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遇群魔段生試令劍游七殿大帝說真言
柳真君降壇詞(調寄:離亭燕)
幾度幽冥觀獄,淒慘令人驚悸,多少鬼魂遭痛苦,悔恨傷心無既,吾柳劇多情,不禁為他垂淚。
無奈世人昏憒,專顧眼前名利,不管後來身墮落。果報視為兒戲,只恐見森羅,兩手空空無計。
【墨耶?柳耶?詞耶?血耶?柳帝多情誰則似之。】
張桓侯大帝降壇詞(調寄:燭影搖紅)
奉命來壇,烏騅緊策臨沙案,憑長矛掃蕩姦邪,立把妖氛散。回憶當年戰績,曾顯俺英雄手段,至今牧豎,猶指遺蹤,當陽橋畔。
時局如斯,可憐到處遭塗炭,天心難挽,為眾生不把愆尤改,一任妖魔作亂,望將來真人崛起,上元當運,豪傑乘時,星雲輝爛。
【風韻蕭騷,深情搖曳,絕妙好詞。】
話說張桓侯大帝,於昨夕回宮之時,曾對志一子說道:「明晚吾張也要領爾遊覽一宵,別有一番景象之語。」諸生猜摹不著,故今夕早早預備,急欲聽此奇聞。當下戍初,柳帝君先來鎮壇,移時大帝亦到,與諸生略談數語,小飲數杯,就要起程。遂喚醒志一說道:「今夕吾張領爾去游七殿,若遵故道,由一殿經二三四五六等殿,未免程途迂遠;吾張之意,要另尋一條坦平大道,又捷又直,(大道易行)徑達七殿,以免跋涉之勞,未知爾願否?」
【大帝對於志一另眼看待,與諸生又自不同,定有特別原因,令人猜摹不著。】
志一對曰:「弟子甚願,即請大帝登程,弟子隨行。」大帝曰:「且慢,這條大道,多年未有人行走,沿途蓬蒿沒踁,荊棘蔓延,(道之不行也久矣)若不設法,反阻進步。吾須傳召五丁力士,一路同行,如有障礙,令他斬棘披荊,(下手工夫總要如此)辟開大道,眾人共游,豈不好呢?」
說畢,念動真言,霎時五丁力士果到,手持大刀闊斧尖鋤,跪在壇外,稟道:「大帝傳召小神等,有何差遣?」天帝道:「今晚吾帝領游冥生,要到七殿,因新開一條大道,特命爾等作開路先鋒,事畢之後,特加褒獎。」力士道:「小神等謹遵聖命。」大帝又對志一說道:「此條大道,近數十年,無人行走,難保那些山精野怪,妖魔邪崇,不潛伏於道旁。(道之魔障總是難防)爾須要將令劍帶在身邊,以防不測,(先為預備免受糾纏)可聽明否?」志一道:「弟子懍遵。」大帝曰:「如此快快上馬,隨定我來。我是老輩,爾是幼輩,一步一趨,無妨學學我老張。(大帝之言爽快親洽乃爾)我從義聖宮下來時,我二哥對我說道:‘叫我好好教訓於你’,你可知道吾老張之意否?」(聲淚俱下)志一道:「弟子謹遵就是。」
【古今多少英雄豪傑,入地獄墮苦趣輪迥,於三途六道者,其初不過此一步之差耳,大帝即景生情,名言警世,慈悲一片溢於言表,固不專為志一道,世人其懍哉。】
二人問答之間,已過了陰陽界,進了鬼門關,到了三岔路口。大帝曰:「此處卻有關係,一步走差,即入邪徑。(天堂地獄,人鬼關頭,只在此間,注意注意。)待吾張口佔一絕,吟曰:「駿馬嘶風踏淺沙,行行又遇路三叉;去時細把歧途辨,莫使歸來又走差。」(志一仔細寄語世人大家仔細)大帝吟畢,說道:「志一無妨和上一首。」
志一即隨口和曰:「滾滾黃塵滿面沙,冥途又到路三叉;可南可北楊朱泣,寄調行人莫誤差。」(頓然覺悟,自惺惺人,志一靈根不昧,的是可人。)
大帝曰:「爾亦有會心,與吾張之意相合了,到也不錯,孺子可教矣!吾指示爾一條大路。(志有定向,方指以路,大帝教人謹慎如此。)志一可同力士上前開道,切勿遲延。」志一曰:「弟子年幼,徐行後長,乃是正理,焉敢上前。況此條大路,弟子未曾經過,萬一錯誤,為之奈何?」(志一謹慎循理,到也可愛。)
大帝曰:「爾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行道貴乎變通,有經有權,有常有變,(經權通變,因時制宜,方得道要。)今夕吾張指引爾這條大路,爾率循走去,自然不差。大道即在人心,心即道,道即心,爾能誠意正心,自不會走入歧途;況大道在眼前,何須別尋路徑。(何用別尋方外法,人身亦自有丹邱。)吾張命爾上前,大有用意,一則教爾同五丁力士,除礙道之荊榛。二則要試試你的膽量,長者之命,豈可不遵。」
志一聽了大帝這番言語,心中瞭解,即答道:「弟子憬然矣。」志一即與五丁力士,上前開路,果然沿途荊棘叢生,枝柯夾道,山逕蹊間,盡為茅塞,(物慾交蔽之矣)力士奮其武勇,力為割鋤,剷平之後,真乃好一條坦平大道。(放大光明)
