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孫溫畫的紅樓夢本--大觀園。(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聲明:此文與《紅樓夢》沒有關係,只是借用其中幾個人物及個別情節而已。
序
放眼當今文壇,有不少反映古代宮庭鬥爭的作品。電影、電視也熱衷拍此類內容:女人工於心計,男人善用權術,或者打打殺殺,充滿暴力……當然,這樣的內容可以寫。也不乏優秀值得一看的作品。但大千世界,精彩紛呈,中華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不僅只有殺伐爭鬥,陰謀,權術。更有千千萬萬善良、真誠、本分的普通人,他們互相關愛,相互扶持。本書是寫「善」的威德:「愛」的力量。這就是寫此書的目的。本書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一群善良人的故事。
關於「林黛玉」,開篇第一回,就寫林黛玉死而復生,正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胞胎換骨,因此此書中將塑造一個嶄新的「林黛玉」,相信讀者會喜歡。
第十四回 寶黛奇遇桃花源 神仙說夢病榻前
這日,黛玉在書房看書。紫娟在旁邊繡花相陪。黛玉抬頭問:「這幾日乾爹為何沒來?」紫娟說:「不是還差一種藥嗎?興許又出門採藥了吧。」黛玉歎道:「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辛辛苦苦為我採藥,心中實是不安。」話剛落音,只聽院子裡響起甜脆的聲音。「乾爺爺來了。乾爺爺來了!」兩人忙下樓,早看到乾爹一手拎著一個精緻的藥罐,一手牽著小翠的手走到院中。兩人忙喊「乾爹好。」乾爹笑盈盈地望著她們。到廳裡剛坐定,杏花就拎著茶壺,端著茶杯進來了。每人跟前送了一杯茶,這時大嫂也進了大廳。「乾爹這幾日到哪去了?喲!怎麼眼圈都是黑的,這兩日在熬夜嗎?」大嫂問。
乾爹喝了一口茶,說:「這幾日在照看一個重病人,兩夜幾乎沒合眼。」「重病人!誰家的?」紫娟問。「不是本地的,外來的。」乾爹說。「外邊又來人了,我們怎麼不知道?」「是我引來的。」「你引來的?」眾人睜大疑惑的眼睛看著乾爹。「說來話長。」小翠一聽,早把小凳子搬到乾爺身旁,兩隻胳膊搭在乾爺的膝上,瞪著黑溜溜的眼睛,仰頭望著乾爹。「那日我去採藥,忽見山坡上一棵小草在迎風擺動。我心中一喜,那正是我要找的藥。我又從懷中掏出醫書,對照書中畫的圖形,正是!我喜極,爬上山坡,小心翼翼地採下來。我又往四周瞧了瞧,忽見接近山頂的地方,有五,六簇。等我趕到那裡,忽見山頂上竟有一小片,到了山頂,往山那邊一看,呵!好大一片。我蹲下剛摘了幾棵,忽聽旁邊的枯草叢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好,野獸!』我急忙撿了一根樹枝,蹲在草旁,只等野獸出來,給它當頭一棒。不一會只見枯草在晃動。我舉起木棒剛要用力往下砸,忽然驚呆了。你們猜,我見到了什麼?」乾爹說到此,停住了。小翠說:「是隻老虎!」杏花說:「是狼!」乾爹笑著說:「既不是虎也不是狼,草叢分開處,露出個清俊的小和尚。」「小和尚鑽草叢幹什麼?」大嫂問。乾爹接著說:「他見到我也是一驚,然後很有禮貌地問:『大伯也在採藥?』原來他師父病了,廟裡的住持讓他們到山裡採藥。他把一棵草給我看,說這是住持給他做樣子的。這種藥根本找不到。我一看,就告訴他:『這種藥,我們山那邊到處都是。它往往長在山腳下,你必須翻山過去。』『那勞煩大伯帶我去。』我就答應了他。他告訴我,他就在那山坡中的廟裡修行。他帶我走了不遠,往下一指,我一看,樹木掩映下,一大片瓦舍,好大的一座廟。我想,難怪那日青兒說半夜聽到鐘聲和誦經聲,原來真有座廟!他幫我採了一簍藥,我就帶他下山了。山勢很陡,下到半山腰,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忽然驚呼一聲,一不留神,腳下的一塊石頭鬆動了,他踏了空,咕嚕嚕竟滾下山去。幸虧一塊大石頭擋住了他,否則若要滾到山腳下,那真得粉身碎骨。等我急忙趕到他身邊時,只見多處劃破,渾身是血,人也昏了過去。我只好把背簍移到胸前,背著他回家。把他背回家,我也累得渾身像散了架。你乾媽和姑奶奶連忙燒了一鍋開水,找了幾塊乾淨布,仔細擦洗各處傷口,泥沙和血肉混在一起,很難洗。洗乾淨後,又上了膏藥。我又看脈又熬藥,我們三人忙了一整夜。第二天他仍昏迷不醒,又發高燒,此時很危險,一步也不能離開。他除了多處受傷,右腳的腳踝骨也碎了,我已及時給他敷了藥,並用枷板綁好了。這些外傷我不擔心,最擔心他有內傷,尤其怕他腦部被撞傷。腦部若受傷,即使不死,也只剩一口氣躺在床上,就成了個活死人了。」小翠歎了一口氣,說:「這個小和尚好可憐,好倒楣。」乾爹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我也內疚得很。我若不引他到這裡,怎能傷到如此,他還這麼年輕!」大嫂說:「乾爹,你也不要難過,不怪你,是他下山不小心。對了,你說他好像發現了什麼,驚呼一聲,才掉下山的。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我也不知道,記得當時周圍也沒什麼異樣。不過,放心,我守了他一兩夜,並沒見他嘔吐,不吐說明腦子無大礙。第二天早上,嘴動了一下,說『水,水』,我一聽高興萬分,要水喝,說明腦子清醒,不會變成活死人了,喂了他幾口參湯,又睡著了。這不,我就抽空來了。」
