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有玄機。（示意圖／圖片來源：Adobestock）
文/辛迪
『陽光燦爛』的辦公室
我曾經工作的公司雖小，卻也是個聯合國，員工來自五湖四海，膚色各異，即使是其中的華人們也都來自世界各地，文化背景各不相同。老闆和老闆娘在香港青梅竹馬，又在加拿大相遇喜結連理。可就連他倆也信仰不同，老闆的辦公室擺著佛像，老闆娘卻到天主教堂做禮拜。大家對此習以為常，因為這就是加拿大特色。
老闆家學淵源，父親是香港學校的校長，中華文化功底很深，喜歡練氣功，還是風水愛好者。老闆開了自己的建築師事務所以後，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辛苦幾年，事業有成，事務所擴大了，需要搬到大些的地方，於是租了這個樓的半個樓層。
老闆娘的父親也是文化人，和老闆的父親是學校的同事。儘管上的是天主教學校，可她在香港成長，對中華文化還是頗有瞭解。一次老闆在聚會上說起我們的一家中國大陸的客戶在他們做市場銷售的介紹冊裡，把我們設計的壁畫上的黃帝翻譯成Yellow Emperor（黃色皇帝），實在沒有文化內涵。老闆娘不是設計師，卻馬上搭言，說應該翻譯成Earth Emperor（大地之皇），因為黃色是五行中土的代表顏色，人們稱軒轅為黃帝是因為他具備五行之中的土的特性與品德。
老闆娘為了老闆的發展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在家相夫教子，在外和老闆一起經營事務所。她愛花，在新辦公室裡佈置了幾株盆栽。沒想到幾年就長成了小樹，都快戳破頂棚了，於是老闆娘一次次的剪枝，分盆……。同事們一看辦公室裡這麼適合養花，就把家裡養不好的花一盆盆都搬來，說是家裡沒有陽光，要在這裡曬太陽。那些半死不活的花到了這裡，真的都開始茁壯成長，很快就接二連三地開花。同事們一看辦公室這麼有生機，於是就搬來了更多的花，搞得辦公室像花房一樣，多得沒地方放了，連辦公室門外陰暗的樓梯間和寒冷的門廳裡都是各種花卉。同事們滿意地說：『還是咱們的辦公室陽光燦爛！』
您可能以為我的辦公室是個朝南的大北房。可實際上，我們的辦公室在辦公樓的東北角，除了東牆的窗口前巴掌大的幾塊地方早上能有一縷斜陽，其餘時間都沒陽光。尤其在多倫多，漫長的寒冬白天一共就沒幾個小時。那『燦爛』的東西真的是陽光嗎?
辦公室陰暗角落里長成樹的綠植。（攝影／辛迪）
七巧板
加拿大講多元文化，鼓勵不同族裔的人保持各自的文化。建築設計不僅是技術性的工作，也是文化藝術的工作，老闆希望設計師們具備多種不同的文化歷史背景，才能為不同的客戶提供滿意的服務。因此公司招聘了不同膚色的員工，華人來源也都不同。
華裔裡有幾位客家移民。他們的祖先在清末民初逃避戰亂，從廣東漂泊到了非洲，在英法殖民地的小島上，他們這些第三代移民已經不會說漢語了。他們從小看到的是英法把非洲小國治理得井井有條，自己又在英法留學，成就事業，對西方文明佩服之極。而中國在他們的印象裡，只是聽爺爺講的戰亂和貧困，因此認為中華文化落後。經歷了滄桑變遷，他們雖然還繼承著華人的相貌，可卻比西方人還不瞭解祖先的輝煌，甚至以為清末的鴉片戰爭是中國向英法傾銷鴉片引起的。
老闆根據每個項目的要求，把項目分配給不同文化背景的設計師。我們公司的客戶有不少老闆的港臺朋友。他們除了要求按常規設計要安全、美觀之外，特別強調風水。這種設計，老闆往往就安排我們這些會說漢語的設計師負責了。客家同事很好奇我們在做什麼。