【修真要訣,數語盡之,道耶?路耶!路耶?道耶!修道之士,各宜佩服書紳。】
大帝曰:「人間道路,譬之人心,嗜欲矇蔽,不力掃除,則茅塞之矣。這樣好的一條大路,世人不肯率循,偏從邪曲小徑去走,走到那危險地方。《易》曰:「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進,如自投羅網一般,那時悔之何及?志一可知吾張演說這段道理?」
【以道喻道,言近旨遠,世人率循行之,可以直上天階。】
志一曰:「弟子解釋矣。」二人方談論間,忽見前面陰風慘慘,殺氣騰騰,又聽見有人喊馬叫之聲,(六欲七情發動之時勢真可畏)力士掉頭稟報大帝曰:「稟大帝,前面有一簇人馬,乃是天魔夜叉,攔住去路,(妖魔擾道)請令定奪。」大帝曰:「吾張早已知道,不須恐懼,志一快快抖馬上前,同他交涉去。」志一會意,即縱轡上前,謂眾魔曰:「爾等妖魔,在此聚眾咆哮,阻攔天使,意欲為何?」魔頭曰:「你是何人,敢稱天使,將欲何往?」
【欲勝則理衰,理勝則欲微,理欲交戰,這個關頭不是英雄不用魄力,終難降伏得住。】
志一曰:「吾乃滇西洱源縣紹善大壇弟子,姓段名志一,奉敕命要到七殿鈔案,垂書濟世,非天使而何?爾等好好讓開,各自斂跡,不然,天兵一至,立化為齏粉矣。」那魔頭聞言,哈哈笑道:「爾口出大言,說奉敕命,難道我等不奉敕命嗎?」(諸魔混世,氣運使然,然實亦人心之感召也。)
【釀成如此,世界真是天柱傾折,地維穿陷,溯厥原因,不過一二人之心,趨向醞釀而成。甚矣哉!人欲之險也。】
志一曰:「爾等縱奉敕命,也要存點良心,也要講點人格,如何這數年來,把三綱五常廢棄,五倫八德拋開,擾亂天下,橫行無忌,荼毒生靈。使世界無乾淨土,猶絲毫不留餘地,這樣囂張,曾奉命者,有如是之甚乎?(諸魔混世,擾亂綱常,敗壞法度,荼毒生靈,為古今歷史所無,志一責讓之言,當頭一棒,實為諸魔腦後下針,倘能覺悟,尚可挽回。)
【開以自新之路,予以改過之門,倘不聽良言,他日斷頭台上。難免!難免!】
況如今三會收圓,不論邪姦淑慝,苟有悔心從善者,老母一概收錄,都可以返本還原。古語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爾等何不三思?且爾等本是有根器之人,如能改邪歸正,悔悟及時,將來證果,還在一切普通人之上。不如此考慮,而執迷不悟,妄作妄為,不亦愚乎?現在下元將終,上元將轉,爾等魔眾,尚能立得住腳跟嗎?」
【到此時期,尚然執迷不悟。可憐!可憐!】
志一這一番言語,說得那些魔頭,啞口無言。(理屈詞窮,應難置喙)內中有幾個糊塗蟲,猶上前強辯道:「各幹各事,休來管我。我等性質,最好的是金錢,你想走過去,須要留下買路金錢。不然,任你口如懸河,舌比蘇、張,也不能放你過去。」乃附耳低言:「說與眾魔道,若放此人過去,傳出之書,大不利於我等。」(曷不改邪歸正,納頭求降呢?)眾魔會意,將志一圍得個水泄不通,(我想讀書者到此定為志一著急)
【錢耶?錢耶?黑暗混沌有天沒日之世界,亦爾為之作俑也。唉!唉!】
志一在馬上笑曰:「爾等真不聽勸耶,待吾顯過手段,與爾等看看。」(不慌不忙自有所恃)說畢,用手從背後錦囊中,抽出令劍來,指向前面,左手將令旗向空中招展。右手執寶劍,向對面一揮,左右一晃,只見萬道金光,直衝霄漢,嚇得那些魔寇,盡皆人仰馬翻,跌倒在地,手足不能動彈。(邪不勝正,天君泰然,則百體從令矣。)志一將旗插在背後,又將明珠取出,把眾魔的原神一照,志一在馬上笑曰:「原來不過如此。(究竟諸魔元神是些甚麼?老仙想來,不過是豺狼梟獍之類也。)邪不勝正,今果然矣。」遂策馬上前,走了數步,乃掉轉頭來。呼喚大帝曰:「大帝大帝,快來快來,弟子已將魔寇斥退矣。」(不將殲滅體天好生)
【慧劍令旗,上帝親賜妖魔,何物寧不見,而散膽魂飛魄落耶。】
大帝縱馬揚鞭,大笑而來。(何等得意)說道:「今番吾張不過試試爾的膽略,由此看來,你也到有點伏魔威風。也到有點浩然正氣,不錯不錯,吾老張喜之不禁了。」大帝見志一如此,不禁高歌狂吟,乃作詩曰:「魚龍混雜吼鯨鼉,應劫而生醜類多;不是書生饒膽略,焉能談笑戢干戈。橫天慧劍堪降怪,卷地靈旗竟伏魔;從此中原逢泰運,歡聲同唱太平歌。」
【大帝此回,得意萬分,其中原故,非個中人不能知也。】