大嫂說:「這幾日你只圍著那小和尚轉,倒把我們青兒丟在了腦後,兩天未見到藥了。」乾爹笑著說:「再忙也不能忘記青兒,這不送藥來了嗎。古方上的十種藥全配齊,你乾媽昨晚就開始小火慢熬,你快喝了吧。」紫娟說:「那小和尚為什麼總是睡,若長睡不醒,不也是個活死人嗎?」「他雖睡著,腦子可沒閑著,嘴一直在動,好像喊著人名,我把耳朵靠在他嘴邊聽,好像喊『媽媽』和另一個人的名字。聽不真切,只覺得是個香豔的名字,肯定是個女孩的名字。」「這女孩一定是他的意中人。」紫娟說。嫂子說:「當和尚要做到六根清淨,他倒好,摔成這樣了,還心心念念他的媽媽和意中人!」紫娟說:「這倒是個天下第一情僧!」小翠睜大迷惑的眼睛問:「情僧是什麼?大姑,情僧是什麼?」黛玉笑笑說:「情僧就是假和尚。」大嫂說:「你們別太刻薄了,那小和尚夠可憐了,你們還打趣,挖苦人家。」「大嫂說的對,咱們是要積點口德。」黛玉說。大家都笑了。這時,只聽乾爹在旁邊自言自語:「他喊的不是『媽媽』,倒像是『妹妹』。」小翠問:「他喊『妹妹』?他肯定最愛最愛這個妹妹!」聽了小翠的話,黛玉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來。紫娟也頓時悟到了什麼,忙向黛玉望去。只見她已是花容失色,臉色蒼白。紫娟見狀,忙站起來說:「乾爹說了這半日話,也累了,喝口茶吧。姐姐可能剛喝了藥,有點不舒服,我要扶她去睡覺。」神醫聽如此說,慌了,連忙讓黛玉坐下,要給她號脈。黛玉無可奈何,只好坐下。老中醫診了一下脈說:「怎麼心跳如此快,可能藥下得太猛了,下次要減些份量。」黛玉苦笑著說:「乾爹放心,我睡一會就會好的。」「那就快上樓睡去吧。」
兩人到了臥房,紫娟忙把門關上。喘了一口氣,說:「難道是他?有那麼巧?」黛玉坐在床邊,手撫著胸,「哪裡會巧到這個份上,不會是他。」嘴上如此說,心裡卻回答:是他,絕對是他。黛玉倒在床上,面裡而臥,心逐漸平靜,而內心深處的疼痛卻一陣陣襲來。他,曾經是她的天,她的命,自從他瞞著她娶了寶釵,她心中的天塌了,她的命也賠上了。死而復生後,她以為他從此以後在她的生命中消逝了,她以為自己解脫了。殊不知,他早已刻在她的骨子裡,融在血液中,掙扎是徒勞的;殊不知她已把他埋在心底的最深處。這個角落是她的疼點,是她的禁區。不料,乾爹今日無意中涉入這個禁區,觸動了這個疼點……她淚流滿面。
這時只聽小翠大聲喊:「乾爺爺,等等我,我要去看小和尚。」紫娟推開窗戶往樓下看,只見大嫂正斥責小翠:「站住!不准去,一個姑娘家大呼小叫,要去看小和尚,不知羞,我怎麼養你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小翠嚇得低頭站在院中,大嫂剛轉身進廚房,小翠躡手躡腳出了大門,一溜煙跑了。紫娟轉過身來,笑著自言自語:「這個小翠!」不一會,聽到樓梯響,接著見小翠輕輕推開門,神神秘秘地進了屋,小聲說:「我見到小和尚了!」黛玉忙翻過身,望著小翠。紫娟問:「你同他說話了?」「沒有,睡著了。」「他多大年紀?」「看樣子,同你倆差不多年紀。」「長什麼樣?」「長得俊!俊得像個女孩,我還以為是個小尼姑睡在那裡呢。」「噢!」黛玉紫娟迅速對望一眼。小翠望望黛玉又望望紫娟,興致勃勃地說:「姑姑,等他醒了,咱們去問問他,他在山上到底看到了什麼怪物嚇得滾下山。問問他妹妹和那女孩到底叫什麼名字,為什麼睡夢中老喊她們的名字……」小翠只管說個不停。紫娟說:「小翠,給姑姑泡點茶好嗎?」說著遞給小翠一個茶壺。小翠拎著壺咚咚下了樓。兩人靜默了一會,黛玉坐在床沿,長歎一聲:「天哪!林黛玉已經死了,我已經逃到這世外桃源,深山老林,他竟然還能找上門來,冤家啊!我前生到底欠他多少?還未還清嗎?」黛玉頓了一下,忽然對紫娟說:「咱們逃吧,逃到柳溪鎮;不,咱們逃到蘇州我的老家去!」「這裡都能找到,那蘇州他找不到?他的瘋傻勁你也不是沒領教過,那年我就只說了一句你要回老家去,他就把賈府鬧得底朝天。這次就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沒用。」「那你說怎麼辦?」「涼拌。」黛玉說:「涼拌?」黛玉也笑了,「火燒眉毛了,你還開玩笑。涼拌?」黛玉沉思起來,忽然說:「涼就是冷,對!咱們就冷,他現在除了是我的表兄,別的什麼也不是,咱們就以『兄長』之禮,禮貌相見而已。」紫娟「哼」了一聲說:「就怕你這涼,碰到他的熱,早就化了。」
第二日吃了早飯,只見乾爹拎著藥罐進了門,到了廳堂。大嫂,小翠,杏花也跟了進來。小翠忙問:「那個小和尚怎麼樣了?」乾爹說:「好的很,昨天中午喝了半碗稀粥,昨天晚上吃了一碗雞湯麵,昨日與我說了一宿的話。」大嫂說:「他怎麼有這麼多的話,都說了些啥?」乾爹沒回答,只是望著黛玉說:「今日怎麼樣?我給你診診脈。」黛玉只好伸出胳膊。乾爹說:「此刻心跳還是很快。快趁熱把藥喝了吧,我已減了劑量。」黛玉剛把藥喝完,乾爹就說:「你倆跟我上樓,我有話要問。」黛玉,紫娟乖乖地跟著乾爹上了樓。大嫂三人瞪大疑惑的眼睛望著他們。乾爹從來沒有這麼嚴厲過,那兩人的表情更是怪怪的,到底要問什麼話呀?
