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張雪忠(來源:網路)
【看中國2015年09月12日訊】前些時候,對公共事務頗有熱忱,並經常就公共事務發表見解的廣州民營企業家信力建先生被當局抓捕。對此,一些意見人士又在大發感嘆,諸如「為什麼連這麼溫和的人都要抓?」/「信力建是支持改革的,為什麼要抓他?」/「他又不是一個激進的人,怎麼還要抓?」,等等。
在我個人看來,這些意見人士可謂是既沒有原則是非,也缺乏基本見識。說他們沒有基本原則是非,是因為他們忘了,無論是所謂「激進」的言論,還是所謂「溫和」的言論,言說者的權利都完全是平等的,他們應同等地享有政府的尊重和保護。我希望這些意見人士下次在發出類似感嘆時,能夠費神順便解釋一下:為什麼「激進」的言論者被抓,你們的心裏就會感到好受些?
說這些意見人士沒有基本見識,是因為他們連一個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沒有約束的專橫權力,對言論的壓制和迫害是沒有止境的。一開始,最令當權者惱怒的,可能是那些激烈批評和反對他們的言論,這也是他們最想消滅的。但在消滅了「激進」言論之後,那些「溫和」的批評言論就成了最刺耳的,因而也是當權者最想消滅的。在明確的批評言論被消滅後,那些委婉含蓄的調侃,又會讓當前者覺得無法容忍。在這些聲音都被消滅之後,人們哪怕是完全沉默,都會讓當權者覺得不舒服,都會被他們視為無聲的反抗。他們接著就會要求人民去讚美他們,最後連那些讚美得不太賣力的人,都有可能要受到權力的懲罰……
在經常發出上述驚詫之感的意見人士之中,不少人也喜歡在公共討論中以「理性、中立、客觀」來自我標榜(這些人也被網友戲稱為「理中客」),並將批評和反駁者斥為「偏激」。但實際上,公共討論的目的是為了探討特定論題中的是與非。參與討論的人,只需呈現論點並為之提供論據就行了,而參與者的個性化的特質,即使有可能在言論中不經意間有所體現,也是與議題本身完全無關的東西。可以說,如果一名意見人士在參與公共討論時,還要特意標榜自己的「理性、中立、客觀」,那就基本上可以斷定是一個見識極其淺陋的人,因為任何一個稍有見識的人,都不可能在公共討論中作出這樣無聊的舉動。
基於個人的經驗,我發現一些理中客不但見識淺陋,而且極其偽善,甚至可以說到了人品堪憂的程度。我願意在此略舉數例:
(1)我曾經與一位所謂「中間道路」的倡導者有過幾次論辯,在辯論過程中,我確實是毫不含糊地反駁過他的基本觀點,但從未對他口出惡言。但就是這樣一個「理性、中立、客觀」的人,在我接受郭飛雄先生的辯護委託不滿三天,就公開指控我要拿郭案」與當局做交易」,不惜為此捏造事實。我當時真想托這位理中客幫我向當局打聽一下:如果我要做交易,當局能給我開個什麼價?