志一和來,志一和云:「龍泉未遂斬蛟鼉,匣裡哀吟感慨多;賴有靈根饒福慧,方能平地定干戈。三關打破堪為帥,六賊殲除好制魔;始信紹壇頒令劍,道途平靜發謳歌。」
【豪情發越,興會淋漓,吟詠再三,令人想見太平景象,此詩縱橫排界,浩氣凌空。】
和畢,大帝說道:「志一此詩,頗有抱負,又徹內功,可喜可嘉。吾老張真真高興了,你看前面那座城池,試猜猜是甚麼地方?」志一道:「敢莫就是七殿城闉。」大帝曰:「然也。距城不遠,道路坦平,待吾呼喚力士,五丁力士聽了,此地距城不過數里,道路悉平,爾等無須路隨。此番隨吾開道,頗著勤勞,每人加功一千,各回去罷。」眾力士聞言,各各叩頭謝恩而去。
【諸魔降伏,大道坦平,從容行之,豈止能至七殿已哉。】
力士去後,才走了數步,忽見前面有一簇人馬,旌旗隊伍,長旛寶蓋,笙簫鼓樂,對面而來,上前有騎快馬的兩員文宮,飛奔而至。大帝曰:「志一爾猜這簇人馬,來者又為何因?」志一曰:「弟子不知。」大帝曰:「此乃七殿王差判司歡迎我等者也。」言畢,兩判司已到面前,見了大帝,滾鞍下馬,拜伏道左,具道奉迎之意。大帝曰:「有勞兩判官矣,快快起來,仍上前引導可也。」於是一路入城,到了宮門口,一齊下馬,志一抬頭一望,只見大門上直立一匾曰:「七殿泰山王宮門」七個大字,左右有聯曰:
歷諸獄,到此門,更覺有威可畏。
登泰山,小天下,須知視遠惟明。
當下兩判司急急進門通稟大王,旋即出來,高聲喚道:「大王請大帝善士進宮。」志一隨大帝連進了數重門,匾額對聯甚多,不暇觀覽,至正殿,見有一塊大匾懸於當中,顏體楷書,黑漆金字,文曰:「賞罰無私」四個大字,左右有對聯,綠漆金字,系飛白書,遒勁飛舞,上題曰:
在陽世為惡千端,總不信有鬼神,人人放膽;
到陰司受刑萬狀,才知道真利害,個個寒心。
【此聯恰合,七殿新穎異常。】
此外對匾尚多,方欲逐一念來,大王已出暖閣,下了台階,迎請大帝與志一上殿,各分賓主坐下。大王曰:「大帝領善士前來觀獄,小王失於遠迎,還要恕罪。」大帝曰:「大王有事,何罪之有?吾張擅闖寶殿,亦望海涵。」大王曰:「豈敢,小王早知大帝善士駕臨,早早恭候、但不知大帝今夕何以來得這快,必有原因?」大帝曰:「今夕系由快捷方式而來,雖系快捷方式,卻是大道,此次辟此大道,以後游生入冥,便省卻許多跋涉矣。」
大帝即欲起身觀獄,大王曰:「小王昨奉教主通敕,命作勸世文一篇,擬懇大帝少延片刻,隨即將稿錄出,請大帝斧正後,即煩善士帶回壇中,藉以勸世,未識大帝允否?」大帝曰:「甚善。」只見大王登時將文錄出,呈與大帝。大帝展覽一週,其文乃是:
◎七殿泰山王諭愛兄弟文
大意:人活一世,最親莫屬父母。除了父母,莫如兄弟姐妹。兄弟如手足,同出一門,血脈相連。儘管智力、身材、性格各有不同,有同父異母的,有從旁過繼的,但總是一家骨肉。舊時父母總怕孩子養不活,所以想多要幾個兒子,好使自己家族有傳承。到老了人丁興旺,後繼有人。如果子女能同心協力,關係融洽,是父母最開心的了。
回顧孩子小的時候,整天在堂前一起嬉戲。一同玩耍,親密無間。入學之後則結伴往來,在學校弟弟受欺負,總是找哥哥幫忙。如此兄弟互相愛戴幫助,讓人欣慰!可惜長大成家之後,多聽枕邊之言,兄弟之間漸漸有矛盾。等到涉及到自家利益,爭奪家產,更是兄弟反目。你多我少,互不相讓。甚至在妻子挑唆下大打出手,讓父母傷心欲絕。分家之後,便再不來往。父母年老,毫不顧念。定要各家輪番供養,不肯自己多養一日,讓其他兄弟佔便宜。衣食住用,不肯多花一分錢,總說:父母是大家的父母,豈能讓我一人出錢?(可殺可誅)在外交朋友,動輒自誇我如何仗義,如何講義氣。對自己的親人,卻反而厭棄不理,用情顛倒。有的甚至兄弟之間互相拆臺,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兄弟間不和,家族之中內鬥不止,最為損害天理。我勸世人不要生氣,能被同一母親撫育,也是緣分。父母對自己的孩子,原不分彼此。骨肉和好,父母是最開心的。倘或家人不和,相見如仇,最令父母傷心。家庭有矛盾,如果大家都能忍耐,博得父母歡心,也是孝道所在。兄弟和睦,父母才可以安享天年。一旦有急事需要幫忙,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家人,或是兄弟,或是姐妹。周公聖人曾經發出這樣的感嘆:雖然有好朋友,但終究不如弟兄。不經喪亂,不能體會到兄弟的重要。《詩•小雅•常棣》是一首申述兄弟應該互相友愛的詩,對此有詳細的定義。兄弟之間同屬一枝,骨斷筋連。壯年時互相忍讓,同心共濟,共同處理家中內外大小事務。等到一天天歲數大了,光陰變少,相處時間不多,自然用煩惱。有食同嘗,有酒同觥。姜肱和兩個兄弟同蓋一被,被傳為美談。不斤斤計較,不分厚薄,其樂融融,何等快樂!宋太祖親自為其弟執艾灸,孔融主動將大的梨子讓給哥哥,古人的風範,值得今人學習。哥哥愛護弟弟,弟弟尊敬哥哥,足以立為標榜,令後人效仿。家和萬事興,上下一團和氣,才能感動上天降福於此。我這篇文章雖然淺白,但所說的道理不難理解。希望各位都能友愛兄弟,各自勤勉。」
