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姑娘陳燕婷。(看中國原創視頻)
按:1946年,抗戰勝利後的第一年,為紀念在抗戰中中華民國空軍的巨大犧牲,空軍司令部徵集軍歌,《西子姑娘》就是其中一曲。這首歌曲最初由陳燕婷小姐演唱,並廣受喜愛。但陳燕婷的演唱版本卻未能流傳下來,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西子姑娘》詞:傅清石 曲:劉雪庵
「柳線搖風曉氣清 頻頻吹送機聲,春光綺旎不勝情 我如小燕君便似飛鷹,
輕渡關山千萬里 一朝際會風雲,至高無上是飛行殷情期盼莫負好青春。
鐵鳥威鳴震大荒 為君親換征裳,叮嚀無限記心房 柔情千縷搖曳白雲鄉,
天馬行空聲勢壯逍遙山色湖光,鵬程萬里任飛揚人間天上比翼羨鴛鴦。
春水粼粼春意濃浣沙溪映花紅,相思不斷筧橋東幾番期待凝碧望天空,
一瞥飛鴻雲陣動歸程爭乘長風,萬花叢裡接英雄六橋三竺籠罩凱歌中。」
這是三十年代,傅清石將軍作詞、劉雪庵譜曲,專為空軍健兒推出的一支「西子姑娘」,歌聲婉約動聽,情意纏綿,如詩如畫,至今人們琅琅上口,親切自然,對空軍官兵來說,有分親切的感情。
《西子姑娘》是紀念中華民國空軍的一首歌曲,最初由陳燕婷小姐演唱。(繪圖:Winnie Wang/看中國)
「西子姑娘」歌曲推出的背景,是抗戰勝利後一年,空軍復員南京,「航空委員會」更名「空軍總司令部」時,為了提振空軍士氣,激勵鬥志,由簡樸將軍寫「空軍軍歌」,楊泓寫「永生的八一四」,葉逸凡寫「壯志凌雲」,屬於剛性的傅清石寫,「西子姑娘」,卻是柔性的,需要一位具有聲樂修養的小姐來唱,經過各方推薦試唱,最後選中了位在南京新街口龍門大歌廳駐唱的陳燕婷小姐主唱。
陳燕婷(本名陳燕玉),廣東南海人,時芳齡二十二歲,綺年玉貌,上帝給她一副好歌喉,是當時與慎芝、紫薇三大紅牌同臺駐唱的歌星。「西子姑娘」經她試唱成功後,名噪一時,極受空軍肯定、社會人士讚賞,後來戰爭關係,慎芝、紫薇先後到臺灣,在臺視「群星會」中演唱,最為觀眾所喜愛,至今人們記憶猶新,燕婷則走進了不可預測的命運,留下「西子姑娘」婉轉甜美的歌聲,一直數十年來餘音在耳,因最初是用鋼琴錄音,後來幾度易人歌唱,聽曲思人,彷彿她的歌聲倩影,猶在眼前。
「西子姑娘」需要一位具有聲樂修養的小姐來唱,最後選中陳燕婷小姐主唱。
民國三十五年,空軍第五戰鬥大隊,駐防南京,擔任衛戍首都的空防任務,其所屬第二十六中隊中隊長張季明少校,只有三十歲的年紀,卻是一位剽悍的戰將,抗日戰爭中,張季明在安康、岳陽、武漢、宜昌,與日機作戰,擊落日本九六、九七戰鬥機、轟炸機、運輸機有四架半的記錄,在戡亂戰爭中,也參加了黃河之役,鄂西會戰,以及自山西運城出發,必地面友軍會同,舉加了收復延安的行動,其它經常性的出擊,更是不計其數。
那個時候的南京,由於中共的「解放軍」,在全國各地,節節進逼。前方戰事吃緊,張季明任務頻繁,公余之暇,也到新街口龍門大歌廳進餐聽曲,陳燕婷是紅牌「西子姑娘」的主唱者,空軍朋友最喜歡她,她高眺的身材,端莊美艷,一雙手纖長像水仙枝葉,古典如像牙彫刻,凝眸處更似秋水寒潭,尤其是穿上襲旗袍,氣質婉約靈秀,談吐如鶯聲出谷,一時慕名追求者,至多是政商名流,張季明英俊挺拔,又是一位飛將軍,他像駕駛戰鬥機一樣,左攻右旋,絲亳不讓「敵人」有可趁之機,最後終算贏得燕子芳心。
張季明英俊挺拔,又是一位飛將軍,他最後終算贏得燕子芳心。
可惜,好事多磨,張季明的母親自河北原籍來到南京,聽說兒子要與「戲子」結婚,馬上疾言厲色,堅持不允,於是母子為此事僵持不下,張季明侍母至孝,遭遇難題,從此心事重重,苦惱萬分。
民國三十六年春,張季明奉命駕P-51戰機,向九江地區共軍出擊,不幸座機中彈,迫降蕪湖,地面共軍獲訊,分批搜索,幸被好心民眾救起,經過化裝掩護,秘密送往南京空軍總部,經此歷險,化解了婚事的轉機,張季明的長官同學們,紛紛向他的母親求情,給她老人家分析,出飛行任務,是不可以影響情緒的,張母疼惜愛子,又迫於情到,只好答應讓他們成婚。
張季明與陳燕婷新婚儷影。(以上皆為網絡圖片)
同年十月,在周至柔總司令主持之下,張季明與陳燕婷終於買花燭成好事了,從此風晨霧夕,天上人間,羨煞多少顧曲名流和痴心妄想的歌迷!
