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穀雨時節,便和氣生髮,雨水漸多,百穀得雨而生,故稱穀雨。(圖片來源:Fotolia)
清明才過,便是穀雨。所謂清明斷雪,穀雨斷霜,清明時猶有殘雪未消,猶覺春寒料峭,一到穀雨時節,便和氣生髮,雨水漸多,百穀得雨而生,故稱穀雨。
穀雨是三月中氣。我鄉之人用氣侯來描述時間最見生動。所謂氣,即二十四節氣,所謂侯,是七十二候。穀雨正是春季中最後一氣,分為三侯,所謂「穀雨之日,萍始生,又五日,鳴鳩拂其羽,又五日,戴勝降于桑」--鄉人眼中的春天,如此生意盎然。在萍水相逢的時候,就是穀雨之日了。過上五天,斑鳩就要拂羽而飛了,再過五天,雞冠鳥出就要現在桑樹上了。大千世界瞬息萬變,生生不息,於人而言,雖然奧妙難窮,卻也再親切不過。
而說起我鄉之穀雨,又何止三候之景呢。楊花如雪,柳絮翻飛,春雨潤物,子規夜啼,櫻桃紅熟,夭桃灼灼。條風始至,佳氣浮天,可謂處處生機,目不暇給。
春天本就是去故從新的季節,而自清明以來直至穀雨則因雨水的洗濯更覺萬物鮮明。不過,清明之雨與穀雨之雨卻全然不似一種雨。
清明時節雨紛紛,自有一種清寂與冷豔,這種天氣很適合讀書,所謂杏花春雨讀書天。
穀雨之雨則不然,此季田間秧苗初插,作物新種,正需雨水潤澤,一場好雨,萬物生髮,所謂春雨一滴貴如油。有詩云:「投種須及時,大率穀雨前」。諸多的作物都在此時就要播種。種稻,種棉,種豆,種瓜,天時不可失,民事不可緩。所以穀雨之雨實在是親切可人,無微不至的。
然而,說起穀雨,又別有一番錦繡氣象而與方才鄉土沃野的喧鬧與紅火則又大不相同,要我如何形容呢,大抵如遼人宮詞所寫「金碧樓台拱綺霞,春風隨處作繁華。太和殿裡朱明節,藉賞東京穀雨花。」牡丹花時正值穀雨,這裡的穀雨花說的就是牡丹。所以穀雨時節賞牡丹在我鄉亦是由來以久習之成俗。
我鄉宋世歐陽修寫《洛陽牡丹記》,稱牡丹為洛花,又云洛花以穀雨為開侯。穀雨時節,牡丹花開,士庶出遊,流連於庭園陌上乃至古寺廢宅。一路所見,鶴翎紅、朱砂紅、玉板白、多葉紫、九蕊真珠、倒暈檀心,蓮花萼,深紅淺白,形形色色,可謂洛陽牡丹甲天下,人間穀雨盡繁華。想來,春氣浩蕩,春事盛大,必要以天下牡丹大放其華來辭春迎夏,才夠氣派,才夠隆重。
我鄉宋世歐陽修寫《洛陽牡丹記》,稱牡丹為洛花,又云洛花以穀雨為開侯。(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此外,穀雨亦是採茶時節而別具清雅。穀雨前後,採茶焙茶,煎茶品茶,遠近清香,所以,我鄉元人方回寫「穀雨深春近,茶煙永日香。」
鄉人好飲茶,講究極多。我鄉明人張源寫《茶錄》說「採茶之候,貴及其時。太早則味不全,遲則神散。以穀雨前五日為上,後五日次之,再五日又次之。」當然這也只是大概,若論細節,則早采晚采不同,晝采夜采不同,有露無露不同,甚至有雲無雲也不同。
這些講究只是說說便已覺得麻煩,但還真的不是造作與矯情,而是古時之人靈性未泯,能與天地相容所以能洞察入微而帶來的必然的生活狀態。後來的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再後來,連知其然也不甚知之,徒為附庸風雅,卻怎麼也學不來半點古時人才有的貴氣了。
說起穀雨良辰,自有種種好處,而最好則好在可以化人。日月垂象,山川列陣,動植萬狀,此正所謂道之文也。人為三才之一,五行之秀,生於天地之間,則目之所接,耳之所聞,必然感動於心,於是發言為詩,和聲為樂,歌之舞之,足之蹈之,所以古人說「人文之元,肇自太極」,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於是在穀雨這樣清潔明媚的時光裡,人的心情也自然大好,也無怪乎有那麼多關於穀雨的清麗歌詩與美好風俗流傳下來。
以前讀書,書名已經記不得了,有一段是介紹一座別墅,為一徽商所建。中有亭台樓閣,各具名目,爭奇鬥巧,其中就有穀雨軒,讓人一看名字就很喜歡。而我在寫這篇關於穀雨的文字時,竟莫名的想起了這一段,恍若從一處深宅大院中經過,正是穀雨時節,細雨如煙,一軒臨水,名曰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