【首言兄弟之愛,出於天性非可矯,為少年弟兄愛敬,如此令人羨煞,只緣葉底鶯聲巧,致令天邊雁影分,弟兄之間每每如此,良深浩嘆,等父母於路人矣,此等人,吾見多矣,從無有好結果者,昔人詩云:百歲嚴慈俱健在,一家兄弟酒杯前。天下之樂豈有過於此哉。思之!思之!世人其各思之,慎勿操戈同室自傷手足,而干犯天條也。此節,引經證史,將兄弟自少至壯迄老,相敬相愛歡樂之情,委婉曲折寫來,以為世人法戒春風,和氣扑人眉宇,世人讀之,而不為悟者,真非人也!】
大帝將文讀畢,不禁擊節讚道:「大王好一篇愛兄弟文,足以風世勵俗,此文傳出,可令世間之為兄弟者,讀此文咸興起矣。志一好好帶回爾壇,刊入記中。」志一曰:「弟子懍遵,不敢遺忘。」於是大帝告辭起身,大王仍照常派一判司上前引導,送至階下,兩相拱手而別,三人出了殿門,到了通衢大街,見前面有一高臺。志一曰:「弟子要到台上一望,以觀形勝,然後游獄。」判司曰:「甚善。」
三人一齊登臺,果然四面一望,瞭如指掌,判司曰:「吾王司掌大海之底,西北沃燋石下,今晚大帝與善君至此,不由一二殿弓背而行,逕由弓弦而來,真真捷直多矣。」志一曰:「左邊火焰衝天,那是甚麼地方?」判司曰:「此熱惱大地獄也,周圍約廣五百由旬,內中復設十六小獄,未知尊意先游何獄?」志一曰:「仍照常先觀大獄可也。」
於是三人下了台階,逕往熱惱大獄而來,行不多遠,漸抵獄城,見此城仍用磚石砌成,十分堅固,只覺得熱氣逐漸蒸人。達抵門,獄吏迎入,到了場中,見設了無數火爐,煤灶油鐺,排列場內,又還有大銅柱八根,內熾栗炭,地上盡鋪的是火磚,滿場中熱焰騰騰,不可靠近,志一頗覺站不住。獄官上前請曰:「請大帝、判官與善君,上納涼亭上少坐,暫避炎威,少刻就要用刑,便在亭上一覽可也。」
大帝曰:「也好。」於是三人一齊上亭,志一到了亭上,果然四面清風徐來,熱度銳減,涼氣頓生,心中才覺爽快。(熱惱獄中納涼又是特別景致)三人方坐下,只見獄官呼喚了一班鬼卒,俱是赤臉紅髮,巨齒獠牙,相貌極其兇惡,身著皂色衣裳,似不畏火的形狀,(鬼卒裝束類燒窯火伎一般打扮)前來聽令。獄官命將各爐灶內柴薪煤炭,一齊燃起,把個獄場燒得熱不可當。然後將各犯提出,跪在火磚之上。只見地磚燒得一片通紅,犯人那裡跪得住,個個汗流浹背,聲聲叫苦,說道:「熱的實在難過了。」一霎時間,果然眾犯烘得皮焦肉爛,倒地亂滾,慘不可言。(唉世人何故而造此孽哉)
志一問獄吏曰:「怎麼此獄這般炎熱?」獄吏曰:「為因地磚之下,掘成地窖,窖中熾火,所以將磚燒得通紅。兼以七八兩殿中間,又有一支焰焰坡,火氣自高射下,窖中之火,又復上蒸,犯人處此,猶如在烘爐飯甑籠內一般,所以如此利害。」志一曰:「此等犯人,究竟在生造何罪孽?要他受這樣的熱惱,請貴吏司一一指明。」獄吏曰:「此等人在生,因他不孝父母,不和兄弟,不講友道,專好趨炎附熱,見人有富貴功名,聲威權勢,彼即奴顏婢膝,吮癰舐痔,投其所好,百般承迎。伺候權貴,那般和顏悅色,敬謹小心,若以移之事親敬長,真算得天下之大孝子,賢悌弟。不料他於自己之父母兄長,反淡漠視之,路人待之。
【地獄之刑,不是雪上加霜,就是火上添油,此則火上加火,作惡之徒,縱是銅打鐵鑄的身軀,安能不骨化形銷哉。】
孔子曰:‘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此等人待親待手足若此,其交朋更是見新忘舊,諂富欺貧,違約背盟,炎涼勢利,更不待言也。他生性既好趨炎附熱,故即以炎熱之獄居之,以適其性也。又有熏心利慾,熱中富貴者,其生平居心不端,非義而動,悖禮而行,枉道求榮,甘冒不韙,希旨以媚君上,傾軋以害同僚,論其求富貴的熱度,真如茶如火一般,彼既熏心熱中,故亦以熱獄處之。(以熱就熱,閻君亦善巧於安排。)