從此風晨霧夕,天上人間,羨煞多少顧曲名流和痴心妄想的歌迷!(看中國視頻截圖)
民國三十七年秋,張季明忽奉調北平空軍志航大隊,升任大隊附,此時因婆媳性格不合,難以相處,燕婷遷往上海娘家待產,臨行時衡度家庭情勢,告訴季明,他日生下若是男孩,可帶婆家撫養,若是女孩,就讓她留在身邊,這種交代,似含有隱在心的玄機,有待日後破解。
不久,燕婷產下一女,白白胖胖,一臉的秀美,酷似老爸,很是可愛,可惜張季明軍命在身,兼程趕往上海探親,夫妻父女匆匆話別,燕婷不能隨夫赴任,頓感前途茫茫,一種不可預期的未來,淒淒迷迷地湧上心頭。
九月初,張季明飛到北平向大隊長徐華江報到,十月錦州告急,志航大隊奉命移駐防臺灣嘉義,張是大隊附,部隊移防任務,責無旁貸,命他全權處理,這個命令是軍事機密,不容半點泄露,張季明想和母親妻子打個招呼都不可能,真是:「欲寄書知天遠,難消夜似年長。」他繞室彷徨,領略到「曉窗風雨碎人腸」的滋味。
民國三十八年春,共軍向大江南北傾巢出動,攻勢凌厲,京滬相繼淪陷,張季明在臺灣,部隊要以一部分進駐定海支持衡陽和海南島作戰,席不暇暖,無法顧及妻小,連母親都是由他的同學李欣凱護送來臺,陳燕婷和她襁褓中的女兒,在戰火逼近上海的時候,得一位陸軍少將之助,營救他們母女撤遷到香港,驚魂甫定,本想來臺灣的夫君取得聯繫,無如婆媳嫌隙日深,自忖婆婆的主觀固執,成見很深,還有很多的暗示,想想分明是已被摒棄門外,囚此到臺灣來尋夫的念頭,欲行又止,很痛苦地打消了。
燕婷在香港,舉目無親,母親弟妹音訊杳杳,若是再回上海,作為「一個反動分子」的家庭,身份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如想重披歌衫,香港流行的是廣東大戲,內地的京戲,偶爾有來此作短期演唱,滿足一下非粵籍的觀眾欣賞,香港不僅國語歌曲不流行,連一座歌廳都沒有,可憐一代歌後,竟進退維谷。
燕婷幼讀經書,又得父課詩祠,國學根基深厚,遭逢此難,不免想起五代詞人顧敻的「訴衷情」:「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春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吟罷,傷感不能自已。
燕婷的下落成謎,但後來聽說救她出險的何將軍是一位從事地下工作者,其人儒雅精明,具有高情報人員神秘的特質,也是燕婷歌壇中的崇拜者,對她一往情深,更賦付予了無盡的同情與愛護,在她失依無助中,伸過援手。
以後的悠悠歲月,國共隔海對峙,冷戰熱戰,都沒有停息過,鴻鱗不便,一連多少年,就此音息渺茫。
1949年,歷史的中轉站,燕婷和季明走向了不可預測的命運。(繪圖:Winnie Wang/看中國)
張季明自從與陳燕婷母女在大陸戰亂中失散,乃移愛作忠,一直努力於本身飛行的志業,從大防長而聯隊長,而且在中部率領的是一支最精銳的部隊,作戰、訓練屢有出人意表的表現。民國五十三年,他升任了將軍,但他舊情不忘、心存歉意,苦苦地等待燕子歸來,己屆十二個年頭了,最後拗不過母親的堅持,與齊夫人再婚。
張季明婚後的三十幾年,不僅有了兒子,也抱了孫子,自已則當過軍事學校的校長,再調空軍的副司令,賡續晉任為空軍中將司令,在家庭與事業,應該說是相互輝映的。
民國五十五年八月,張季明的母親因病辭世了,六十八年他屆齡退役,八十七年的五月,齊夫人又告別塵寰,張季明百戰功勛,而今變成了一位獨居的老人,他內心的寂寞,旁人是無法理解的。
民國三十八、九年間,張季明失散的女兒陳紀燕,經過曾經幫助過她們母女逃避香港的何將軍再行設法,把她護送回上海的外婆家,此時紀燕的兩個舅舅、三個阿姨,已無力奉養她的外婆在上海生活,因為當年燕婷以身為陳家長女,又是熠熠紅星,用唱歌所得,足以上養母親,下撫五個弟妹來維持家計,大陸變色後,老家南海,已無枝可棲,家人為節省開支,只有搬遷到杭州定居。紀燕是為了紀念她媽媽而探用一個「燕」字而取的名字,她也從母姓,在外祖母和舅舅阿姨呵護之下,撫育成人。
