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5年02月25日訊】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因為大家提到的問題很多,我自己想的問題也很多。我就從最後的說起幾句。
第一,我已經不認同現在的清華了,今年一百週年給我發了一個請帖,我拒絕去,我覺得已經面目全非了,我本來想寫一篇《哀清華》,但是一想人家在那過生日,就沒有這樣寫,但是真的是這種心情。現在變的像是一個大官,非常勢利,向權力和財力聚集。可惜的是他們招來的,真的是全國分數最高的學生。現在的大學,特別是名牌大學,有點招天下英才而毀滅之,這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件事情常常使得我晚上睡不著覺,這是我憂慮的非常深的問題。
第二,關於悲觀或者樂觀的問題,我也可以說,我基本上是悲觀態,但是也不能說悲觀到什麼事都別做了,等著船往冰上撞等著一塊死算了,還沒有到那個地步,還有一口氣在。我們那麼多人,我相信心地善良的人還是比較多的,怎麼樣使這個社會做好人比較容易一些、做壞人代價比較高一些,最好向這個方向努力。
第三,講到啟蒙的問題,我應該先向大家表示一下,我這個人胸無大志,沒有像你們說的那樣做一些什麼事情,救國救民,沒有這樣的意思,做不到。我實際上只是欲罷不能,想到什麼問題,沒有辦法,我非要去想,非要去寫不可。小冊子有人寫我是「先天下之憂而憂」,不是,我現在的生活比大部分人的生活好許多,沒有說別人沒有醫療保險,我放棄醫療保險。在五十年代的時候,人們有非常理想主義的時候,也確實想過,比如說1958年的時候,我和陳先生都在國外,聽說國內煉鋼,我們聽了很遺憾我們不能參與,將來共產主義建設成功了,少了我們的參與,覺得非常遺憾。等到1959年的時候,忽然又聽說國內吃不飽飯了,物資非常匱乏,結果我們就坐不住了,我和陳先生以及另外的同事,一塊向領導堅決提出來,要求回去和祖國人民同甘共苦,覺得我們在這個時候在國外那麼養尊處優,吃的那麼好,心裏非常不安,這是非常真誠的。過了不久,我們真的調回去了,不是因為領導覺得我們應該回去挨餓,而是國際形勢發生變化,和蘇聯吵翻了。回去之後我們真的吃不飽飯,眼睛浮腫,那個時候下放,我們也是主動要求下放到農村,不是像農村時候那樣被迫下放。我們真的是差點餓死,後來有一次晚上他被餓暈了,正在看水,掉下水溝,那個水溝是不深的,但是他爬不下來了,他沒有力氣,正好有一個老鄉看到了把他救了。
可是,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從來沒有問過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我們只覺得挨餓是光榮,跟大家一塊挨餓是一種光榮,我要在這個時候不挨餓是不光榮的,但是從來也沒有問過為什麼。那個時候信息也不靈通,我們那個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一個是不知道,一個是完全深信不疑自然災害、蘇聯搗亂撤走了專家,其實只要稍微用腦子想一想,撤走專家最多會影響工業,怎麼會影響農業呢,農村又沒有蘇聯專家,但是我們腦子從來沒有往這塊想過。
所以,愚昧到這樣的程度,那就是全國人民都愚昧。當然,那個時候有不愚昧的,以彭德懷為首的右傾的分子不愚昧,但是他們被壓下去了。所謂啟蒙,就是說你只要用自己的腦子想一想,或者瞭解事實的真相,就可以不這麼想了,非常容易瞭解問題、非常想明白,但是當時就想不明白。
但是從那個以後,比如否定兩個凡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等等大討論,是一次比較大的啟蒙運動,可惜這個也很不徹底,啟了又蒙,蒙了又啟,剛剛看到一點亮光,然後又說不對,不讓說了。
所說的啟蒙,不用太高深,一個是把事實弄明白,不在謊言裡生存;還有一個是用邏輯來考慮問題,什麼事情是不合邏輯的?現在有很多主流媒體所講的事情,邏輯是不通的,比如說,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我們為什麼社會主義國家不能夠實行西方主義的那一套?因為我們社會主義理論上講理應比資本主義更加平等,就是說社會矛盾更加小,更加人道,普通的底層的人民應該享受更多的幸福。但是事實上我們並不是這樣,我們的社會主義體現在哪兒呢?於是,有人提出來我們的主義並不是這樣,我們的貧富懸殊比資本主義落後得多。於是,另外一個邏輯就來了,說資本主義在19世紀的時候,在資本主義原始積累的時候那些人都很悲慘。那麼,我們現在算什麼時候呢?因為社會主義是沒有原始積累的,社會主義是在高級的資本主義的基礎上建設一個更加平等的,資本主義的長處在於效益,在於大大的推進生產,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很多不平等,所以需要社會主義的思潮關注弱勢群體。當說到礦難、殘酷的職業病等等,一些媒體說十八世紀、十九世紀資本主義就是這樣。之所以能夠進步到今天就是因為建立了憲政和民主,才能夠限制權力,同時也能夠通過各種法律來限制財富。那麼,這些都不能做的話,我們到底算什麼主義?這是我們永遠想不通的問題。用事實和邏輯來考慮問題的話,考慮清楚了,就變成了啟蒙。啟蒙也不是那麼神秘的一件事情。
