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市扁擔山公墓門口(圖片來源:荷戟週刊)
【看中國2020年3月28日訊】訪談時間:3月24號上午10點、2月7日下午5點
訪談對象:武漢肺炎死者家屬/輕症患者
公墓:每天都需要早起排隊搶號
我住在礄口,這裡是疫情重災區,離扁擔山公墓比較近,只需要十幾分鐘,開車過個江就到了。母親的骨灰還沒有領取,我們想著先來選墓地,已經通知了社區,跟殯儀館預約了時間。至於說葬禮,現在也沒法兒請親戚們過來,還是等疫情過去了之後再說,很多人目前也出不了門。
我今天五點鐘就去了公墓。現在都需要排號,昨天放了70個,今天放了80個,結果早上七點半的時候就放完了。有的家屬連續來了三天,終於辦成了手續。社區要求只能去兩個家屬,我和我姐姐去的。選的墓地價格是七萬八千八,疫情期間去世的人可以打七折,算下來是五萬四千五。4月8號武漢才解封,已經是清明節之後了。有些家屬選擇把榾灰寄存在公墓那邊,規定最多可以存放3個月,那時候怎麼也應該已經解封了。
我母親走的時候還不到71歲,那是2月17號,我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當時我還在東西湖方艙裡住院。我姐姐去了醫院,給我母親辦理死亡證明,拿回了住院的押金,但沒看到遺體,直接運到了殯儀館,直系家屬也不讓送。遺物就是一個蘋果手機,一張醫保卡,還有一個身份證,經過消毒處理,過了幾天還給了我們。還有一些個人物品,比如收音機等等,就集中處理了。
排隊的時候,我後面是兩個老人,七十多歲,他們來給去世的兒子買墓地。他們跟我講,兒子從發燒到走,三天。他們拿的單子上有身份證的複印件,77年的,只比我小一歲。我也沒辦法問,傷心事。
旁邊還有一個他們的熟人,是一個婆婆,給去世的老伴買墓地。兩家人沒說幾句話,那個老人就哭起來。這種家庭太多了,有的不是走一個,而是走幾個,比如那個導演一家。
3月23日下午,扁擔山公墓門口,家屬領取完骨灰,前來寄存(圖片來源:荷戟週刊)
醫院:地獄也無法描述那些景象
2月初的那些天,從5號到8號,我每天都去第四醫院西院區的發熱門診,給我母親排隊打針,跟周圍的人都熟了,帶著口罩還是能認出來。我還好,沒有什麼症狀,但是也不敢讓我哥哥姐姐來,兩個小孩送到他們家去了。
能打上針就不錯了,一針打完了恨不得直接排下一針,每次都要排十個小時。每次是三點鐘起床,一口水都不敢喝,口罩也不敢摘,排到下午三四點鐘,五六點鐘回來,喝口水吃口飯,歪頭就睡。
每天都可以看到有人死去,一點尊嚴都沒有。最多的時候2個小時之內死了四個,那天我在二樓打針,從六點鐘開始,還不到八點鐘,先是從樓上的病房裡抬下來兩具,這算是確診的。我身邊又倒下了兩個,下午在一樓又死兩個。這些在醫院裡還沒有做核酸檢測就去世的人都沒有算在武漢肺炎的死亡名單裡,連疑似病例也不算。
早上八點鐘去世的那個婆婆,差不多七十多歲,從後半夜開始排隊,打完針,沒走兩步路,就倒了下去,沒救回來,就離我兩米遠。兩個兒子年紀跟我差不多,搞了一張床單裹了起來,晚上九點鐘才拖走。
人手和車子都不夠,只有一個負責維持治安的人在現場。殯儀館的車子原來是一輛車托一具遺體,結果一車托八個。那天我去外面抽煙,看到一個集裝箱一樣的貨車抬走了七八個人。那個場景,地獄都比它強。
3月24日上午,扁擔山公墓(圖片來源:荷戟週刊)
方艙:折騰到半夜,結果被拒收
2月6號那天晚上折騰了一夜,還一直下著雨。凌晨一點鐘,社區的人跟我說,已經給我和我母親聯繫到了位於武展中心的江漢方艙醫院。我問社區的人,方艙那裡有沒有藥吃,有沒有針打,他說都有。社區為了完成他們的任務,讓我到了方艙之後跟工作人員說我母親病情不重,年齡也不到六十三歲,我沒同意。到了地方,說是有年齡限制,重症患者也不收,我們還拎著大包小包。
我開著車,我跟我母親都確診了,她年紀大了,還是盲人,症狀比較重,弄到凌晨三點鐘,沒辦法,我又開車去第四醫院的發熱門診給她打針。醫生跟我說了,我母親這個情況,隨時有可能離開我們,今天又等了一天,搞到早上八點鐘才回家。我們還跟我爸和我老婆住在一塊,沒有隔離。我父親一直在咳嗽,我老婆也有點症狀。父母都是盲人,需要人照顧,這麼多人,沒辦法,走不了。
我應該就是陪我母親去打針的時候感染上的,但是我的症狀不重,方艙醫院可以去,隔離點也行,或者我去另一個地方自行隔離,關鍵是我母親需要照顧。1月28號,我母親開始發燒,2月1號,去社區醫院做了CT。當時醫生說還好,可能是病毒性感冒,我問他們能不能打針,社區醫生說不需要打針,回家等著就行,結果吃了兩天藥,根本沒效果,第三天早上我帶我母親去社區醫院,他們就讓我們去醫院門診。
我確診的時間記不清是哪天了,拿到確診書之後,我第一時間跟社區和物業的人說了情況。當時我們的小區還貼著「無疫情門洞」的字樣,我跟樓管說,讓大家注意,這是我能做的,但是一直到現在,那個「無疫情門洞」還貼著呢,也沒有人上門消毒。居委會在他們門口放了兩個板凳,不讓人進。
隔離點是一個附近的小酒店,我去不了,因為我母親需要到醫院去,需要人照顧。2月9號,終於把我母親安排進了醫院,我也去了東西湖方艙。2月17日上午十一點,母親醫治無效去世。
新墳連墓碑都來不及刻,用馬克筆寫上名字(圖片來源:微博)
附:另一位死者家屬的經歷
我從23號上午十一點開始排隊,到下午四點,終於辦完了所有手續,一次性繳齊了所有費用,共計九萬餘元。父親於2月29日去世。我還沒有領取父親的骨灰,計畫下個月初下葬。
2月8號,父親出現乏力的症狀,搬到隔離酒店之後,開始發燒。當時我帶著父親去同濟醫院門診,拍了CT,確診感染,但醫院沒有床位,只能回酒店繼續等待。2月18號,同濟醫院光谷院區終於騰出了床位,但是住進去兩天之後,就接到電話說轉到了ICU病房。
2月29號凌晨,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父親去世了。無法見到最後一面,到醫院的時候,遺體已經在殯儀館火化。沒有遺物,我打電話給護士長,但無人接聽。醫院的人說去找,後來又找到了手機、身份證和卡包等物品,家裡的鑰匙沒找到。醫院讓我們到重症監護室樓下,不能上樓,他們把東西送下來
人走了,但什麼都沒介紹,具體時間不知道,原因也沒跟我說。到底是因為肺不好,還是別的原因,都不清楚。去年年底剛做了心臟手術,我是怕是不是心衰引起的。
来源:荷戟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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