茶與飯後，大家聊天。一位年輕的客家同事問我設計的一個陵園，為什麼墓地的朝向不當不正的。我告訴他，這個項目的業主是一家道家的文化組織，他們希望所有的墓地都有最好的風水朝向，在這塊地的能量流動的方向是這個角度的，所以我們就按這個角度進行設計。
一位年長的客家同事說：『我看過一些風水書，說的莫名其妙。真不知道這些客戶為什麼在現代社會還這麼不理性？』年輕的同事也說：『就是！什麼是能量？人吃飯就有能量，汽車加了汽油就有能量，大地能量在哪裡？能證明給我們看嗎？那些風水大師到底是些什麼人？他們根據什麼來認證自己是風水師？全世界有任何一所大學有風水專業嗎？』
坐在邊上的西人同事思路反倒比他們開放，他說雖然他不能全搞懂，但風水當中的一些說法他認為是有道理的。
看來加拿大的多元文化就像一塊七巧板，能拼起一個完整的形象，可各個板塊之間涇渭分明，讓不同族群的人瞭解其它文化還是個過程。
地球經絡
客家同事們不相信風水，可是生活中卻會遇到西方科學解決不了的問題。年長的客家同事的岳母從非洲來探親，老人家多年來身體一直不好，看西醫醫治無效，多倫多中醫大夫比較多，同事就託老闆介紹了一位中醫大夫。大夫看過後，說是因為老人幾十年前坐月子沒調理好，造成身體一些部位的經絡不夠通暢，時間長了，就在身體的那些部位反應出病。針灸和中藥一用上，老人經絡疏通了，沒幾個星期病就好了。他的太太很感謝他為母親解決了問題。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他也很興奮地說這件事，稱讚中醫的神奇，後悔當年沒及早看中醫，害得老人家白白痛苦那麼多年。
我很為老人的康復高興，藉機告訴他：『咱們的祖先具備很多的知識和智慧，他們早就瞭解大地就像一個人體，有經絡一樣的脈，是一個遍及整個大地的完整體系，這些脈就是大地能量通過的渠道。一個地方有生機，主要得看這裡的脈是否通暢，那就是能量流。哪裡能量流不通暢，那裡就會土地荒蕪，寸草不生，就和人會得病一樣。』
這位同事正在為自己以華人身份辦了件好事自豪呢，他又是個聰明人，懂得了原理，也就不再質疑風水了。
但是年輕的客家同事更看重技術細節，問我：『那風水師怎麼知道能量流通不通，是什麼角度？』
我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這個就和中醫看病一樣，有多種方式。中國古代無論是中醫師，還是風水師，要想成為真正的大師，都要由師父帶著修煉。通過打坐煉功，開天目後，那些了不起的中醫大師能直接看到人體內部的經絡和穴位的狀況，哪裡經絡不通，能量暗淡，就知道哪裡有病，這是望診。開天目的中醫大師們把這些經驗總結下來，和人體的脈象結合整理成書，讓修行一般、不能直接看到的普通中醫師通過給病人切脈，從脈象上也可以斷定哪裡經絡不通，這就是切診。』
年長的客家同事剛剛帶岳母看過中醫，已經瞭解了一些中醫的診病方法，聽得頻頻點頭。
我繼續說：『有能力的風水師也是一樣，天目就能直接看到大地能量的走向，地穴的光芒。你知道大地本身有南北磁極，如果某地有能量流通過，就會對指南針的方向產生影響，開天目的風水師們結合羅盤等工具，把經驗總結下來，這樣其他沒有天目能力的普通風水師，藉助工具也可以測算出一個地方有沒有能量流，方向是什麼，就好比是切診。上次那個道家中心的客戶自己用羅盤測算過，給我們提供了設計的數據。』
一聽說可以用羅盤，年輕的客家同事可高興了，他覺得這和他學的物理差不多，看來風水是理性的。
功夫地球
