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7年8月10日訊】女子被撞遭二次碾壓身亡。
那段時間,幾乎所有我所在的微信群中,都在轉發那個視頻,都在議論這件事情。有譴責,有分析。
看了這個視頻後,我也在想,如果我在現場,我會怎麼做?
首先想到的是,把傷者扶上自己的車,送到醫院裡?老實說,我也不敢,而且我也扶不動。
有朋友說,可以把她移到路邊,然後打電話。實事求是地說,一個是如果她傷重,我可能也移不動。還有一個,我也怕擔責任。更何況,這也不是科學的做法。
我最後想出的比較可行的辦法是,在她的前面,放上警示牌,然後去攔截通行的車輛,並打電話報警。
說老實話,也許是我天性愚鈍,我想到這個辦法的時候,還真的用了點時間。但我這裡想說的,不是我的愚鈍問題,我要說的是我們這個社會中教育的缺陷。
我為什麼想了一會才想好自己應該怎麼做?是我們的教育中沒有人教給我們這些。我們的教育,教給人們的都是大道理,大詞兒:愛國、愛社會主義、警惕敵對勢力亡我之心不死,等等。在一個具體的情況下,特別是比較危急的時候,如何對需要幫助的人提供必要的幫助,具體的做法是什麼?怎麼才能在不損害自己的情況下儘可能地幫助別人?沒有人教給我們這些。
當然,我不否認這當中的冷漠,甚至我也同意,冷漠成了我們社會的一種痼疾。這種冷漠來自哪裡?2009年的時候,我曾經提出過一個概念,叫社會潰敗。這種社會潰敗的表現之一,就是人與人關係的惡化。從小到大的教育中,我說的並不僅僅是學校教育,甚至主要不是學校教育,教給人們的不是信任,不是友愛,而是懷疑,是警惕,是厭惡,是攻擊,是鬥爭。這一點,你從社交媒體上人們言論的攻擊性,就可以看到這一點。
更進一步說,這種冷漠更深層的原因,是現實的教育。一位朋友說:在面對這樣的一位受害者的時候,也許你會想像,她是打你孩子的老師,是賣你有毒食品的老闆,是判了你冤案的法官。當然,在當時的情境中,人們不會想得這麼具體,但這樣的思維定勢會形成一種潛意識的積累。惻隱之心來自同類意識,我們都是人,都是同一種動物,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而無論是我們的教育也好,還是現實的教訓也好,都在拉大人們之間的距離,增加人們之間的隔閡。由此形成的,就是一個冷漠的,甚至是互害的社會。
說到這裡,不禁讓人想到這個討論的本身。這件事情出來後,人們反響強烈,有譴責,有分析,這本來是正常的現象,是一個社會應當有的正常反應。但即便是在這樣的討論中,也隱隱約約感受到某種攻擊性。有人刻意強調這件事情的地域性,一言不合,又變成了地域攻擊。有人又對譴責和義憤進行指責,說,面對這樣的事情,很多人只是進行道德和人性上的譴責,這種譴責是膚淺的,應當深究制度層面的原因。順便,又把」淺薄的人們「奚落一頓。
進行深入分析完全是必要的,分析的道理我也是完全贊成的。尤其作為一個社會學者,我更加知道深層社會原因的重要。但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對簡單的譴責和義憤進行指責。我贊成深刻,但不贊成頻頻地用自己的深刻和高度指責別人。
深入分析者,您說的都對,但也得承認簡單表達憤怒者存在的價值。難道社會對醜惡現象失去基於感情表達的憤怒,只落下孤零零的深入分析,才好嗎?更何況有些所謂的深入分析,也不過是重複了很多人都已經說過了無數遍的意思而已。
我知道,我後邊這兩段話是有點走題。之所以扯到這裡,其實也是有感而發。我們這個社會太多的鬥爭了,太缺乏善意了,人們之間太多的攻擊性了。就是在主張進步的人們當中,也是鬥鬥鬥。
在一個社會裏,人是多種多樣的,見識不同,忙閑不同,角色不同,自我定位不同。在對一件公共事務表態的時候,人們的方式自然也不同。有激烈的,有和緩的;有直截了當的,有隱晦曲折的;有簡略的,有詳盡的;有簡單表態的,有深入分析的。其實都是正當的,也都是為社會所需要的。所有這一切構成的合力,才能推進社會的進步。
2012年3月26日在順德舉辦的「中國.廣東社會管理創新論壇」上演講節錄:
去年年底我連著兩次到廣東來,當時正趕上「小悅悅」事件,全省在反思「小悅悅」事件。我也是比較愛說話的人,我就多說了兩句話。
我說小悅悅事件是值得反思的,但如果就是反思說人們為什麼這麼冷漠,反思錯了。確實,從攝像頭看,當時18個人經過她的身邊,沒有一個人伸一把手。但如果你就反思這18個人為什麼這麼冷漠,我覺得反思錯了。
為什麼?我不相信這18個人都是冷漠的。我不相信這18個人在經過小悅悅身邊的時候都是無動於衷,都是視而不見,我根本不相信這一點。我反倒相信這18個人當中至少有一部分人內心裏是有一種掙扎的,有一種思想鬥爭的:我伸不伸這把手。掙扎和鬥爭的結果是他沒伸這把手。
為什麼?多少年來,經驗教訓告訴人們,如果你伸出了這把手,說不定會惹上麻煩,甚至惹上大麻煩。說得難聽一點,如果被軋的不是小悅悅,如果是一條狗,說不定這18個人中都有可能有人會伸一把手,但是是人他不敢。這說明什麼問題?如果他就是視而不見,無動於衷,這你可以說是一個個人的問題,道德的問題,但如果他經過一番掙扎,他沒伸一把手,他不不敢伸這把手,這就不是一個個人道德的問題,是社會出了問題。
為什麼在這個社會當中人們伸一把手幫幫別人,就會弄出大麻煩?我覺得這件事情真正去年反思的不是我們道德的問題,是我們社會的問題,是我們社會的機制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