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雙生緣(二)。(圖片來源:pixabay)
(接前文)
第二章
堂屋裡,郭信正和伍存殷父子敘舊,十二年前齊家軍奉皇命調防,路經雁回谷,雁回谷兩邊都是峭壁,只有一條窄窄的山道通行,本是兵家大忌,但當時的高祖皇帝密令齊將軍帶一封火漆密信給守在雁回谷另一邊的關卡守將,並令齊家軍全體護送。不料在雁回谷受到北戎的伏擊,齊將軍掩護郭信等人突圍至雁回谷關卡,守將卻拒不開門放齊家軍入關。郭信送上密信,守將看了信宣稱齊家軍勾結北戎,意圖謀反,命手下將士放火箭射殺,郭信臉上的傷疤正是因此而來。幸虧齊將軍夫婦帶著剩下的將士突圍出來,救了郭信他們,反頭殺了回去,一直殺出雁回谷,可齊家軍剩下的亦不足百人了,上萬精兵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折在了雁回谷。
「當年大半江山是我齊家軍打下,將軍仁義,奉莫思成那廝為主。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將軍和我當時都重傷在身,昏迷不醒,秦書奇和鳳騎將軍領著剩下的弟兄們退入山林,後來到了這個山谷,便在此定居下來。」
伍存殷嘆道:「我從不相信齊家軍會勾結北戎謀反,但最初也未料到皇…那人平日裡滿口忠信仁義,其實卻如此狠毒。直到他臨終交代太子,我碰巧聽見,才知道原來這是他設的局,就連將軍之前中的毒也是。齊家軍忠心護國,卻遭如此嫉恨,還蒙上叛國罵名!」
這些內幕伍吉閔和伍吉軒也是才聽到,伍存殷怕他們年輕氣盛泄露出去,從未告訴他們。伍吉閔道:「難怪這麼多年他們父子甘願向北戎稱臣進歲貢,連年增稅,搞的民不聊生。朝中更是小人當道,現在的這位居然聽信妖人,要用人血做延壽的藥丸。父親和太醫院裡的許多同仁一再進諫,卻被訓斥,貶謫,父親與我實在不甘與他們為伍,便辭官回鄉。哪知民間已經亂成這樣,流民,盜賊,最後又遇上了狼群,幸好得郭大哥相救!」
郭信擺擺手示謙,「稅賦太重,這幾年我們這裡風調雨順,百姓尚且吃不飽肚子,何況北方苦寒之地和遭遇天災的地方。活不下去了,只能操起那下三濫的營生,朝廷的官兵也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惹到他們頭上,哪管百姓死活。甚至有和那盜賊稱兄道弟,收取保護費的。」
幾人又敘述了一些路上的見聞,郭信說道:「將軍他們進大山裡秋獵去了,前陣子有群野豬來拱莊稼,大夥兒就藉機進山去了,都是閑不住的,大概過上幾天就回來了。不如你們多住幾日,只是這裡生活簡陋,要委屈你們了!」
伍存殷道:「哪裡會委屈,這麼多年了,都沒有睡過這麼好的覺,喝上這麼香的粥!自然是要與將軍和秦軍師相見的,將軍的毒都解了嗎?」
郭信搖頭,「到了陰雨寒冷的天氣,就骨節僵硬不能動彈,疼的滿頭是汗,他只是忍著不說怕我們擔心,其實我們哪會不知。秦書奇常後悔當年只跟您學了皮毛,現在您來了,真是太好了!」
伍存殷道:「這種寒毒很是陰毒,我這些年到處尋訪,有些頭緒,可還得斟酌一番,見過將軍才能用藥,還有幾味藥不好找…」
楨兒拉著如意走進堂屋,正聽到他們談論草藥的事,如意笑道:「姐姐與我進山裡常見到各種草藥,還帶著我採草藥賣了換糖呢!你們問姐姐,她知道的草藥可多了!」
楨兒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說:「只是在秦先生那裡看了幾本草藥的畫冊,學了些皮毛。經常進山,倒是知道些山裡的地方。」
伍存殷大喜:「說起來這裡的環境還真是適合那幾味藥生長,楨兒,改天你帶我們去山裡轉轉,說不定就能找到幾味!」當下眾人便商議起安頓和採藥的事項,療毒並非一時一日之事,轉眼便入冬,回鄉已不現實,眾人商量著伍家還是在此地暫住下來,以後再做打算。這幾天伍家人先在郭家臨時住著,等齊將軍他們回來,有了人手,再給伍家建個屋子安頓好。
一轉眼,伍家在莊上已住了十日,這十日裡,伍家兄弟在郭信的幫助下已在郭家旁邊平出了一塊地,準備作為自家的宅基地。這幾日裡的艱辛自不必說,所幸伍家兄弟平日家裡也做些體力活,不算四體不勤,尤其是伍吉軒,還有些粗淺的武功底子。