(2)幾年前,有兩個人冒充和尚作出不合和尚身份的舉動,並因此被警方抓捕。我當時在微博上發表評論,大意是說:「這兩個人的舉動確實令人討厭,但如果他們的行為本身並不違法,政府就沒有權力去懲罰他們。他們的行為或許對佛教有所褻瀆,對佛教徒也有所冒犯,但對一種普遍信仰的冒犯(而不是對一項具體權利的侵害),並不是法律的懲戒對象。越是有宗教信仰的人,越不應指望世俗權力來幫助維護和淨化自己所皈依的宗教;這種指望甚至對自己的信仰構成更大的褻瀆,因為一名信徒怎麼可以對自己信奉的神靈(佛祖也好,上帝也好)如此缺乏信心,以至於認為神靈的力量竟然還不如一個世俗政府的力量?」我的這一言論,立馬得到那位儒家憲政帶頭人(這個人也經常以理性、溫和自居)的回應:「拜託,你懂不懂宗教是社會建制的一部分?如果有人裝扮成你老婆的樣子,在你家小區裝瘋賣俏,你心裏會怎麼想?」實際上,我當時心裏是這麼想的:「一名儒家憲政的帶頭大哥,都可以如此粗鄙和缺乏教養,可見中國大陸的儒學界已經墮落到了何等地步?」
(3)一位小有名氣的律師,不但經常以理性、溫和自居,而且要經常指控他人是「偏激」的、包藏禍心的「拆船者」。在關於聶樹斌案再審審查的討論中,他認為申請再審的代理律師的辦案方向不對,應該越過法院的審判監督程序,直接提出全案重新偵查。我當時對此提出了反駁意見:「這種說法既無法律依據,亦不合乎法理:1、公安或其它機關無視生效判決,直接對已決案件重新偵查,無疑是對法院權威的否定與侵奪;2、法院雖無偵查(證據收集)能力,但有審判(證據審查)能力,完全可以審查原判證據是否充足;3、法院若改判無罪,相關刑案即屬未破案件,重新偵查方可啟動。」這位溫和、理性的律師對我的回應,不是據理反駁,而是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張雪忠基本就一不懂裝懂的白痴,這法學博士不知怎麼混出來的。」當然,考慮到他甚至可以在微博上舉報他人的「政治錯誤」言論,他的這種表現就並不令人意外。
(4)還有一位信佛教的企業主,認同「素質論」,認為應該先提高中國人的素質,再考慮政治民主化。他一直認為我太偏激,不夠理性溫和,有政治野心,而我反對素質論則是為了討好民眾。他曾寫過一篇文章,叫「誰能保證張雪忠不會成為下一個毛澤東」,還經常艾特我,希望我能回應他。我一直都不想理會他,最後太煩了,就拉黑他了。他接著就經常在網上謾罵我,說我一邊主張言論自由,一邊卻拉黑別人,是「一個虛偽的、邪惡的沒有信仰的魔鬼」。我當時不禁大為感嘆:「就連這樣一個缺乏起碼教養的人,也在嫌棄中國人素質不夠好,可見這個世界已經荒誕到了何種地步!」
(5)理中客無論在體制內外,都不乏偽善的特徵。比如,前段時間,不少法官在網上或報考上撰文批評「死磕律師」,說他們極端、偏激,破壞法官權威和尊嚴云云。但是,也是在這段時間,當政治權力將政法機關定位為黨的「刀把子」時,人們卻看不到這些法官站出來捍衛一下法官的權威和尊嚴。有一次,我還忍不住回擊了一位法官對死磕律師的指控:「法官煞有介事地指控死磕律師損害法官權威,實在是非常可笑的事情:如果律師的死磕是依法進行的,就不可能損害法官的權威;如果律師的死磕是違法進行的,法官只需依法進行相應的處置,就足以維護法官的權威。另外,不知道當領導干預你們手中的案子時,你們是否還會這樣權威感爆棚?」
例子是舉不完的,但從中總結的教訓卻是簡單的:一個人若是真想改變這個國家的現狀,推動這個國家的轉型,就必須首先避免淪為理中客。一個真正想改變自己國家的人,不但會對根本性的問題進行認真而嚴肅的思考,而且還會誠實而勇敢地指出問題的根源,同時基於這種嚴肅的思考,來形成自己的價值和信念。只有基於堅實的信念和價值觀,以及與此相隨的遠見,一個人才可能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來面對世人的冷落,承受權力的打壓,矢志不移地走自己選定的道路。假以時日,他的見識終將被更多的人所認同,他的承當終將被更多的人所信賴,他的認同者和追隨者也將越來越多,他也就自然成了一項重大社會和政治運動的領導者。比如,甘地、曼德拉、金大中、昂山素姬,莫不如此。
而那些理中客們,卻並不特別在乎原則和是非。他們最在意的不是自己言說的內容,而是自己言說的姿態。他們既害怕冒犯專橫的權力,有擔心違逆讀者的情緒。他們對重大的問題缺乏嚴肅的思考,熱衷於販賣一些似是而非、不痛不痒的文字,並且小心翼翼的避免得罪人。但在公共事務上,一個人若是不敢得罪任何人,也就不可能影響任何人,更不可能領導任何人。畢竟,一個缺乏明確見解和果敢承擔的人,又能有什麼資格去影響和領導他人?
總而言之,一個人讓自己的國家有所改變和進步,就必須時刻提防自己淪為沒有原則和是非的理中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