民國五十七年間,大陸大搞清算鬥爭,接踵而來的是「文化大革命」,紀燕具有「黑五類」的背景,被下放到皖北一個窮鄉僻壤的鄉間,一個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孩,卻要度過十幾年的開荒歲月。
在「勞改」的埋境裡,紀燕認識一位同鄉男子王懷瑾,他憐惜她體力單薄,如何能做這樣的苦工,乃付出了無限的體貼與關懷,就近也為他承擔些勞力,他們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紀燕冰雪聰明,才情內斂,在苦難中受此恩寵,格外銘記在心。
十二年後,他們先後下放期滿回到杭州,紀燕感其雪炭之恩,經過雙方家長的支持,就在她外祖母主導之下,給他倆完成了婚事。
王懷瑾有個姐姐,早年僑居荷蘭,經過了重重困難,算是成功地給他們申請到海牙,為了謀生,小兩口把在國內所學的烹飪技術,再加以調適,以迎合當地人的口味,開了一家中國餐館,也算落地生根了。
紀燕出身書香世家,自幼雖歷經苦難,但不忘長輩教誨,耳濡目染,總是力圖上進,因此她的國學素養出眾,被當地的華語學校,聘為兼課老師,因緣際會地被選中了參加政府的暑期國外華語教師講習。
她得此殊榮,雀躍不已,主要是她能藉此機會,到臺灣尋找生父,雖然她為此曾經失敗兩次。
七月的最後一天,我的一個晚輩陳仲豪突然來個電話,問我可認識一位張季明將軍?我說當然認識,他就把陳紀燕萬里尋親,迭受頓挫的歷程,簡述一遍,希望我能成全一椿骨肉團圓的美事;我立刻打通電話給張將軍,接通後,我一方面顧慮張將軍現在的家庭禁忌,一方面我的敘述並不清楚,因模糊了真像,張將軍當時並未承認。
當晚,我據實回覆了她,並表達了愛莫能助的歉意。
翌日,是一個週末的下午,也是陳紀燕回國講習僅有的一次假期,陳仲豪再次來電,說出她生母的姓名,和一些特徵,我感於她的至誠期盼,心中委實不忍,只好頂著「鋼盔」,再試打一次電話,接通後,當我說出陳燕婷的名宇時,張季明激動得不得了,他知道他在襁褓中的女兒,失散五十年後來到臺灣,就急想一見,我在興奮之餘,就立刻通知在圓山飯店等消息的陳紀燕,和好心的陳仲豪世侄,約定了傍晚相會。
50年後來,紀燕千里尋父。(看中國視頻截圖)
晚上八時,我引進她們一行,走進四維路張季明的家,一位八十老人,門一開啟,就能認出是紀燕歸來,父女無言,相擁而泣,我們一群隨伴她的,對此情景,無不淚盈於睫,抽噎得難以控制!
五十年了!戰爭這成了一幕又一幕,悲歡離合的劇情,演活了人生的舞臺,像是一場戲,像是場夢,但卻是真人、真事、真場景!想起「西子姑娘」歌詞中寫……「我如小燕,君便是飛鷹,輕渡關山千萬里……幾番期待,凝碧望天空,一瞥飛鴻雲陣勤,歸程爭乘長風!……好像是他們的寫照,老將軍低著頭,敢情也是淚水模糊了。
一位八十老人,門一開啟,就能認出是紀燕歸來,父女無言,相擁而泣。(繪圖:Winnie Wang/看中國)
這次紀燕實現了幾十年尋親的宿願,賦予了多小汗水和毅力,算是蒼天給她孝心的「紅利」,我們都為他們慶幸。
「西子姑娘」的故事,經過了半個世紀,在張季明來說,還是鮮活的如在眼前。張季明父女團圓,卻把一位白髮老將,帶回到當年京滬在線,鐵翼柔情的迴盪中,一連數日都睡不好,一睡著就有夢,都是燕婷的多採多嬌,醒來時最是讓人心碎!一個八十老人,戰場悍將,仍然承受不了這樣多的愁,幾天下來,人已消瘦許多!
他們在彼此年輕的時候,愛得如痴如醉,那裡體會得「與卿向入夢,一生不願醒」的滋味?而今最怕夢斷乍醒,要是不醒,豈不更美?真有「人成各,今非昨,夢魂宛似鞦韆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