文本紀》)——霸陵裡邊的陪葬品,最多只能用瓦器,不准用金銀銅錫等貴重金屬裝飾,就是為了節省一些,不增加百姓的負擔。
也許有人覺的,皇帝做到這個份上,未免太虧了吧。生前沒吃好穿好,死後葬的也這麼簡單。可是,一百多年後,赤眉軍攻入長安,據說,所有皇帝的陵墓都被挖了,唯獨霸陵寸草未動。
天子駕崩,依慣例要由群臣討論擬定一個謚號,作為對已故「國家元首」一生的總結,謚有「美謚」、「平謚」和「惡謚」之分。為人寬厚仁慈的,稱為「仁」,比如宋仁宗;荒淫無禮的,叫做「煬」,比如隋煬帝;殺戮無辜的,叫做「厲」,比如周厲王......而劉恆被眾人認為「道德博厚」、「勤學好問」,所以被謚為「文」,因漢代強調以孝治天下,所以劉恆被稱為「漢孝文帝」。
漢孝文帝劉恆去世後,漢孝景帝劉啟延續了文帝的治國方式,成就了幾十年安定、富庶的太平景象。成為中國結束封建社會後的第一個盛世,被後世譽為「文景之治」。
翰青嘆曰:
地為氍毹天作幕,
浩瀚青史戲一出。
漢時關山留勝跡,
昔年新邑成舊都。
休咎福禍朝夕變,
興衰成敗有定數。
富貴榮華若浮雲,
順天應人莫自誤。
劉翰青
壬辰年十月 於翰青草堂
(全文完)
參考書目:
《左傳》 (春秋 左丘明 著)
《墨子》 (戰國 墨翟 著)
《史記》 (西漢 司馬遷 著)
《漢書》 (東漢 班固 著)
《舊唐書》 (後晉 瀋昫 著)
《資治通鑒》 (北宋 司馬光 著)
《帝說圖鑒》 (明 張居正 編輯)
《楚漢春秋》 (西漢 陸賈 著)
来源: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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