伍家媳婦們也向慧娘學了些操持農家的本事,餵雞,澆菜,還學做了幾個農家飯菜。畢竟出身醫家,耳濡目染之下劉氏和孫氏都認得一些草藥和做藥膳的方法,慧娘也和她們學了些藥理。不出幾日,兩家人已處的像一家人似的。
如意帶著小山和莊上的孩童們更是玩的不亦樂乎,河裡,山上,摸魚,抓蝦,套兔子,摘野果,每天都忙的不著家。劉氏和孫氏最初還有些擔心,伍夫人樂呵呵的說:「山裡的孩子哪有不玩的?我看小山這樣挺好,身體壯了,笑的也多了。」見婆婆都這麼說,孫氏也就安心了,本來她見小山那開心的樣子也不忍把他拘在家裡。劉氏做伯母的自然更不能說什麼了,只是私下叮囑伍吉閔,空閑時還得把小山帶在身邊學些醫術,劉氏自己沒有生育,伍吉軒和孫氏又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對小山的教導她倒是比孫氏還要上心幾分。
伍存殷這十日裡已經跟著楨兒上了兩次山,因為腳力有限,只能在附近的山裡轉悠,進了山發現這裡簡直是草藥的寶庫,普通草藥不必說,貴重的草藥也見到不少,而且年份品相大多不錯,伍存殷揀了些有年份的挖了,回來炮製出來也好換些銀兩,身上的盤纏被盜賊搶的所剩無幾,一家人的吃用住行都得顧著,郭家雖不放在心上,伍存殷卻不願濫用郭家的情義。
楨兒跟著伍存殷,看他採藥,炮製,才發現這裡面的學問實在太大,什麼藥什麼時間採,有的要陰乾,有的要曝晒,有的要三蒸三制,有的要九蒸九制,伍存殷見她有興趣又聰慧,毫不藏私的傾囊相傳,一老一少相處甚得。
伍存殷偶然見到慧娘縫衣的針法,總覺得那裡面有些什麼,但一時又很難想明白。直到一日見到慧娘指點楨兒暗器手法,一揮手,一把銀針射在郭信煉功的十字人形木樁上,每一針赫然對著人身上的一個穴位,每一招都射到不同的穴位,卻不是暗器功夫中常用於攻擊的穴位,倒像是針灸治病的排針方法。但現在所傳的針灸治療裡沒有這麼複雜的排針,也沒有這樣的下針方式,伍存殷大為稱奇,向慧娘詢問究竟。
慧娘原本出身江湖世家,這手暗器功夫卻是傳自母親,據說是母親年幼時,一位道人答謝母親施飯之恩的謝禮,一本繪著人體行針圖的羊皮書。母親家中以暗器功夫見長,練習射銀針時便按著書上的圖練準頭,後來又將這套練習的手法傳給了慧娘,可惜那本書卻沒有傳下來。
伍存殷照著慧娘扔出的針圖一幅幅畫了下來,共十八幅,仔細推敲,越看越覺得奧妙無窮,只能大概揣測出一,兩幅針圖的用途。伍存殷暗自思量,過去一直覺得自己的醫術雖不及古時的神醫,但也能留名青史了,哪知原來竟是自己井底之蛙的無知妄想,跟傳下這十八幅針圖的前輩相比,自己在醫術上才不過是個剛剛起步的孩童!
看到這十八幅針圖,伍存殷隱隱感到自己所學的逐針逐針的施針方法是不能施展出這套針法的威力的,可是慧娘的暗器手法在力道上似乎又有些過,莫非要用暗器的手法和針灸施針的綿力結合著才能達到這套針法的目地?慧娘每日裡忙碌,不能練習,楨兒便成了伍存殷的副手,又跟著伍存殷學起了針灸的手法,就等兩廂練熟了,便能驗證伍存殷的猜想是否正確了。
這一日午後,莊裡傳來沸騰的人聲,犬吠,郭通道:「定是將軍他們回來了!」便起身要過去,如意一聽拉著楨兒,小山一溜煙的跑了,郭信笑道:「看這著猴急樣!」腳下卻一點也不慢,慧娘笑話他:「如意那樣還不都是跟你學的?」回頭對伍存殷他們說:「那邊現在又鬧又亂,咱們不如在這裡等著,莊主他們聽說您來了,一定會過來的。」伍存殷他們點頭稱是。
果然不到一刻鐘,門口便傳來腳步聲,柴門推開,進來幾個人,為首是位看著四十上下的儒雅書生,眉間帶著勃勃英氣,正是當年名震天下的齊元英大將軍。緊跟其後的是一位婦人,鵝蛋臉龐,柳眉鳳眼,土布短打裝束,渾身上下未著一點首飾,卻自有一番氣度,一左一右挽著婦人的正是楨兒和如意,眾人心知這便是齊夫人,當年的鳳騎將軍獨孤鳳。再後面的是郭信和一位道士打扮的中年人,一副閒雲野鶴做派。
伍存殷相隔十二年再見故人,饒是先前已知眾人消息,仍是忍不住熱淚盈眶,拱手道:「大將軍,鳳騎將軍,秦軍師!別來無恙啊?!」
齊元英上前扶住他,「伍院正,我常惦記著您當年的救命之恩尚未報答,今日竟在此相見,這是上天成全!」說著便是一揖,獨孤鳳也帶著楨兒和如意上前做揖,秦書奇和郭信也跟著。