到了臥房,乾爹關上門,二人在床沿上坐下,乾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兩人對望了一眼,低下了頭,像是在等待審判的罪人。乾爹問:「你們二人是從賈府出來的,對吧。」「是。」「賈府有個少爺,名叫賈寶玉,你們總該認識吧。」兩人遲疑了一下,怯怯地回答:「認識。」「這位少爺有個表妹,從南方來的,叫林--黛玉,你們也該認識吧?」兩人低頭,沉默著。「怎麼不說話呀?」乾爹停了一會,又說:「我再問你們,四天前的黃昏,你們是否到河灘竹林邊閒逛過?」紫娟回答:「去過,乾爹說飯後多走走,我們每日都到那裡走。」「好,那你們回答我剛才的問題,那林黛玉你們認識嗎?」
黛玉、紫娟忙跪倒在乾爹面前。黛玉流著眼淚說:「請乾爹饒恕!我們不該瞞著眾人。我就是林黛玉,她就是我貼身丫鬟紫娟。我們……」黛玉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乾爹忙扶起她們:「起來吧,我懂你們,你們也有苦衷。」兩人起來後,仍坐在床沿。乾爹說:「看來他在昏迷中喊的是你們倆。為什麼你們又是柳青,柳丹了呢?「紫娟說:「投奔柳溪鎮前,我們住在一家客店,要記我們的名字,姑娘就臨時想起這兩個名字。」乾爹沉吟一會,自言自語:「林黛玉,黛,不就是青嗎。紫娟,紫不就是紅,不就是丹嗎?又到柳溪鎮來,所以就叫柳青,柳丹。虧你想得快,想得好,真聰明!」乾爹臉上浮起笑容,轉而又愁苦起來:「可如今怎麼辦?那位賈少爺昨晚就央求我,把那個竹林邊的兩位姑娘務必找到,否則他就爬著挨家挨戶地找。」紫娟望著黛玉說:「看!那癡狂病又犯了。這回又要把這山裡人搞得不得安寧。」黛玉說:「他怎麼總改不了呢?」「若改了,就不是賈寶玉了。」紫娟說。乾爹說:「你倆還是見見他吧,否則他真的要去攪擾人家山裡人了。」黛玉想了想說:「乾爹,容我們再想想好嗎?」「好!你倆可要快點!」
第二日全家人正在飯廳裡吃早飯,乾爹火急火燎地趕了來,把藥罐子放在桌上說:「那個小祖宗把我折騰了一宿,今天非要我背著他到竹林邊候著……」黛玉放下筷子說:「他為何這樣迫不及待,我偏不去,由他鬧去。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當初已經逼死一回,這回還逼死我不成。」大家都愣住了,紫娟望望黛玉,回頭對乾爹說:「乾爹,這樣吧。你回去告訴他,那竹林邊的人找到了,只是人家姑娘與他無親無故,為什麼非要見她,讓他忍耐幾日吧。」乾爹說:「可是……好,只有如此了。」
第三日,吃早飯時,大嫂試探著問:「青兒,咱們去見見他吧,免得攪擾別人家。」黛玉說:「不去!」第四日,大嫂又小心翼翼地問:「青兒,去看看吧,聽說他真要敲人家門了。」黛玉歎了口氣,說:「大嫂,不提這事了,咱們吃飯。」這時忽然角落裡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大家抬頭望去,原來是大兒子秉仁。這個悶葫蘆平時很少言語,如今竟站起來,望著黛玉說:「大姑,你還記得前年雪夜裡,里長爺爺說的話嗎?」黛玉一驚,一時愣住了,小翠說:「我記得,里長爺爺說要按天理做人,要做到真誠,善良,還有,還有……寬容,忍讓!」秉仁接著說:「小妹說的對。如今姑姑卻一個字沒做到,你和他多年沒見面,你就真的不想見他一面,死撐著不去見他,就沒做到真;他已經夠可憐了,皮肉破了,骨頭碎了,還要心裡受煎熬,你於心何忍,你沒做到善;看你到現在還生氣,肯定他以前得罪過你,可是要寬容別人啊,不能老記仇啊!大姑原是我最尊敬的一個人,可如今……」他的話句句撞在人的心坎上。滿屋子的人先是驚奇,後來感佩,個個不住點頭。過了一會,黛玉站了起來,眼角掛著淚珠,對秉仁說:「秉仁,好侄子!你說的對!你的話像重錘,敲醒了我,姑姑錯了……」小翠連忙說:「錯了就改嘛,那你們明天就去……」「對!明天我們去見他。」滿屋子人高興地拍巴掌。幾個兄弟圍著大哥:「大哥平時笨嘴拙舌,今天怎麼說得那麼好!」幾個弟弟把大哥抬了起來。滿屋歡聲笑語。這時紫娟站了起來,大聲說:「靜下來,靜下來!我和姐姐有話要說。」眾人連忙歸座,靜靜地望著她倆。黛玉說:「今天全家都到齊了,我們姐妹倆要向全家謝罪。」「謝罪?什麼罪?」眾人譁然。「我倆隱瞞了身份,欺騙了大家。我不叫柳青,她也不是柳丹,我本名叫林黛玉,她叫紫娟。」紫娟接著說:「她是賈府的一位小姐,我是服侍她的貼身丫頭。那個小和尚是賈府的公子。她是他的表妹。」大家都愣住了。大哥說:「這事她倆沒瞞我,我早就知道,她們是怕賈府的人知道,來找麻煩,不得已改了名,並沒有惡意,更說不上謝罪。」大嫂說:「我不知什麼賈府的丫鬟小姐,我只知道,她倆是咱家的青兒,丹兒,我的兩個親妹妹。」「她倆就是我們的親姑姑。」幾個侄子同時說。小翠說:「任誰也不能把她們奪走,誰也不能拆散我們。」眾人的眼睛濕潤了。
