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考上上海的名校的農村少年最後發現在知識改變命運的表象背後,還隱藏著許多並不由他掌控的現實和未來。(網路圖片/看中國配圖)
【看中國2014年06月11日訊】從西南地區的農村考上上海的名校,一個原本年少輕狂的少年發現在知識改變命運的表象背後,還隱藏著許多並不由他掌控的現實和未來。和那些出身中上階層的同學相比,他缺少對人生的規劃意識和執行力。他們之間的命運,也正在不斷分野。
曾經的年少輕狂
我今年24歲。在我已有的人生版圖中,發生過兩次大的地理遷徙:一次是到上海讀大學,一次是到北京工作。再之前的時光,就侷限於並不算貧窮的西南鄉村:農村的家、鎮上的初中、區裡的高中。
12歲那年,上初中,父母送我去學校。估計是我父親鄉村醫生的身份,以及母親為人細緻豁達,鎮上的學生家長都客氣地誇讚我。母親客套地說:「農村長大的小孩,和鎮上的孩子還是有差距的」。那時的我,對這番話完全不以為然。
隨後的三年初中生涯中,不論是學習成績、文體活動、禮儀素質,我都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粉碎」了母親這番「謬論」。即便是進入區裡的高中,我也以後來居上的姿態證明了自己。反而是那些小鎮上的同學,給我印象並不佳。
但即便是在這樣一個中下甚至底層的鄉村中,每個成績好的小孩都會被告知「學校和社會不一樣」,成績不好的小孩很多家長也不再強求,而是積極利用親戚、朋友、熟人等資源為孩子謀劃其他的出路——俗話說的「拼爹」。
比如高考。我高考那年,北大在我們那邊的錄取分數高到什麼地步?僅比當年狀元的裸分分數低一分!你要上北大,除非能加分。加分有多種類型,有鼓勵性的特長加分、有照顧性的少數民族加分等,這本是一項在豐富選拔標準、促進公平錄取等方面都很好的政策,但在實踐中,由於考核標準、監管制度等不到位,多個加分項成為誰「活動到位」誰擁有的戰利品。即便是純粹看特長,我是農村家庭的孩子,如何去培養類似於小提琴、古箏之類的特長?
結果就是,我們徹底被特長加分政策拋棄在外。
他們的先見之明
憑藉努力和運氣,我當年高考的成績還算差強人意,考上了復旦,大家都很高興。慶功酒那天,每個親戚都恭喜我父母,大家都認為我們這個家庭的命運已經被知識改變。
但進入大學,特別是步入社會的現實後,母親當年的那些話,卻一遍又一遍地從我的記憶中被喚起。只不過,「農村小孩」和「鎮上小孩」的區別,變成了屌絲和高富帥/白富美之間的距離。而且,差距一詞的內涵也由純粹的個人努力,拓展到了能動用多少背後的社會資源的層面。
四年的大學生活,足夠我熟悉和瞭解這裡的環境,讓我從太多的驚艷中將曾經的自負磨為謙卑。儘管也在很努力地去提高自己,卻不知我最大的落後不在於英語口語發音、入門級計算機水平、貧乏的歌舞才藝等,真正差距在於,和那些出身中上階層的同學相比,我缺少對人生的規劃意識和執行力。
2010年世博會,學校要組織大批志願者,我們學院大部分同學都在這個行列裡。但當時的我並不願意參加,因為正值家裡農忙收割,缺失我這個主要勞動力,意味著父母需要付出成倍的勞動。和家裡幾經商量,最後的結果是父母強烈堅持我去世博會,他們的理由是難得有機會見識這麼大的場面。而與此同時,我那些早就規劃好讀研和出國的同學們,正為此次難得的義工經歷做著周密的日程安排,他們知道,這是通過下一道關卡的重要籌碼。
對他們來說,清晰的人生規劃是全方面的。我的手機裡至今仍保存著一條簡訊,是大學期間唯一一次對女孩表白收到的回覆:很難得,我們這麼有默契,你也很優秀;但我是本地人,家中獨女,我不可能去你家鄉發展,更不願意折騰自己去磨合我們兩個家庭間的差距,我清楚我想要的生活,祝福你!
當時的我,難以理解這般的不近人情。直到工作之後,才慢慢懂得了其中的理性和得體,不得不感嘆:有些人的人生邁出的每一步,都在為下一步的攻城掠地積攢力量;而有些人,真的是車到山前再找路,簡單走走,隨便看看。對於20出頭的年輕人來說,這種規劃意識的啟蒙和支撐,都離不開家庭的熏陶和遠見。知識改變命運的邏輯,在這裡變得蕪雜。
最終的分野
大學畢業後,每個人的選擇迅速地分野。
我所在的寢室比較典型,當時宿舍一共四人,兩個上海本地同學,家庭背景一官一商,畢業後分別到美國和英國深造;另外一名同學來自普通工薪家庭,畢業後父母托關係在准一線城市的老家為他謀了一份大型國企員工的職位。而我因為在老家找工作幾經挫折,畢業前夕不得不選擇北漂。
現在工作兩年,因為在事業單位上班,領導們的背景大家明裡暗裡都知道一些,對於階層、圈子、關係、資源的代際傳承已經司空見慣。最近,辦公室一位領導正張羅著將他在北京四中讀高三的小孩送到美國念大學,這不禁讓我想到我的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三個不同時期同學的現狀:
很明顯,知識確實能改變一部分人的命運。像我這樣來自農村上大學的孩子絕大部分不會再務農,同樣遠遠優於打工的同齡人。但對我們這部分人來說,在城市生活也絕對不會容易,特別是在房子、職業發展等大的人生機會方面需要自力更生,在大城市成家立業、為後代積累優渥社會資源的過程,尤其漫長而艱難。
今年春節回家,大年三十上午還在大巴上往家趕的我,在車上偶遇小學同學。拖家帶口在溫州打工的他告訴我,火車票太難買了,他中轉了好幾個站想盡辦法才趕回來。儘管疲憊,但他的臉上還是洋溢著即將團聚的喜慶。
我們已無什麼共同話題,他恭維我讀書才有出路,我則誇獎他小孩很可愛。終於我先下車,思來想去,我給了他孩子一百元作為壓歲錢,他反覆推脫,最後還是收下,然後翻箱開包要給我他從溫州帶回來的特產。我看著他手腳並用的忙碌樣,兜裡的手機開始不停地振動,那是我的大學同學微信群,此時,他們正在發微信紅包、晒馬爾地夫的度假照、熱烈討論年終獎……
耳裡傳來連綿的爆竹聲,午飯吃得早一些的人家已經開始上墳。手裡拎著一袋溫州特產的我,快步向家裡走去。儘管那裡有滿懷期待的家人,有熱騰騰的豐盛飯菜,可我知道,這已是我回不去的故鄉;而千里之外的北京,儘管我常年生活在那裡,但在可預見的未來,我都將在心靈上是那座城市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