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某時尚商場(圖片來源:Pixabay)
【看中國2017年7月5日訊】十八歲寫小說,二十歲開始寫劇,到現在六年。
從一開始我們需要迴避一些明確的審核風險,接下來,會直接下文件哪一些題材絕對不能寫。這些題材都是一陣陣的,基本就是哪個類型播火了禁止哪個類型,有些年是諜戰有些年是玄幻。
我們退一步,寫都市情感按理說也沒什麼風險了吧。那你知道為什麼這些情感這麼假嗎,因為對女主角的規定是;;「從一而終;;」,除了男主角,不可以和別人談戀愛,否則是第三者。你知道為什么女主角們又低幼又反智了吧。
退一步,勵志的話寫職場劇吧。但凡涉及到職場的,不可以講到真正行業的競爭,有些行業要給這些行業的局審核,比如醫療劇要去衛生局審,公安要給公安局審。所有局基本就是;;「你不能玷污;;」我們這個系統。你知道為什麼所有行業劇都在談戀愛了吧。
再退一步。你讓寫什麼寫什麼。劇本全出,製作團隊碼好。突然禁令就來了,沒關係,我們想辦法,走網路好了。你還沒拍好,這個題材網路審核也通過不了了。為什麼大家都朝錢看,想著拿到錢就好了。在這種環境下難道還要要求高藝術嗎,還要表達觀點嗎,太可笑了吧。
影視行業蓬勃,都是浮在表面上灰塵一樣的假象。不是我們想做灰塵,是因為灰塵才能浮上去,真心如金子,會沉到水底的。除了這麼幾部大熱作品十億票房,你知道多少公司因為投一部作品不能播出就地倒閉的嗎?你知道限韓令一出臺一個樓的三分之二的劇組直接回家嗎?你知道一個藝人突然被封殺所有人幾個月的勞動成果都會白費嗎?不是不愛國,不是沒是非觀,可每種遊戲都要有規則,天氣還能看雲推斷呢,那規則變臉我們該看誰,我們該怎麼看。所有為一部作品努力的人做錯了什麼。每個想養家餬口的人做錯了什麼。
多少導演因為涉及了一個莫名出現的禁忌題材被禁業多年。不說錯過了他最好的創作時期這種很理想化的話了,你就說一個只會種地的人不讓他種地了,沒收田地了,別說用什麼讓他改變世界了,就說讓他用什麼生存。
從事編劇行業這些年,很多人都說好羨慕你的工作。我都心安理得接下這份羨慕。即便這份工作需要你用身體健康置換。我從二十歲吃安眠藥到今天,身上帶著一堆止痛藥都是常態了,因為你不知道哪裡會疼,也沒有時間讓你去搞清楚,也沒時間讓你嘰嘰,大家都是在長時間強壓疲憊下工作的,比慘總沒有盡頭。我見過的製片人經紀人很多都是隨身拎一個行李箱,那個行李箱就像是她身體的一個外挂器官,我見過的導演,基本都不用睡覺,如果讓一個人來模仿導演的最標誌性動作,就是在監視器前搓臉。我還是覺得很幸運了。至少我沒甲亢,沒抑鬱,沒猝死。我從業時間不算長的,這些事都已經見過周圍的同僚身上發生過了。
為什麼要這麼趕,為什麼不能靜下心來做好東西。因為不趕代表跟不上天要變臉,代表政策有變就賣不出去,代表大家忙了幾個月,白瞎。為什麼創作者變得這麼愚蠢,這樣能不蠢嗎?天天拍屎吃屎看屎能不蠢嗎?可以選擇不吃,就下桌吧,滾吧,出局吧,餓死吧。
之前合作過一個編劇,現在她已經不做了。她說永遠不要忘了你為什麼要做這行,總是在最困難的時候的動力,有機會就要去做,就算一直沒有機會做,你記得這個初衷也會讓你不忘記自己是誰。不忘記自己是誰,不是我們活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嗎。大學老師也敲著黑板說,你們不能認了啊你們要逆流而上。
反正走到今天,我一點也沒做到,該認的也都認了。
在網上一直有編劇維權的新聞,有呼籲分級取消審查的聲音,每次新的限制和規定出現總是會有短時間的群民激憤,怨聲載道。之前關於這些,我從未說過話。
我總是想,我和老師和前輩說的不一樣,她們說的對,但我要堅持。我要堅持坐在桌上。我想在這個行業生存下去。我還是認為藝術的表達是可以改變人的,感動人的,畢竟我就是這麼成長起來的,那些文字,影響,繪畫,各個領域的作品,構造我的世界觀人生觀,給我帶來好時光,讓生命更豐富。人能摸到的生活有限,但只要你想,你可以看到的世界無限的,是不停延伸的。每多看一點,我們的世界或許就更完整一點。
我不是很棒,別說傑出,優秀都算不上,可我還是想等到那個機會。那個讓別人多看一點點世界的機會,改變世界一點點的機會。
今天說這些話,我是覺得無所謂了,可能等不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洪水,是隨機應變的規則。在洪水中,沒有人會有追求的,只剩下苟且營生。如果只是苟且營生的話,那我幹什麼不一樣。對於漫長的時間來說,我們都太不重要了,早死晚死都會死。當個人的價值都不重要了,還矜持個什麼呢。
今天說這些,完全不需要贊同不需要安慰不需要轉發博眼球。只是我厭倦了沉默,厭倦了一次次被抽耳光後的沉默,厭倦了那些地鐵裡,機場裡,格子間裡,事不關己的沉默,厭倦了家家各掃門前雪的沉默。厭倦了對於發出聲音的人故作成熟冷笑後的沉默。我只是想如果有機會回頭看,我至少不是那個始終自作聰明沉默的人。
大家去看看《使女的故事》,一步步退,會活下來嗎?不會。會幸福嗎?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