這天吃過早飯,乾爹輕輕推開寶玉的房門,說:「賈公子,我把竹林邊的兩個美人找到了,你看!」寶玉『謔』地坐直了身子:「哪裡?」黛玉紫娟兩人低著頭進了屋門。乾爹帶上房門,輕輕地退了出來。寶玉見到她們,從床上站了起來,就要往前沖。忽然大叫一聲又跌回到床上。紫娟忙上去扶住,說:「你不要命了,小心那腳上的骨頭又碎一次。」把寶玉安頓好,倆人就坐在遠遠的兩把椅子上。紫娟說:「咱們就這樣坐著,安安生生地講話,你就安靜點。」寶玉說:「你們靠近些,我看不清楚。」紫娟說:「那日站在山坡子上,幾里路外都看見了我們,這才幾尺遠,反看不清楚了?」「求求你們,你們不上前,我上前。」說著就要站起來。紫娟無奈,只好把兩把椅子移到床前。黛玉看著寶玉,只見臉色蠟黃,臉上和身上還有多處傷痕,身上骨瘦如柴,心中一疼,眼淚差點流出來。寶玉盯著黛玉的臉,已是滿眼淚水。紫娟心中一酸,眼淚流了出來。「我去倒杯水,你們說話。」紫娟退出房,把門關起來。兩人眼淚汪汪對望了半日,胸中似有千言萬語,反說不出一句話。半晌,寶玉才說出一句:「妹妹,我沒有負你。」說完淚如雨下,再也說不下去。黛玉也哽哽咽咽,淚如泉湧,倆人就這樣面對面地流淚,淚水流盡了,心中的話好像也說完了,忽覺無比輕鬆,最後兩人擦乾了眼淚,面對面笑了。這時黛玉真的覺得口乾舌燥,打開門,喊紫娟要茶喝。紫娟笑著拎著一壺茶進來,邊倒茶邊問:「說完了?」「什麼說完了?」「說話呀!不是有千言萬語嗎?」「我們一句話也沒說,還千言萬語呢!」「都幾個時辰了,從早上到中午沒說一句話?噢!我知道了,只顧對著臉哭呢?看眼睛都哭成桃子了。」
次日,大清早,乾爹就到了大哥家,催黛玉,紫娟快過去。小翠也樂顛顛地跟了過來。到了寶玉門口,把黛玉推進屋,把門關上,二人躲到堂屋裡去了。今日寶黛二人滔滔不絕地談起二人的別後情景。那邊堂屋裡,老少四人正聚精會神地聽紫娟講二人的故事。這邊時時唏噓不已,那邊不斷爆出笑聲。兩個房子的人都忘了時間。直到大嫂來送餃子,堂屋的人才出來看日頭:「喲,都中午了,忘了做午飯了。」乾娘說。「不用做了,今日我和桃花包了好多豬肉韭菜餃,我們那邊都吃過了,這是送給你們的。」大嫂說。大家都往寶玉房裡望。紫娟小聲說:「小翠,去聽聽!」小翠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側頭聽了聽,故意大聲咳嗽兩聲,接著喊:「說累了吧,吃完餃子,歇歇再說。」門開了,黛玉走了出來,看堂屋的人都望著這邊,就大大方方地走到堂屋。「真餓了!謝謝嫂子送餃子來。」紫娟忙端兩盤餃子往寶玉房間來。黛玉說:「他哪能吃兩盤子?」紫娟笑笑說:「這盤子是我的。我陪他吃,這邊如此熱鬧,他那邊太冷清了。」小翠說:「我也要去。」端了盤餃子跟了過去。乾娘又連忙盛了一碗枸杞紅棗湯送去。
第三天,吃晚飯時,大嫂說:「今日晚上都不要認字,讀書了,咱們去看看咱們的親戚,人家來了好幾天了,住在乾爹家裡。今兒再不去看看就太不像話了。」大哥說:「我就不去了。我見了生人不會說話。」大嫂不依:「你是一家之長,你怎能不去?」杏花說:「你們都去,我看家。」大嫂說:「杏花也要去,看什麼家?這裡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那銀子仍在路上,別人都給你送來。吃過飯咱們一起去。」