【今日之世,此輩尤多,他日這熱惱獄更要大為發展也。嘻!】
其外又有春月燎獵,縱火延燒山林,焚斃多數禽獸蟲蟻,其罪甚重,亦令到此獄中受苦。然此等罪犯,多系由二殿之灰河獄,及六殿之銜火閉喉、桑火(革非)烘、二獄解來者居多。在此大獄罪受滿時,然後再發往各小獄,並八九殿各大獄也。」
志一嘆曰:「地獄苦惱,真人間所未有,如寒冰獄,令人冷不可當,熱惱獄令人熱不可耐,或寒、或熱,因人而施,陰律真可畏哉!我祝世人慎勿造諸般惡孽罷了。」志一嘆畢,又請大帝、判司往觀他獄,於是三人出獄門矣。三人出門,判司上前領路,大帝說道:「今晚之獄,不必逐一觀覽,但擇其重要者觀之,其餘瑣層無關重大者,可請判官將罪狀獄情,對志一略述可也。」判司曰:「既是這樣,前面有數小獄,可不必觀,卑司遵將情形一述,段善人你看前面那一獄,乃名搥衄自吞小地獄。」
志一曰:「何為‘搥衄自吞’?請試言之。」判官曰:「吾王設此獄,甚是有趣。此獄內犯人,不須獄卒動刑,只令犯人將他自己之鼻血打出,直流口中,吸而食之,與自食其唾相似。因此等人在生,極為污穢。往往煉食紅鉛、陰棗、人胎盤。他還去入寺觀,進佛堂,誦經文,念佛號,污穢之口,得罪神明。故死後令他墮落在二殿之糞屎泥、膿血二獄。並六殿之屎泥浸身、糞汿等獄。解到本殿,復以此獄補治之。令他自嘗其穢。(正合他的意了)
【搥鼻出血,自吞罪犯,希奇刑亦特異。】
此等人在生若知改悔,必須買放百萬生命,持齋戒殺;每早嗽口念誦佛號,臨終乃有淨孽使者,以鐙照其臭穢,方可望消去前愆,投生人世,惟決不能證位仙真。以此等人口食臭穢,為諸天神仙所厭棄故也。(諺云:食狗肉者,見不得天尊,以其污穢為神仙所厭棄也。)
可笑世間有等修煉家,和諸穢物為丸藥,或自食其精尿,妄稱延年益壽,利於衛生。殊不知壞其良心,已犯陰律,求益反損,致遭墮落,豈能延年益壽?(世間多少左道,採食陰穢,而望登仙真,可笑可憫。)又一獄名笘腿火逼坑小地獄,此獄用刑,乃是用竹棰將犯人之腿錘破,血流至足後,再將犯人拖至火坑之側,逼近烈焰烘烤,如世間庖丁燒烤炮炙豚蹄雞鴨一般。(此等犯人定是他腿作怪)犯人個個皮焦肉爛,叫喚不休,情殊淒慘。
又有一燠痛哭墩小地獄,其法亦與此同。惟火坑旁列有無數石墩,上系惡犬,犯人熱極痛哭之時,其腿已經炙爛,即將犯人繫於狗墩之上,令狗食之,這等刑罰,真真難受。」
志一曰:「在生造何罪孽?從一殿至六殿,可曾受過酷刑否?」判司曰:「此獄犯人,並笘腿火逼坑內之犯人,均系由三殿之黑繩大地獄,並五殿之割取、殺生害命、偷盜誘騙等誅心獄中解來者,實居多數。到了本殿,在熱惱大獄罪受滿後,又發入此二小獄也。所有罪名,前已言明,茲不贅也。此二獄外,又有二獄,一名(片列)胸獄,一名剆頂開額獄,刑罰同而罪狀亦同。」志一曰:「請試言之。」判官曰:(片列)胸獄者,乃鬼卒持尖刀將犯人之胸刺開。剆頂開額獄,乃用鐵錘將犯人之頂額擊破,腦漿迸出,立刻倒地。兩種刑罰,亦甚慘酷。此二獄中之犯,乃系由二殿之五叉獄,三殿之分髃獄,及四殿之(金匽)肩、(金端)膚等獄,解押本獄者鍛也。」
【盜賊之徒,所受之刑,誠無了期。】
三人且說且走,緩緩而行,已過了數獄,未曾進去。忽見內中有一獄,塵土飛揚,不知何故?以問判官。判官曰:「此枒杈撫發獄也,無妨進去一覽。」話猶未已,獄吏已出門歡迎。三人進去,見獄場中,儘是蒺藜惡木,堆積無數,鬼卒將犯人之頭髮攪在蒺藜之上,在地上亂拖。可憐芒刺密如蝟毛,盡將犯人之頭皮刺破,血流滿地,犯人叫痛不已。志一問獄吏曰:「這般人生犯何罪?望即示知。」
獄吏曰:「此中人略分數等,然皆凶徒惡婦,毫無仁心者也。一為主翁、主婦,呼奴使婢,稍不如意,輒行毆打。一為百工技藝師傅,並教讀先生,拷打生徒,不顧輕重,往往令其暗受內傷,致成終身痼疾。又有健兒習學武藝,以力凌人,好斗行凶,致人斃命。諸如此類,因他在生毆人之時,動輒揪住人頭髮,故以此刑處之。」志一嘆曰:「陽間如是作,陰司如是報,信不誣矣!」言畢,三人又出獄門矣,判司曰:「前去有四獄,其刑罰俱以禽獸處置犯人,與二殿之雞啄狐狼,六殿之牛雕馬躁,情形相類。惟罪狀則各不同,亦甚酷虐也。」
【兇惡不仁之人,冥司偏與作對也,算為世之善人、君子吐氣。】
