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時白衣若雪,手揮旃檀如意之柄,披著自天地造化以來最清明的日月光華,回頭一笑,望著身後夢一樣的浩蕩山河。(圖片來源:pixabay)
天地之間,對於我,除了北國的海,最能有幽微感應的,就是蜀山的空谷了,那是最近於宋元畫績來自諸天的一種清永。
我常學著六朝的文士,一個人,持著高古的鳳佩,獨往青山,而解衣磅礡坐於幽谷之上遠眺日起的東海,感慨人間諸劫,不動念的望著浮在天際的各色幻雲,而幽谷中卻吹來芬芳的野卉氣息,讓人為之心怡。
幽谷,特別是清晨,剛開出的花,花氣似乎是如剛出浴的女兒,不可以傖夫之眼耳鼻舌身以褻觸之,惟可風乎舞雩以高尚,於此再做一番低低的嘆詠。
我欣賞一種白色的「癩子花」,單獨的看,亦並不為佳,而在於它之無量無盡開遍整個的山野,每於風至,便如沸騰的浪花讓幽谷活了起來,絕如日本電影中松竹映畫裡的美學意象。
天籟,有時候必須用心去細細的領會,而我似永遠的保留著對烏鴉對應的冷雋的象徵主義的一點偏好——因為我的精神歷經人間諸劫後已經變得十分的冷峻與理性,但烏鴉在幽谷裡的叫聲卻仍然是薰著宋人書畫的那一層迷離的夢色,有幾分黃檗的苦味,有幾分孤獨的雋意,有幾分寒山的空玄,有時半躺在青草叢上我喜歡微露著笑意聽著它們來自遠方的謳啞,以激發起我內心不屈的前行意志,曉悟宇宙所謂的生死因緣。
幽谷最神異的天象,是天風浩然大雨欲來的時候,那真是天青地白,狂風捲著怒雲壓在頭頂,我感覺我從來沒有如此親近的親近著諸天,大風吹亂我的頭髮,天地間的雷火在左右猛烈的閃掣,如海水一般的青光灧灧的照青了我的臉,而我高昂著頭,大口的呼吸著天地間的空氣,那時的幽谷幾乎成了另一個火與冰的世界。
當然,幽谷也適合弄笛吹之縹緲悠長,那就是我本初的心像來源了,因為六朝高士風流之意於此宛然在焉——只是月下的霜風太冷,月色寂然如水,在我之境界裡,幽谷忽然從空生起無數的妙裊著而又晶瑩的優曇花,我此時白衣若雪,神采飛揚,手揮旃檀如意之柄,披著自天地造化以來最清明的日月光華,回頭一笑,望著身後夢一樣的浩蕩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