一家人浩浩蕩蕩地走進乾爹家。先到堂屋拜見了三位長輩,然後都湧到寶玉屋裡來。隨後三位老人也跟了來,乾爹笑著說:「我們也來湊個熱鬧。」眾人忙讓長輩坐在椅子上。紫娟忙站起來,對寶玉說:「這三位長輩,你們彼此早熟悉了;這兩位是哥哥,嫂子。」彼此行見面禮。「這是我們的四個侄兒,這是侄女。」幾個孩子走到床邊就要叩頭,寶玉連呼:「使不得,使不得。雖稱侄兒,可是年齡相仿,哪敢受如此大禮,折殺我也。」幾個孩子也就隨便坐了。小翠坐在寶玉的床沿,小手輕輕地撫摸著寶玉腳上的枷板:「還疼嗎?」寶玉笑著說:「本來有些疼,可是小翠這一摸,真的一點也不疼了!」幾個侄子問:「老是躺在床上急不急?」寶玉說:「真急啊!度日如年,可是看到你們弟兄幾個,我歡喜還來不及呢。」「真的?那我們每晚來陪你玩!」寶玉笑著說:「說話算數?」「當然!」幾個侄子呼啦圍在床邊,同寶玉擊起掌來。乾媽說:「真是小孩子,見面熟。」大嫂端詳寶玉一會,不由讚歎:「端的一表人才,病容掩蓋不住俊美風流!」寶玉笑著說:「嫂嫂謬贊了,你看你這四個兒子,個個英氣逼人,虎虎生威,真是好男兒,羨煞人了!」小翠忙說:「我呢,你怎麼不說我。」「你啊!你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等長大了,不比兩個姑姑差。」小翠笑嘻嘻地說:「我能有兩個姑姑一半就夠了。誰能與她們比?」
正說笑著,忽聽院內一人說話,聲如洪鐘。「遠客來了!恕我來遲。」寶玉心想:這來者是何人?氣場如此之大,這聲音就把眾人震住了,個個屏聲靜氣。一抬頭,只見門口進來一位長者,白髮如銀,鬍鬚飄飄,面色紅潤,慈目炯炯,雖笑而含威,既怒而慈悲。儼然一位神仙駕到,身邊一位絕美的女嬌娃攙扶。寶玉連忙對著老人作揖:「恕小生不能給神仙叩頭。拜見神仙爺爺!拜見神仙姐姐!」眾人齊呼:「族長爺爺好!玉蓮姐姐好!」幾個侄子連忙跑到堂屋,把太師椅抬了過來,讓爺爺坐。
族長望著寶玉說:「傷好些了沒有?」「托神仙爺爺的福,好多了。」族長笑著說:「你不幸,滾下了山坡;你有幸,遇到了神醫。放心,經他診治,很快就會痊癒。」小翠望著寶玉臉上的傷疤,說:「姑夫!你那天……」這時只見黛玉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怒道:「小翠,你渾叫什麼?」小翠嚇得連忙收口:「那,那,那喊什麼呢?」大嫂說:「喊表叔!」「表叔?不好聽。」她看著寶玉,眼珠一轉:「你長得像玉似的俊俏,就喊你玉叔吧。」寶玉笑了:「這個好聽,我本來就叫寶玉,叫玉叔好!」幾個哥哥和杏花連忙喊「玉叔」,寶玉連忙答應,並說:「長輩們和哥嫂就叫我寶玉吧。」乾媽說:「直呼其名不好吧。」「不妨,他當年在賈府,丫鬟小廝們都喊他寶玉。老太太吩咐下來的,說這樣好養。」紫娟說。
寶玉問小翠:「你剛才要問我什麼?」小翠說:「大姑一生氣,把我嚇忘了,我想想--對了,我是問你,那天下山時你見到了什麼怪物,竟把你嚇得滾下了山。」寶玉說:「不是怪物,是兩個美人兒。」幾個年輕人一聽,滿臉壞笑,說:「玉叔真是,見了美人就--」寶玉說:「當年在賈府,美女如雲,我見得多了,不稀罕,只是這兩個美人是我心心念念要找的人。」「為什麼?」寶玉說:「說來話長……」正要說下去,只見黛玉望著寶玉直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老神仙看見了,連忙說:「青兒,你搗什麼鬼。寶玉你只管說,這裡都是你一家子的人,沒必要掖著藏著。若怕我這個外人聽,我就暫避一下。」寶玉連忙擺手:「不,不,神仙爺爺,你一定要留下,瞞誰也不能瞞您,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心中就把您當親爺爺了。」「那就說吧,任誰也不准打擾。」
黛玉無奈,只好低下了頭。只聽寶玉說:「那日在山上採藥,偶遇神醫大叔,大叔說山背後他們住的地方,有我要的藥,我就跟著大叔到了山這邊,放眼一望,大吃一驚。一山之隔,竟是天壤之別,山這邊真如神仙境界。我往四處看,忽見一灣河水,沙灘上竹林邊兩個美人在閒逛。我頓時愣住了,我再定睛一看,這不正是我日日夜夜要找的人嗎?雖看不清她們的臉龐,眉眼,但那身段,那姿態,那氣韻絕不會錯,就是我的林妹妹和她的貼身丫頭。我一忘情,腳下踏空了,就一咕嚕滾下山去。」柳家所有的人都在沉思,想起前日青兒謝罪的話,才漸漸弄明白了這其中的種種。這時只聽小翠又問:「就是見到了你的林妹妹,也不至於那樣,連小命都快搭上了。」寶玉正要說話,只見黛玉又在對他搖手。小翠連忙喊:「神仙爺爺!我大姑又在搗鬼!」