伍存殷連忙將他們扶起,「醫者本分,何足挂齒?更何況此番得郭信救我一家性命,正得益於這段善緣啊!」
慧娘將眾人讓到堂屋裡,故人相逢,正是人生一大幸事,說起這十二年的經歷,自是一言難盡,直至月上樹梢,如意和小山呵欠連連,眾人才散去。
第二日,慧娘領著伍夫人她們料理分到的獵物,野豬,野鹿各半頭,黃麂一頭,聽說這次還活圍了十幾匹野馬和野驢回來,孩子們好奇,一大早就跑去看了。如意和小山到那兒時,已經有一大幫娃子圍在那兒了。臨時圍的馬圈裡,十幾匹高大的野馬在不停的打著圈奔跑,鼻子裡噴著粗氣,打頭的是一匹黑馬,渾身沒有一絲雜毛,只在額頭上有一縷白。
「看到那匹青花的嗎?那是我爹套住的!聽我爹說,它力氣可大了!他差點沒拉住,幸虧秦先生幫了他一把。」鐵蛋他爹可是鐵匠,在莊上出了名的力氣大,春耕時還和牛比過拉犁呢!連他都差點沒拉住,這馬的力氣得多大呀!大夥兒頓時對這些馬有些敬畏起來。
「要騎上這些馬,一定很威風!」二牛想像著自己騎在馬上奔馳的樣子,恨不得自己趕快長大。
「我爹說,這些馬,且得馴一陣子呢,野的很。他說以前莊上也有馬,是戰馬,可聽話了,可惜都死了。」黑子說。
「黑子,什麼是戰馬呀?」雲雀兒問道。
黑子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種馬,很聽話的馬吧。我問我爹,他就趕我走。」
小山說:「戰馬就是戰士騎的馬,是上戰場的,就是當兵的騎的馬。」
如意覺的有些奇怪,「我們這兒為什麼會有戰馬呢?黑子,你爹當過兵嗎?」
「當過兵也不能把戰馬領回家,戰馬是不能離開軍營的。」小山也覺的很奇怪,「如意,我聽我爺爺叫你爹娘將軍,你爹娘是將軍嗎?」
「將軍不是得領著軍隊嗎?我爹娘沒有領著兵呀,只領著莊上的人,怎麼是將軍呢?」
「可是我爺爺應該不會搞錯,他的記性可好了,那醫書上的東西我背好多遍都背不下來,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呢!」小山轉念一想,「會不會你爹娘以前是將軍?後來不當了?他們到了這兒,還帶著他們的馬?」
如意想起來伍爺爺還叫郭叔郭副將,秦先生秦軍師,當時沒在意,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些奇怪。「我回家問問我娘去。」說著就往家裡跑去。
跑近家門,院子裡獨孤鳳正帶著楨兒處理分到的獵物,抹完了鹽,正在搭起燻肉的架子。齊元英在院子的另一角整理農具,明日便要秋收,鐮刀也要磨快了才好用。如意看著這樣的場景,怎麼也不能把爹娘和戲文裡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聯繫起來,正在這時,只見齊元英操起一把鋤頭,像舞長槍一樣舞了起來,一時間虎虎生威,如意看的大聲叫好,齊元英一看她回來了,便收了勢,笑著問她:「今日怎麼這麼早回家了?不是去看大馬嗎?」
如意跳過去,「看過了,爹,您剛才舞的真好,我也想學!」
齊元英笑道:「好啊,你想學爹就教你,不過學功夫可是很辛苦的,你看姐姐每日四更便要起床煉功,寒暑不斷,你能做到嗎?」
「能!」如意連忙保證道,「爹,您以前是將軍嗎?」
齊元英不知她為什麼忽然問這個,便問:「如意怎麼想起問這個?」
「伍爺爺喊您和娘將軍,是不是真的呀?為什麼沒有兵呢?」
齊元英摸摸她的頭,「如意長大了,」轉頭對獨孤鳳說:「鳳兒,我看該告訴孩子們了。」
聽到他們的對話,獨孤鳳已經放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點點頭說:「如意,過了秋收,你們就該回學堂了,秦先生會告訴你們的,到時候你們就要開始跟著大人煉功了,可要努力咯!」
聽爹娘這麼說,如意心裏大概知道小山說的沒錯,爹娘可能真的曾是將軍呢!再等幾天秦先生就會告訴大家那些故事了,秦先生講故事講的可好了,鐵蛋,二牛他們最初不願上學,聽秦先生講了幾個故事就都盼著上學了。這一陣子又是秋獵又是秋收,學堂停課了,大家雖然玩的高興,但也很盼著秋收過去再開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