志一曰:「請即於路上一一言之。」判司曰:「前面一獄,是名:「犬咬脛骨獄」,其法,獄吏將犯人提出場中,審其罪狀,然後放出一群惡犬,嗾向犯人身上亂咬,要將脛骨咬斷,始肯罷休。又一獄,名:「剓(lí)皮豬拖獄」,與六殿之剝皮法相似。惟皮剝後,還放出毒豬,將犯人之身體,任其拖拉,犯猶未死,只是叫痛。又一獄曰:「貒鴇上下啄咬獄」。貒(tuàn):野豕也,甚毒。鴇(bǎo)鳥屬,一名獨豹,能激糞射鷙鳥,其毒無比。鬼卒專以此二物啄咬犯人,甚為難受。又一獄名:「騾踏獾嚼獄」獾(huān):牡狼也,十分兇惡。鬼卒以二物處置犯人,以騾踏其身,以獾嚼其肉。以上四獄,從卑司看來,真真傷慘,然皆孽由自作,豈能怨冥王之不情乎?」
【冥府用刑過於嚴密,似近於苛,但人心險惡,發棺盜財、拋屍毀骨、慘無人理,則此等刑罰,不足以蔽其辜也。】
志一曰:「此四獄犯人,究竟犯何罪條?致罹斯罰。」判官曰:「此因在生盜取棺內衣飾,殉葬器物,復將屍首拋露。或取死屍骨殖為藥,傷天害理,莫此為甚。今以此刑處之,因伊殘毀人之骨殖,故亦殘毀其骨肉也。」志一聞之,嘆曰:「發塚盜棺,陽律有斬頭之罪,陰律又如此慘酷。縱國法能逃,其能追於冥罰乎?何世人不早為計及也?」三人一路閑談,行步紓緩,不覺之間,又經過一獄。
判司曰:「此頂石蹲身獄也,內中刑罰,獄吏以大石塊壓於犯人頂上,令其跌跪,兩手扶之,稍不著力,其石即下,立遭覆壓之厄。犯人汗出如漿,身屈如弓,欲扶難支,欲松不可,真真難受。與二殿之豳量獄相似,以治世之不守禮之人。大約此中罪犯,俱是由彼獄解來者居多。此外有師長教導不嚴,誤人子弟者,亦入此獄,所以懲其疏懶欺心之罪,故罰其長跪也。」志一曰:「世之教讀先生,徒博束修,不勤訓迪,不嚴約束,欺哄東家,誤人子弟者多矣,聞此其戒之哉!」三人一路談論,已經歷過了數獄門口,看看前面又有一獄。
【冬烘先生注意!而今所謂教習者,更要留心!】
判司曰:「此吊笚(xiá)足獄也,亦不必觀。其中犯人,大半由三殿之倒吊獄,五殿之稱鉤獄解來到此,叫他再受一番苦楚。其法用維舟之篾索,穿其足掌,倒懸於高桿之上,較彼二獄尤為難受。陰司刑罰,一獄勝過一獄者也。話猶未已,又到了一獄門首。判司曰:「此獄不可不觀,方徘徊間,獄吏已出來歡迎,見大帝連忙叩首行禮,向志一、判司打恭,說道:「請大帝與善長判官,一同請進內飲茶。」大帝命上前引路,於是三人進獄門矣。
當時志一跟隨大帝進門,只見門上懸一匾額曰:「拔舌穿腮獄」五字,到了場中,獄吏請大帝三人,上糾刑台上安坐,隨即陳上香茗三甌,大帝曰:「一夜勞苦,應該在此休息休息。」剛才將茶舉起。獄吏前來稟報曰:「要用刑矣,請善士過目一番。」志一聞言,即起立仔細看時,見場中提出無數鬼犯,婦女尤居多數。又見有許多兇惡厲鬼,手持繩索鋼刀,將那些男女,綁在木桿之上。後用一鐵鉗,將男犯的嘴撥開,即用手將他的舌頭曳出唇外,捏定不放,旋用鋼刀將舌割下,鮮血淋漓。一霎時間,連割數十人,一鬼在旁說道:「你們大家看看,這些舌頭,(蘇秦張儀不知可在內否?)又尖又滑,又薄又溜,(有此一舌何不用作化導愚頑耶)難怪他在陽世間,會說會講,造了多少口孽。」
轉面又看鬼卒處置那些婦人。那些婦人知道利害,緊緊將牙關閉住,不肯張開。鬼卒仍用鐵鉗撥開,登時將舌曳出口外。有數鬼在旁鼓掌大笑,說道:「怎麼這幾個賤婦,舌頭有這般長,不知他在陽世鼓唇弄舌,害死多少人!不必用刀來割,直接將他連根拔出,看他有多少長,開個眼界。」鬼卒果然使力一拔,只聽見哇的一聲,舌已拔出來了。一鬼以手量之,將有魯班尺一尺長。眾鬼哄堂大笑,說道:「舌如此長,從來未經見過也。」一老鬼在旁說道:「從前秦檜的老婆,叫甚麼長舌夫人。解到此獄之時,他的舌頭,經老子親手拔出,較此還長得多。惜爾等後輩小鬼,未曾見過耳。」(老仙愛說笑話,愛聽笑話,批到此間,不禁哄堂絕倒。)眾鬼卒談笑畢,旋用刀穿其兩腮,以繩貫之,(不能再造口孽了)縛於桿上。可憐那些犯人,口不能言,血流至股。但見他手顫足蹬,痛徹心肝,十分難過。志一看罷,不覺失色,問獄吏曰:「這般犯人,在生造何罪孽?受此拔舌之刑。」獄吏曰:「內中男女各犯,極為複雜。所犯之罪,擢髮難數,由一殿至此,已經受過了許多獄刑。然大半由四殿之掌(面半)刺嘴二獄,及六殿之銜火獄解來者居多。」
【鬼使用刑,問答笑評之語中,含至理。世之長舌婦人,可三復之,切莫為鬼所笑也。】
志一曰:「昨據段生參一遊四殿回壇時說道:「凡世間造口孽者,都打入掌(面半)刺嘴二獄,備受諸苦,然男犯居多數,女犯居少數,今到此拔舌獄中,何以女犯較男犯尤多,不識何故?望乞指明。」