神仙爺爺望著黛玉說:「沒關係,讓他說吧。」寶玉說:「我本是京城賈家的二公子,從小老祖母就寵愛無比。有一天,忽然從南方來了位小表妹,她的父親當年考中一甲探花,才貌雙全,名動京城,後來娶了我的姑媽,生下了我這個表妹。不幸,我姑媽早逝,她幼年喪母,我姑父也念及她年小多病,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姐妹兄弟扶持。我老祖母也時刻掛念她,就把她送到我家。到了賈府,祖母愛如珍寶,我們倆從小就在祖母身邊,一床上睡覺,一桌上吃飯,一處玩耍,比別的姐妹更加親厚。長大後,同眾姐妹一起讀書,一起寫詩,一起觀花,一起賞月。後來,我得了一種病,不發燒,不頭疼,只是像丟了魂似的,癡癡呆呆,像個傻子,無藥可治。家中人急了,說要結婚沖喜,告訴我娶的是林妹妹,我心中大喜,這一高興,腦袋清醒了。好不容易盼到洞房花燭夜,我一揭新娘的蓋頭,傻了,林妹妹變成了寶姐姐!我轉身就要去找林妹妹,眾人死死拉住。第二天我又哭鬧著要去找林妹妹,只聽寶姐姐說:林妹妹在昨天咱們大婚時已經亡故。我一聽,如一聲焦雷在頭頂炸開,五內俱焚,忽然眼前漆黑。心想,人死了要到地府,我到地府找妹妹。正自恍惚,只見眼前有人走來,我忙問:『借問此是何處?』那人道:『是陰司。看來你陽壽未終,何故至此?』『我表妹林黛玉剛死,我來尋她。』那人說:『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怎會到這陰司,現已歸太虛幻境,要想見她只有潛心修養。』我還想問他,他不耐煩,從袖中取一塊石頭,向我心窩砸來。我一驚,只聽那邊一群人在喊我。我回頭一看,只見祖母,母親等眾人正圍著我大哭。原來我已死了兩天。從此,我牢記那人的話,只有出家修行到仙界,才能見到林妹妹。再加上我家災難連連,先被抄家,後來不斷死人,外逃、出家……真是樹倒猴孫散。我看破了紅塵,只想早早地離開這汙濁的人世,找一片淨土修行。怎奈每日,成群的人圍著我,我哪裡也去不了。那年正好是大比之年,父母逼我和侄兒一起考試,我平日最厭惡八股文,但一想這正是我出走的好機會,就答應了。第二日考畢,走出考場,街上人頭攢動,我看見家中的四個小廝,正在人群中找我,我忙躲在人後溜了。出了城,直往西郊奔去,心想要走得遠遠的,免得家人找到我,我跑了幾天幾夜,就在山中的一個大廟裡出了家。」講到這裡,寶玉住了嘴。
眾人聽得入了迷,此時滿屋鴉雀無聲,靜了好一會,秉義說:「不對啊!剛才玉叔說你的林妹妹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會在此處的竹林邊閒逛呢?難道魂跑到這裡了?或者說,這裡就是你剛才說的什麼虛……境?」寶玉說:「太虛幻境。」寶玉停了一會,說:「這下邊的事就要聽你的兩個姑姑說了。」此時眾人都盯著黛玉和紫娟。黛玉只是低頭不語。神仙爺爺說:「看來青兒是不會開口了,那只好丹兒講了。」紫娟望望黛玉又看看眾人,遲疑不決。眾人都說:「丹兒,你就快點講吧。」紫娟緩緩地講了起來。
從寶玉結婚,用的調包計,到黛玉吐血病重,無人問津,瀟湘館淒涼悲催,黛玉焚稿,臨死大呼『寶玉,你好……』最後憤悲至極,氣絕身亡,到賈府強行將遺體拖到鐵欄寺,到夜半雷雨大作,黛玉復活,到駐店無錢,差點流落街頭,到無奈之中投奔堂兄到了柳溪鎮……紫娟邊哭邊講,真是聲聲淚,字字血。紫娟講完,屋內一片抽泣之聲。黛玉哽咽難耐,寶玉早已哭倒在床。停了一會,大嫂好不容易止住眼淚說:「真是揪心啊,聽得心像被刀割般疼。一個上天入地,做了和尚;一個死去活來,一位嬌貴的千金流落鄉村……」沒等大嫂說完,秉義接著說:「這要編出戲文來,能唱幾天大戲,比如今戲臺上演的故事要好看多了。」大哥說:「這事咋了結啊?幾個長輩在上,你們可要做主。」大嫂說:「這對苦命鴛鴦太……」黛玉連忙拉大嫂的袖子,嗔怪:「什麼鴛鴦?誰和誰一對?你盡渾說,人家已經娶了妻子,現又是個和尚。」大嫂說:「他當和尚,是為了成仙,到仙界找你。如今已找到了你,還當哪門子和尚!還俗唄!至於娶的那個媳婦,她本就頂著你的名,現在應該名副其實了。」寶玉笑著說:「我當時出家,也並非只為了尋她,更有別的原因,咳!反正一句話也說不清。」「他們也是父母做主,明門正娶的,怎麼名副其實?」乾媽說。