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廣東通志·瓊州府》志載,被貶昌化的蘇東坡曾在田間遇到一位老婦,「家居儋城之東,年七十餘。」蘇公隨口問了一句世事如何?老人家回答說就像春夢一般。蘇公又問究竟怎樣,老婆婆稱榮華富貴不過是一場春夢罷了。「內翰昔日富貴,一場春夢。」蘇東坡頗有同感,讚稱對方為「春夢婆」,並留有詩句「投梳喜有東鄰女,換扇還逢春夢婆。」
蘇文之後,儋州春夢婆不僅為眾詩人爭相吟詠,如金末元初的元好問所作「神仙不到秋風客,富貴空悲春夢婆」、清代趙翼所題「而今總作浮漚看,付與人間春夢婆」等;其故事還成了諸多戲劇的題材,像明朝的《蘇子瞻春夢記》、清朝的《春夢婆傳奇》和《換扇巧逢春夢婆》等。
《換扇巧逢春夢婆》
在《換扇巧逢春夢婆》中,蘇東坡本是天界神仙,一朝失足,流落人間。混元蝶母奉菩薩法旨,化身為春夢婆,攜四個女兒下界游春,點化東坡:「你尋哪條路?你尋下海的路,還是朝天的路?」隨後句句緊逼:「如今你的翰林學士呢?」(答:罷任了)「你的杭州太守呢?」(答:改調了)「你從前掙的科名呢?拿來我看。」(答:只是個虛名)「原來是虛名。且問你的文章呢?你的政事呢?這自然是實在的了,如今何在?怎不拿來長久受用?」(答:不必說起,彼一時,此一時了)「原來如此。你那許多本事,到今來,流落天涯,廣無可靠。內翰(即翰林)呀,你當初富貴,不是一場春夢來!」
古儋州,位於海南島西北部,瀕臨北部灣。千年前的這裡,卻是蠻荒之地,是朝廷流放那些嚴重的、死不改悔的罪臣的首選場地。家破人亡的蘇軾他作好了死在海南的心理準備。「今到海南,首當作棺,次便作墓」。
蘇東坡被貶後的生活
紹聖四年(1097),朝廷下令將蘇東坡被貶瓊州別駕、昌化軍(現儋州市)安置。七月貶海南。
已經62歲的蘇軾,隨他的兩位妻子已先後去世,跟隨他的紅顏知己王朝雲也已在惠州離開了人間。蘇軾四月十七日接到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誥命,第三天就與家人痛苦訣別,他孤身攜帶著幼子乘船離開廣東惠州,一代文豪又漂泊在茫茫的大海上……
經過兩個多月的行程終於到達貶所中和鎮。他曾將自己的路線形象地描述為「我行西北隅,如度月半弓」,說的是自己在海南西北部走了一個半月形的弧線。開初東坡在儋州官舍租了一間房子暫避風雨,沒幾天被政敵知道後,下令把東坡逐出官舍。蘇軾寫到自己當年的慘景:「此間居無室,食無肉、病無藥」食芋飲水……
當地老百姓卻關愛蘇軾,為他搭建了三間茅屋棲身,儘管淒涼,東坡不改樂天派本色,他還為茅屋取了個文雅的名字《桄榔庵》,竟有興致寫下了「桄榔庵銘」。面對如此絕境,蘇軾沒有絕望,他還寫到:「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遠遊」。他說:「海南萬里真我鄉」。他認為故鄉在自己心裏,只要心有所安,無處不可作故鄉。要是沒有如此曠達的心境,也許受盡折磨的東坡早已回到天國去了。
檐州州守張中和黎族讀書人家黎子雲兄弟共同集資,在黎子雲住宅邊建一座房屋,蘇東坡根據《漢書·揚雄傳》中「載酒問字」的典故為房屋取名「載酒堂」。以後,蘇東坡便在載酒堂裡會見親朋好友,並給漢黎各族學子講學授業,傳播中原文化。《瓊臺紀實史》記載:「宋蘇文忠公之謫居儋耳,講學明道,教化日興,瓊州人文之盛,實自公啟之。」
隨緣自適的蘇軾
春夢,春天作的夢。因春天好睡,夢境容易忘失,故以春夢比喻短促易逝的事。春夜的夢,比喻轉瞬即逝的好景,也比喻不能實現的願望。此前,蘇軾曾作《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詩:「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春夢無痕,比喻世事變幻,如春夜的夢境一樣容易消逝,不留一點痕跡。此詩作於元豐五年(1082)。他從御史獄出來被貶逐去黃州已有兩年,烏臺詩案的駭浪已然平息。
縱觀蘇軾在神宗、哲宗兩朝黨爭中幾經起落,使他一生陷於三十多年的災難之中,但他仍是「隨緣自適」。烏臺詩案中他自料必死無疑,誰不知不死而貶去黃州,簡直恍如隔世;經過這一次打擊,「平時種種心,次第去莫留。」他對起復還朝已失去信心。他臨死時對兒子說:「吾生不惡,死不必墜。」後人敬仰他、紀念他,一個原因是他的詩、詞、文、書、畫五藝俱絕,另一原因就是他有一腔正直忠厚的心腸,一種開闊曠達的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