獄吏曰:「天下口孽之多,莫如婦女。《詩》曰:「婦有長舌,維厲之階。」(長舌婦亂說,是造成災禍的原因)善長你看世上之惡婦,那個不是淆亂皁白,播弄是非。只看人家新婦入門之後,安居未久,她便枕邊告狀,燕語鶯聲,挑唆丈夫,多方蠱惑。不是說翁姑偏袒,便是說兄嫂營私。為之夫者,不加詳察,信以為真。由此妯娌不和,兄弟不睦,骨肉離異,分產析居。致令高堂老親,遲暮之年,淒涼困苦。寧非巧言如簧,有以致之哉。
又有一等潑婦,專好鼓唇弄舌,任意譏評,不說張家長,便道李家短。將無說有,以是為非,甚致離間人之骨肉,而雙方討好。指摘人之疵瑕,而無端污蔑,以及怨天咒地,罵雨訶風,種種口孽,罄竹難書。此等婦女,不拔其舌,無以蔽辜。故本獄女犯最多,職為此也。」
【此段議論,將舌所造之罪孽,逐一寫出公布,世間為婦女鑒戒!此獄官亦大慈大悲。】
夫舌通心竅,舌乃心苗,各種刑罰,以拔舌極為難受,善長試看拔舌的時候,那些犯人何等痛楚。待此獄罪受滿後,還要再受油釜滾烹之刑。善長回壇後,望將拔舌情由,勸戒世間男女,切勿輕造口孽。」志一曰:「既見目睹,定然傳出,廣勸世人矣。此獄已悉,轉面稟請大帝判司,又觀他獄可也。」三人同出獄門,又往前行。
判司指前一獄曰:「此乃抽腸小獄,無妨進去一觀。」方言話問,已抵其門,三人進門,獄吏慌忙前來招待。大帝曰:「不必拘禮,只在場中一望,便要去也。」志一抬頭望時,見場中栽了無數木樁,鬼卒將犯人一個個綁在木樁上,各抽出利刀,向犯人小腹下一刀插入,向上一挑。犯人大叫一聲,只見肚腹破開,大小腸一齊下墜,血水淋漓。鬼卒將大小腸一齊挽在手內,使力一抽,犯人連叫聲聲,盡將腸子抽出來,顏色碧綠,糞尿滿地,污穢不堪。志一連忙將鼻掩住,不忍再看。問獄吏曰:「此等人系犯何罪,致受此刑?」
獄吏曰:「此中人犯,等等不一,有等為官吏者,不講清廉,刮民地皮,剝民脂膏。有等吏胥,狐假虎威,作姦舞弊,吸人腦髓。有等劣紳,肆行敲詐,魚肉小民。或交通官長,與虎為倀,包攬詞訟,代行賄賂,彼此分肥。或假公濟私,濫派地方,圖飽私囊,不知饜足。或大手遮天,侵吞公款,眾人側目,不敢聲張,諸如等類,即受斯刑。下至一切普通人民,妄作妄為,貪昧心之財,取不義之利者,亦俱受抽腸之報。然此輩人,乃是由刮脂、鏟皮、吸血、銅汁諸獄,受罪而來者也。因彼劫數未滿,故亦以此獄補治之。」
【讀此文字,令人酸楚不堪,細批此記,冥府刑罰官吏之罪,較庶民為多,足征冥司公道,鑽營人間富貴,將何用哉!世之貪利之徒,可以返矣。】
志一曰:「人在世間,總為愛錢,致受此種種慘報,真憒憒矣!一言畢,又往他獄。判司曰:「今晚未經遊觀者,尚有二獄,一為烙手指獄,一為油釜滾烹獄,然烙指獄,罪情尚輕。而油釜獄,罪案甚重,是為本殿第一之要獄也,不可不仔細觀之。惟烙指獄,觀與不觀,請善長定奪。」志一曰:「請試言情形罪狀若何?」判司曰:「烙指獄內用刑,系以鐵熨斗燒紅,以炮烙犯人之手指,其中情罪,亦分數等。其一乃以治世間偷竊盜賊,一以治世之搶奪略誘略賣,或將養媳賣與他人為婢妾,或設賭局,坑陷良家子弟。通同作弊,分財掉帛,或開設煙館,開燈誘人,令人上癮,以上等罪,即罰人此獄受刑也。」志一曰:「既經言明,無須觀矣。可速覽油釜滾烹。」
正言話問,忽見前面火焰衝天,又聽從人聲叫喚。志一方停趾一望,判司曰:「此即油釜獄也。」不數步,已至其門,獄吏數員,已佇立拱候。見大帝到,連忙叩首。大帝曰:「免了,可速領導入場,要觀此獄。」獄吏即請大帝、判官三人,上糾刑臺安坐。卻說此獄糾刑臺,較他獄尤高數丈,俯視獄場,瞭如指掌。(要緊之獄,冥司亦特別注意之。)剛才坐下,只見獄吏呈上一單,志一在大帝側邊,一同閱看,乃是今晚所懲治之犯人,列為數類,志一從頭讀之,其目如下:
提治二殿解來五叉獄中各強盜,即灰河獄中索債凶徒。
提治三殿解來刮脂、鏟皮、吸血各獄之貪官污吏,即一切罪重之犯人。
提治四殿解來斷筋、刷皮等獄,放重債之利徒。
提治五殿解來誅心獄中大逆不道,弒君弒父之流,及忤逆子婦,弟弒兄,妻害夫,奴僕害主,兵丁弒長宮各犯。
提治五殿解來雷轟、銅人、亂倫、銅汁、鐵床等獄各犯。
提治五殿新設之文明、凶器、鋸解、分屍、凌遲等獄解來之犯。
提治六殿解來之刺網、(金豖)頭、斬腰、剝皮等獄之犯。
提治應解八殿之車崩、開膛、(或刀)胸、破頂等獄各要犯。