停了一會,小翠忽然問:「玉叔,你娶的那個媳婦長得俊嗎?」寶玉指指紫娟:「你問她。」紫娟說:「算是一流大美人!」小翠又問:「有大姑俊嗎?」「氣韻不同,你大姑俊俏風流,有如仙人;那一位嫵媚鮮豔,像一朵牡丹。下面還有幾個侍妾,都是美人兒。」秉義說:「賈府怎麼這麼多美人?」寶玉說:「京城的人都傳說賈府出美女。連三等丫頭都俊美、尊貴。」秉仁說:「丫頭還分等級?我小姑算哪個等級?」寶玉望著紫娟說:「頭等大丫頭。她是丫頭中出類拔萃的。像她這樣的丫頭,相當半個主子,尊貴的很。」大嫂說:「難怪一見丹兒就像個千金小姐,哪像個伺候人的丫頭?」弟兄幾個湧到寶玉身邊。秉義對寶玉直豎大拇指:「玉叔真行,家裡一大群嬌妻美妾,你竟能割捨,去當和尚,真君子,真君子!」其他幾個兄弟也都連聲說:「佩服!佩服!」小翠又問寶玉:「你媳婦認識大姑嗎?」寶玉說:「當然!她們都住在我家一個大花園子裡,平日好的很,姐妹相稱。」小翠拍手說:「那還不容易,你就把我大姑也娶了,這樣就有兩個俊媳婦了。」小翠笑得像朵花。小翠說的雖是孩子話,但大人也都在想:看來也只有如此了。老神仙和玉蓮一直笑著看著眾人,此時老神仙說:「別發愁了,也別亂出主意了,他倆的事,我想上天自有安排,大家靜觀其變吧。」玉蓮笑著直點頭,說:「老爺爺說得對。你們想,他倆能在此巧遇,這是偶然的嗎?難道不是上天安排的嗎?」聽了二人的話,眾人如醍醐灌頂,豁然明白了。「對啊!對啊!咱們就聽神的安排吧。」個個轉悲為喜,大嫂說:「杏花,小翠快給眾人斟茶,講故事的口乾了,聽故事的人也哭累了。兒子們,跟我來。」幾個兒子跳躍著跟了出去。眾人正喝著香茶,不一會,幾個兒子,每人手捧大托盤,進了房子。雪白的大包子熱騰騰,香噴噴。
邊吃包子,邊說著笑話,吃飽喝足了,神醫說:「天色不早了,寶玉還是個病人,不能熬夜,大家該回家休息了。」寶玉說:「明兒都早點來好嗎?神仙爺爺,神仙姐姐,明晚早點來!」神仙爺爺笑道:「明兒還有故事聽嗎?還有包子吃嗎?」眾人齊聲答:「有!有!」「那好,那咱們明兒還來湊熱鬧。」老里長對玉蓮說。玉蓮笑著點頭。
第二天吃過晚飯,寶玉早已翹首而待。只聽一陣說話嬉笑聲由遠而近,進了院落。不一會一群人湧進房間,寶玉喜不自禁。小翠第一個沖到寶玉的身邊,摸著寶玉腳上的枷板,「還疼嗎?」寶玉笑著回答:「見著你就不疼了。」小翠做著鬼臉,手指著黛玉:「特別想一個人吧?」寶玉望著黛玉,傻傻地點了點頭。黛玉紅著臉追小翠:「就你的話多!」小翠嚇得在人縫中亂鑽。正戲鬧著,只見神仙爺爺,玉蓮,乾爹三人進了屋。「真熱鬧!老遠就聽見這屋的嘻笑聲,小翠又淘氣了。」
大家坐定,杏花獻茶。神仙爺爺問寶玉:「昨晚睡得好嗎?」「多謝爺爺關心,昨晚睡得又香又甜,一覺睡到天亮,連一個夢也沒做。」爺爺說:「好!好!好好睡覺,好好吃飯,不幾日就會痊癒。」幾個兒子高興異常:「幾天就會好啊!太好了!」寶玉卻嘟著嘴,爺爺歪著頭望著他笑:「痊癒了,你不高興?」寶玉小聲說:「痊癒了,你們就不會來看我了。」乾媽說:「傻孩子!難道你要一輩子就這樣躺著。」「能得你們這樣日日圍著我,說說笑笑,多好!」紫娟悄悄地推了一把黛玉,說:「他這個呆勁,怎麼永遠都改不了。」
神仙爺爺說:「不是說今晚還要講故事嗎?昨晚的故事講完了沒有?我是專門來聽故事的。」紫娟說:「昨晚我已講到了我們到了柳溪鎮,以後又認了乾爹,乾爹又帶我們到了這裡來養病,都講到眼下了,哪裡還有故事?」只見爺爺意味深長地說:「是!故事暫且到這裡了。」眾人不解其意,沉默了一會。大哥忽然問:「昨晚丹兒說青兒都咽氣多時了,竟能起死回生?真有這事?」乾爹說:「這事對我們郎中來說,並不奇怪。這樣的例子有。就說青兒,當時是憤極,悲極,一時急火攻心,一口氣沒上來,手腳也涼了,旁邊的人以為他去世了。如果當時有個郎中在旁,對心臟部位按壓,興許能活過來。據丹兒說,當時還未死透,就逼著往外拖遺體。雖說的是氣話,卻是真話。賈府這樣做,雖是喪盡天良,但卻救了青兒。你想,從賈府到城外的鐵欄寺,一路顛簸,震動心臟,再加上老天爺的一個響雷,丹兒不是說,連她的五臟六腑都好像顛個各兒嗎?這樣一大震,就把心臟啟動起來了!」眾人都說:「有理!有理!明白了。」秉義說:「照乾爺這麼一說,如果老天爺那晚不打這個雷,不下這場暴雨,那大姑就完了?」玉蓮笑著說:「是啊!偏偏這麼巧!你想,這能是偶然的嗎?」秉義忽然說:「我明白了,人世間的事,本來就有神在管,絕沒有什麼偶然的事。老人說:三尺頭上有神靈,人在做,天在看,一點也不錯的。」