第四,我們能夠做到的也就是引導,我們做不了行,茅於軾先生自從退休以後做的事情非常多,而且他真正的是為底層老百姓著想,並且把先進的思想、先進的方向帶到最貧困的農村,並不是說像現在哪個大款到處撒紅包,不是那種扶貧,而是他十幾年來孜孜不倦地創立了很多模式。當然,不是他一個人,有很多人和他在一塊,但是在他的感召之下有很多年輕人跟著一塊做。在這個過程中,他受到了很多打壓,很多辱罵,甚至於有暴徒要揍他,但是他完全不溫不火,無動於衷,不生氣,但是他絕不放棄,也絕不後退。對於這樣的,我自己自愧不如,他還比我大一歲,他現在又飛到寧夏去,他還在到處奔波,我對他非常佩服。當然,令我佩服的人不止這一個,有很多比我做的好。
我坐到這兒,想到一些事情,這是欲罷不能的。因為現在資訊特別發達,因為有網路,而且我是被動的,我收到人家寄給我好幾十份的報刊雜誌,這裡面透露很多信息,光是紙媒,現在有一些不錯的,有一些我佩服的記者,他們是做深度調查的,他們把各種各樣的事實都說出來。我瞭解了這些事實以後就不能假裝不瞭解,我明明已經瞭解了,我也不能無動於衷,我欲罷不能,我就得寫這些。我曾經以為退休之後應該寫像《閑情記美》這一類的東西,我還有很多書要看,並且有的人就說我自己已經衣食無憂了,過得好好的,所以吃飽了撐的要自由民主了,沒事兒干了就要自由民主,好像自由民主是一種奢侈。其實是相反的,我要是沒事兒干了,我過的好好的,我可以什麼都不管,什麼事都不干,我家裡有那麼多好書,有音樂,有唱片,我為什麼要關心這些事情?但是我已經知道了,就欲罷不能。我遇到不同的人,對於生活有不同的取向。
何方老師也是自己過的好好,自己級別比我高,待遇好一點,但是他就說,現在的弱勢群體太苦了,不能無動於衷,還得寫。另外,他十幾歲就入黨,他親身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他看到官史中充滿著那麼多的謊言,就以後要寫出來。這也是一個生活的態度,也是欲罷不能,也不一定是要怎麼樣,就是內心深處必須要這樣做,那也沒有什麼辦法。
所以,我自己也覺得很可惜,我有很多別的東西要寫,但是剛要寫這個,就被一個什麼消息使得我拍案而起,憤怒得不得了。比如,最近渤海灣的污染使得我非常的憂慮,美國墨西哥海灣的漏油事件的處理,他們的媒體天天都在盯著,英國石油公司的發言人天天被媒體追問到底採取什麼辦法,這個辦法有效沒效,結果發現沒效,再用其他的辦法,今天清了多少,明天清了多少。
石油公司的負責人被美國國會召去,被質問,狼狽的沒法說,天天的在那盯著。而我們國家媒體報導墨西哥灣的事比我們國家這次漏油的多,最後它賠償賠的傷筋動骨,非常的多,首先就搞一個二百億美元的資金放到那,到底附近的老百姓受到多少損失還沒有最後算出來,到現在還沒有算完,一點一點的賠。對比之下,我們渤海灣的漏油是非常嚴重的,渤海灣的污染相當嚴重,誰來管這件事情?當然,說是現在正在管,正在調查,但是到底誰在管?康非公司說是外國公司,其實是我們中海油控股的公司,有國有資本在裡面。所以,這件事情就使得我不得不思考,但是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渤海的污染要影響到我的生活,那還很遠,但是就是覺得放不下,而且還很生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後來我想到一個醫學上痛點比較低或者痛點比較高的問題,痛點比較低的人刺他一下就比較疼,對於我們這一代人的人,痛點比較低,別人見怪不怪的事情總覺得有這樣的心情,我並沒有什麼特別崇高偉大的目標,一定要救民於水火,不認為自己有這種可能性。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夠受到啟發,能夠多一點地瞭解事實和邏輯。
第五,關於對國家和世界的看法。我跳出了以國家政府的角度來考慮問題,我自己有一個發展的過程,最初的時候,我寫東西也是以這個取向的,但是越來越覺得不是這樣的,看歷史也不是看哪個皇帝疆土最大就是最好,所謂國強民不一定強、不一定幸福,我越來越傾向於以個人為本來考慮,我現在不願意用「人民」這個詞,因為「人民」這個詞已經被用爛了,以「為人民服務」的名義危害了不知道多少生命和權益。所以,現在真正的以人為本是以一個鮮活的生命來考慮問題,每一個人都是鮮活的生命,加在一起。這就是馬克思講的自由人的聯合體,每一個人都是自由的,都是獨立的,加在一起,最大的得到了幸福,這個團體就是幸福的。至於國界的邊界要劃在什麼地方是次要的,這句話說出來可能要被人家罵「漢奸」,我們有太多的看法,「君王殺人知多少」,就是漢武帝的那篇文章,我這也不是憑空的,完全有事實根據,我也不是學歷史的,就是從《資治通鑒》整個西漢一路下來就可以知道,也不用講老百姓死了多少,三級以下的幹部,真是不知道殺了多少,而且漢武帝被我們認為是最偉大、最了不起的。為什麼軍閥混戰的時代反而中國的文化、中國的思想那麼活躍呢?因為管不了,有好的文化政策的時候就是比較寬鬆自由的時候。
最後,在《炎黃春秋》二十週年的時候讓我提字,我就提了四句話:還原真相,開啟明智,喚醒良知,推動革新。這幾句話願意與大家共勉。謝謝!
来源:愛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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