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北上廣深想要攆走的「低端人口」嗎?(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6年10月27日訊】(一)
顯然,「吸血效應」正愈發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中凸顯。
每隔一段時間,社交媒體上就要興起一陣「逃離北上廣」的輿論風潮,但至少在數據上,北上廣深的人口並沒有因為一波又一波的「逃離北上廣」活動而減少,年輕人乃至中年人,面對北上廣愈發擁擠的大門,依然選擇蜂擁而至。
由群體性心理動機層面來看,「逃離北上廣」在其本質上依然是一種城市中產階層的社會焦慮症。
當城市中忙碌而疲憊的中產階層在年歲漸長後逐漸認清頂層階級固化的森嚴現實,認清自己終其一生可能也難以獲得權貴階層在「擁擠」的一線城市中擁有的自由清淨和生活品質後,轉身回視自己寄身的繁華都市,放眼望去都是令人嘆為觀止的房價,畸形的教育和醫療資源扭曲,高強度的生活壓力和生存成本,不堪忍受的霧霾、排隊和擁堵……
現實的刺痛感和中產階層心中「都市夢」的不斷破碎,促使相當一部分人產生了逃離超級都市,轉而尋覓閑適清淨生活的內心渴望。所以,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幾乎近年來每一次「逃離北上廣」的輿論都是在中產階層群體中發酵的,他們內心蠢蠢欲動,口中不斷重複著美國城市規劃專家雅各布斯(Jacobs, Jane)那句膾炙人口的點評:「超級都市只能使建築師們血液澎湃,使政客、地產商血液澎湃,而廣大群眾則總是成為犧牲品」。
所以,在我看來,「逃離北上廣」從來都是一句略顯矯情的部分中產者的無奈吶喊或單調呻吟。
畢竟,農民工和大量的城市底層勞動者根本不會對「逃離北上廣」這一話題產生興趣,因為他們拋家棄子來到大城市的目的單純而直接——賺錢。
就像農民工不會對北上廣擁擠淤塞的交通狀況產生抱怨——因為他們根本買不起車;就像裝修工根本不會對北上廣濃郁致命的霧霾產生抱怨——因為他們每天都工作在更嚴重更致命的環境污染之中;就像農村留守兒童的父母根本不會對北上廣日漸嚴苛的教育門檻產生抱怨——因為他們從來就不奢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北京上小學……
所以,「逃離北上廣」從來都是一個偽命題:幾千年來社會學和社會經濟學已經確鑿無疑地告訴我們,人性的本質是趨利避害的,當我們的一線城市集中了全中國最優質的工作、教育、醫療、服務等社會資源時,外來人口將不可避免地形成湧入,這道理再簡單不過——北上廣深意味著更好的工作機會、更高的薪酬、更優質的教育醫療資源,更完善高效的社會服務。
所以,「逃離北上廣」從來都只能短暫地停留在輿論的口號上;所以,北上廣你注定逃脫不掉,因為這裡有你所希冀的一切。
且不說那些曾經逃離北上廣之後,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忍受小縣城和小城鎮少的可憐的工作機會和堂而皇之的資源匱乏,而紛紛又返回北上廣深,乃至形成了一波「返回北上廣」的風潮的年輕人。即使那些真正走出,賣掉北上廣價值數百萬的房產,轉而跑到大理麗江開民宿咖啡館的城市中產,真實的人數實則少的可憐,甚至都難以稱之為一個「群體」。
(二)
本質上,你無法逃離北上廣深,但一個令人惆悵的現實是:北上廣深卻希望你離開!
一線城市抗拒乃至驅逐外來人口的理由是「治理大城市病」,很多人認為,是由於外來人口過多才導致了這些「大城市病」,所以近年來,北上廣深針對外來人口的管控愈發嚴格,北京和上海相繼提出了自己的「人口規模紅線」。
以北京為例,這座城市號稱要實現2020年將常住人口控制在2300萬以內的目標。為了達成這一目標,這座城市限制城中土地供應以嚴控商品房供應量(這也是北京房價暴漲的因素之一),同時以前所未見的力度清除「動批」等小商品市場及從業人員,當然,提到人口管控,就不能不提一句北京愈發嚴苛的教育政策,也就是「以學控人」的力度,其殘酷程度,連許多在北京工作的非京籍中產白領都難以達到,就更遑論來京務工的非京籍農民工了。
今年早些時候,一位非京籍父親,竟然由於孩子上學無門而選擇自焚,這樣駭人聽聞的人間慘劇,真的不知道錯的是那位「無能的父親」,還是這個社會?
如果我們來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一個只能容納50名孩子的小學,面對突如其來的100名小學生,該怎麼辦呢?
我想,最好的答案,最有效的方法,難道不是再新設立一所可以容納50名學生的小學嗎?
但目前北上廣深的做法就是一個字:限!
可以說,全世界的一線城市都有不同程度的「大城市病」,但似乎只有我們這裡將這些病症一股腦地都推給外來人口,似乎只有我們這裡視本國的流動人口為洪水猛獸和病毒細菌!