過了一會,黛玉緩緩地說:「其實那天,我根本就沒覺得自己死了,只記得吐了幾大口血,心裡反而舒暢了。恍惚之間,到了一個仙境,還有人奏著樂迎接我。」這時紫娟插話:「對!那天姑娘剛剛咽氣,忽然天外響起一陣音樂之聲,飄飄渺渺,宛轉悠揚,瀟湘館的人全都聽到了。」黛玉接著說:「不久,就看到了一個玉石牌坊,進了牌坊就看到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當時感到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宮殿門口眾姐妹正在迎接我,我正在同姐妹談別後之情,忽然來了一位天神,說是有旨,讓我立刻重返人間。我百般不捨,只聽見忽然轟鳴一聲,天搖地動,我從夢中驚醒,原來自己躺在棺材裡。」眾人瞪大驚奇的眼睛,聽得入了迷。
秉義問:「大姑那時是真的進了仙境?還是在做夢?爺爺,人為什嗎會做夢?」
爺爺說:「『夢』這個東西很神奇,歷來也沒有人把它說清楚。以我的愚見,「夢」有這幾種情況: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很渴望一件事情,晚上就會夢到;二,『睡覺』,有些像人在冥想,深深的冥想,往往能使你看到你的前世,甚至前幾世,也能看到後世;三,蒼穹如此之大,上下左右,縱橫交錯,有無數個空間,人生下來很多空間都有你,你在另外空間做的事情,也可能在你夢中出現。當然還有很多情況,我一下子也說不清楚。」大嫂說:「還能夢到以後的事,真奇了。」爺爺說:「是啊,半年前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夢,看到一位仙女,後面跟著一群人直向我走來。第二天,我一忙,把這夢就忘了。誰知十幾天後,果然青兒姐倆和神醫夫婦進山來了。一看青兒,就是我夢中的仙女。但心中迷惑,明明青兒身後熱熱鬧鬧一群人,怎麼只這四人呢?果然半個月後,柳家人全來了。心想:今天夢中的人都到齊了。」幾個兒子說:「真神啊!」這時老大秉仁說:「若說做的夢是另外空間的事,那我在另外空間都死過了。」眾人忙望著秉仁問:「怎麼回事?」秉仁說:「我前天晚上做夢,一不留神,掉到一個大棺材裡去了。」幾個弟弟一齊說:「真晦氣!」神仙爺爺卻說:「大吉!大吉!恭喜秉仁,將來又要做大官又要發大財。」大哥問:「此話怎講?」爺爺說:「棺材,不就是『官』和『財』嗎?」「噢!」眾人似有所悟。小翠睜大一雙好奇的眼睛說:「我大哥大字不識,笨嘴拙舌,竟能當官,發財?」爺爺說:「你看他不行,可他命中有,想躲都躲不掉。」小翠喜得直拍手:「我大哥當大官,發大財,我們全家都享福了!」老四秉禮說:「我大哥走運了,我卻慘了。我昨晚做夢,內急,到處找不到廁所,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一不小心,掉到糞窖裡去了,滿身沾的都是黃黃的大便。」眾人都大笑起來。神仙爺爺又笑著說:「大吉!大吉!小四以後要發大財,黃黃的大便就是黃金啊!」這時滿屋笑語陣陣,孩子們紛紛講述自己做的夢。這時一陣又香又甜的味道飄進來。紫娟笑著說:「糞窖的臭味沒嗅到,倒飄來一股誘人的香味,我真饞了。」這時只見大嫂,杏花托了兩個大託盤進了屋,每個託盤上幾個小碟子,碟子中都裝著三色點心。神仙爺爺,姑奶奶,乾爹,乾媽……依次取了碟子,品嘗起來。「太好吃了!這一盤子不夠。」小翠喊。大嫂說:「廚房裡多的是,我馬上再去端來。我做了很多,爺爺和玉蓮可以帶點回家。」吃完點心,又說笑一回,各自回家歇息。
神仙爺爺朦朧睡去,忽見一位仙人走到跟前,說:「『寶玉』已到你處,此人悟性甚高,只因一段情,鬱結心中,無法化解,現讓他與絳珠仙子相遇、成婚,但願能『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由色悟空』,望你相助。」說完,踏雲而去。神仙爺爺醒來,捋鬚而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