【油釜一獄,極為凶險,所提治之犯,皆世之極惡大罪之徒,良可畏也。】
志一逐一數來,共計八大綱,問獄官曰:「共有若干名?」獄官曰:「約有萬餘人,各殿陸續解來。處置之後,又解交八殿,忽增忽滅,未有一定之數。每日每夜,只能處置數百人。今夕善長到此觀案,應將情節極重者,處置五百餘名,不必表明姓名,善長以意會悟可也。」說畢即下臺呼喚各鬼卒到場,速速施刑。只見場內早設列磚灶五十餘個,上置大鐵鍋,每鍋約可盛油二百餘斤。鬼卒立刻將炭火燃起,用火扇竭力煽著。霎時間,只見各釜中油花滾沸。突有一群長腳厲鬼出來,高可丈餘,面貌猙獰可畏,個個手執鋼叉,走去定來,摩厲以須,似欲攫人生食之狀。(獄中鬼卒也就怕人)
志一聽見獄吏喊道:「快將首要男女二犯,提將出來。」話未已,只見獄中先提出二人,一男一女,皆是上古裝束。男犯是一武將,女犯是一宮妃,(果何人斯?果何人斯?)到了場中,戰戰兢兢,滿面流淚。獄吏指著男犯罵道:「你常平一役坑趙卒四十萬人,何其忍心?當日何不發點慈悲?(哦是這廝還在獄中嗎?)今日哭遲了,鬼卒快快動手。」即有一厲鬼,向男犯當胸一叉,高高舉起,往油鍋裡擲下。犯人大叫一聲,油花漲起一丈多高,嘰嘰喳喳,霎時間酥成一架枯骨。厲鬼將枯骨叉出,擲於地上。那女犯在旁,急得暴跳,號啕大哭。
獄吏曰:「還未將你下鍋,何必急成這樣?(看之痛苦勝於身受)你可記得在宮中逢君之惡,創出蠆盆炮烙等刑,斮涉之脛,剖賢人之心,難道那些刑罰,又是好受的嗎?」(也請嚐嚐甘苦如何)厲鬼又要動手,獄吏曰:「且慢,快將各獄中要犯提出,齊集場中,大家看過式樣,到他身上,就是如此了。」(世人大家也看個式樣,任心作惡好與不好。)
鬼卒奉命去提,果然轉瞬間,就提出五百餘人,男女具有,個個披枷帶鎖行走踉蹡,令他們各向灶前立定,先看看光景。(教他心有把握)獄吏曰:「快將女犯下釜。」厲鬼依令動手,那女犯叫喚不休,此叉入油鍋時,其油花似較前多冒高幾尺,(果是何故唉,惡孽之深,可以見矣。)眾鬼拍掌暍採。只聽見那些參觀的犯人,急得跺腳,大家說道:「怕煞人也。」總獄官傳令道:「各鬼卒一齊動手,快將那大逆不道,及狼心狗肺的各囚徒,(文明凶器諸犯就在此間)如數下鍋。」
志一在台上望下,只見這些犯人,左右具有厲鬼各各舉叉,旁邊許多鬼卒,在旁取笑道:「各位太后、宮妃、丞相、大將軍,許久身體垢污,請下鐵盆裡洗個澡罷。」言未已,厲鬼將眾犯一齊入釜,只見火焰騰空,一時叫哭聲,油沸炸裂聲,把個獄場,弄得腥臭難聞。志一見此形象,不覺戰慄失色。大帝曰:「古代之大姦大惡,心如狼虎蛇蠍之男女,不用此油釜懲治,焉足以蔽其辜哉?」坐談逾時,鬼卒已將犯人處置完畢,獄官又命用還魂扇煽轉還魂,果然孽風大作,一霎時間,眾枯骨一齊活轉回來,大家呻吟叫苦,說道:「痛煞我也。」鬼卒依然將他押回獄中監禁。
【未看下文,令人猜想不著,身為大將者,注意看看,這個就是秦時白起,你們會殺人的祖宗了。下場若何,你們貴賤婦女大家注意!呼心靜氣,睜開眼睛,豎起耳朵,切實看看,聽聽這個像宮妃的女犯,就是商紂的妃:坦己。為你們婦女中,最會唆使、妒忌、悍虐、淫蕩之魁首了。下場好嗎?太后、宮妃、丞相、將軍,其陽世爵位,已極尊崇,造了罪惡,冥司仍以極刑治之,厲鬼尚以戲語嘲之,由此觀之,陰司所論者,善惡也。】
此刻已觀畢,時近五鼓。大帝曰:「今夕時辰已晏,就要告辭回壇去矣。」於是三人下了台階,到了門外,判官回殿稟覆。大帝與志一各跨上馬,緊策一鞭,仍由新開大道而回,瞬息到壇,壇中鐙燭尚熒熒也。大帝柳仙,同攜手回宮繳敕,志一亦甦醒起來,欲知後事?又看明夕分解:
總評
☉大道不行,今已久矣。荊榛梗塞,妖魔潛藏,數百年來,少有遵循行之者,皆緣誤入歧途邪徑,舍正路而弗由故也。今大帝因領志一遊冥,開而辟之,捷直坦平,後之行道者,果能遵循勿誤,上天豈難哉。
☉孝弟根於天性,不假作為。然近世風俗澆漓,人多昧卻本根,鮮有能敦篤友於者。得泰山大王此文,而啟迪化導之,雍熙盛世,將再見矣。
☉冥府刑罰,層層相因,節節遞解,一層深一層,一獄勝一獄,此回批罷,令老仙為獄囚,為罪鬼,為作惡世人,淚濕衣襟,傷心靡已。
☉陽世重金錢,陰司分善惡,而世人不以金錢積善功,偏為金錢造惡孽,愚頑不靈,欲心如壑,良可痛也!良可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