比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北上廣深流傳著這樣一個名詞「清理低端人口」,坦白說,我從骨子裡非常厭惡反感這個詞。如果一定要一分高下的話,我承認從經濟和效率角度而言,這世間存在有「低端產業」,但是,說到人口,我想表達的是:
去你x的低端人口吧!我只不過是幹了一些髒活兒和累活兒,怎麼連帶著人格也降低了?我只不過就是比你賺的少點,怎麼就成了你口中的「低端人口」了呢?
(三)
雖然幾乎所有的一線城市都口口聲聲宣稱城市將走一條「友好型的可持續發展之路」,但如果你從寫字樓和CBD走出來,真正地深入那些城市的罅隙之中,探訪那些遊走於城鄉結合部的底層民眾,相信我,你很難會從他們口中得到自己的所在的城市,是一座「友好型城市」的答案。
最近的一則引發廣泛社會輿論爭議的針對外來人口的地方政策就是「網約車徵求意見稿」,在這個徵求意見稿之中,竟然堂而皇之地規定:只有具有上海和北京本地戶籍的司機,才具備從事網約車的從業資格,這是赤裸裸的戶籍歧視。
我很喜歡今天的封面圖(抱歉暫時找不到這張圖的拍攝者,在這裡致謝),它非常柔軟地提醒非京籍和非滬籍:有些不公,從一出生就注定了。
我們都難以忍受傳統出租車惡劣的服務態度,就更不用提電話約車令人髮指的體驗了,網約車一舉解決了打車難、態度惡的問題,而且促進了數以十萬計的就業崗位,極大地提升了一線城市的交通效率。但似乎這一切,在戶籍面前,都像一個可有可無的笑話。
不少媒體竟然還發了一系列國外網約車審查有多嚴格的對比文章,要我說,就別再和人家國外比了吧,紐約的網約車制度再嚴格,也絕對不會(也不敢)限制一個加州市民在紐約開網約車。我在你國依法納稅,守法工作,為什麼開網約車的門檻是戶籍,而不是車技或者路線熟識度等服務技能?
面對這樣令人尷尬的現實,要我說,咱以後還是少談點兒「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吧。
(四)
大城市病真的可以靠清理所謂的「低端產業從業人員」來治癒或控制嗎?
我對此持嚴重的懷疑態度。
我當然清楚,每一則針對外來人口的新規,背後都有數以百萬計的城市原住民的擁護。我當然清楚,超級都市的形成,尤其是外來精英的入侵,對北上廣深的「原籍土著」而言,造成了在其就業、教育、醫療、養老等資源上的損害,尤其對低收入和低競爭力的「原籍土著」而言,他們能享受到的城市化發展十分有限,但卻面對了超出其個人能力的外來者挑戰。這就是為什麼「越是北京上海的低收入土著,排外情緒越是嚴重」現象的經濟學解釋。
大城市病像一把無形巨大而沈重的枷鎖,鉗制著全世界所有國度一線城市的交通、就業、教育、醫療等諸多城市資源生態鏈。
面對這樣一把巨大而沈重的「枷鎖」,我們的城市和城市居民選擇的,不是去找到解決的鑰匙,而是一面擁抱著資源聚集的既得利益,一面卻粗暴地喊出了這樣的口號:外地x就不要來北上廣深了,滾回你們老家去吧,沒有你們,北上廣深的城市病就全都沒有了……
這顯然是愚蠢和毫無邏輯的推論。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以「治理大城市病」的名義堂而皇之地驅逐外來人口,乃至動用戶籍這樣明顯違和於太陽系的手段抗拒外來流動人口,早已經成為北上廣深城市居民的一種「有意識的共謀」,即便他很可能是剛剛獲得北京戶口,甚至剛剛在北京買了房子的「外來戶」,很多人會立刻將自己此前的身份拋卻,主動擁抱一線城市現行的擠壓政策,立刻背過身去,站在支持驅逐的陣營中。
回歸到城市經濟本身,一個城市不可能只有高端產業,而沒有低端產業,一個人城市的人不可能都是打滿雞血的海龜精英和充滿科技感的外企總部,一座城市對低端產業的排斥本身是毫無道理和十分愚蠢的。在國貿和王府井上班的人,也會吃雞蛋灌餅,也愛淘便宜東西,也需要在寂寞的深夜裡來一次大保健……
當一線城市們愈發將資源集中產生的資源紅利視為己有,以既得利益者的態度將福利資源紅利固化在城市原有戶籍人口中,利用教育醫療等核心資源拒外來流動人口於門外,從本質上來講,這已經無關乎於一線城市的規劃和人口控制問題了,這已經是一個典型的公共利益再分配的問題了。
對於寒窗十年考上名校的農家學子而言;對於不想考公務員不想進體制的四五線城鎮青年而言;對於家裡沒有背景進不了國企的小城鎮青年而言;對單純想多賺點錢改善生活的外來務工人員;對於試圖從小康階層躍升到中產的小城鎮年輕人而言——北上廣深,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一線城市,是他們可選的唯一「跳板」。
現在,這「最後一塊跳板」也要被撤走了,以治理「大城市病」的名義。
有病是顯然的,只不過,尚不清楚病的是城市,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