我看他樂呵呵的樣子，就問他：『你知道嗎？中國承傳了幾千年的中醫是沒有認證的？現在的學校，大學，學位這些都是西方社會傳到中國去的，而中國的文化傳承完全是不同的系統，所以在大學裡取得了博士學位也成不了風水師。過去中國各行各業傳承方式是靠師父帶徒弟，中華文化強調人品，徒弟人品好，師父就把真正的技能，訣竅傳給他，讓他用這些東西造福百姓。』『原來如此！』他對風水的不懈沒有了。
這位年輕同事沉思了一會，問了一個驚人的問題：『那麼風水師會飛嗎？』我明白他是在思考風水理論如何實踐。中醫大夫畢竟是給人看病，小小的人體一眼看去可以基本看到全貌，大地那麼大，風水師怎麼才能和中醫師一樣看到全貌呢？我們現在的設計裡還常用谷歌地球呢，在沒有航拍圖片的年代，風水大師怎麼對大地進行分析啊？
我說：『中國的古書裡，描述風水大師們看風水，用的詞叫『涉崗』，一步跨出去，就是從這座山頭到那座山頭的距離。你說這算是走呢還是飛呢？』小夥子驚得目瞪口呆。
『你愛看電影，剛看過《功夫熊貓》，知道阿寶這群功夫大師們都能飛簷走壁，那也是通過練氣功才能具備的能力，叫輕功。整個人體的能量循環叫周天，周天通了，人就能有輕功。風水大師堪輿要跋山涉水，車馬肯定不好使，必須跳出山外才能看清群山的真面目，也得靠輕功。』這下，小夥子對風水大師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是個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又問：『那照你說，地球也是活的，地球的周天通了嗎？』『地球的周天從一開始就是通的啊，所以地球才能在太空施展輕功啊！』我們哈哈大笑……
融合
夏日炎炎，又到了公司開BBQ派對的時候了。我們在公司門前的小院裡展開燒烤競賽。我和客家人同事是一組，齊心合力，為同事們準備的開胃菜是法式的烤紫薯青椒，正餐是泰式的辣牛排，甜點是北京的豌豆黃。我們用公司裡的花草做點綴，每道菜都做了最藝術的呈現，把整套大餐放在小院的綠樹下，形成一道完美的風景。擔心大家搶著吃，有人吃不到，我們把每份菜餚都分了份，插上自製的標籤，寫上每位聚餐的同事和親友團的名字，不落下任何人。同事們紛紛聚攏過來，讚不絕口，拍照留念。正在這時，一隻大雁帶著一串毛茸茸的小黃鵝蹣跚走過。
多元文化的BBQ套餐。（攝影／辛迪）
多元文化的BBQ套餐
在辦公室的大廳裡聚餐時，我跟客家同事說起當年老闆和老闆娘是如何租下我們現在的辦公室的。這個辦公樓是我們公司大客戶的房產，原來的租戶倒閉離開了，他們想要把這個空出來的單元租給我們老闆，也正好老闆需要換大辦公室了，夫婦倆就來看房，可是發現上一個租客走時，把這個單元搞得破破爛爛，心裏直發涼，想不租又不好意思開口，覺得很為難。
老闆的父親是一位風水愛好者，老闆又請他來查看。老爺子拿著羅盤在這裡測來測去，認定這個不起眼的小樓風水極好，老闆一下就笑了。老闆娘在門前等候，就像剛才那樣，看到雁媽媽帶著一串小雁一搖一擺地走過。她曾經聽公公說過，風水好的地方，小孩喜歡進，也容易生長小動物。這一串小黃鵝打動了老闆娘。於是老闆夫婦當機立斷，跟業主一下簽了幾十年的合同，保證自己七老八十了，還能在這裡工作。
兩位同事一聽高興了，『原來我們是在傳說中的風水寶地工作啊！』『是啊，你們看咱們這一屋的花草長得多好！中國古代風水又稱地理，不是西方的geography，而是大地之理的意思，不信行嗎？』
他們這才明白原來這個陰暗的辦公室裡如同magic（魔法）一樣看不見的『燦爛陽光』是大地的能量！陽光照耀著每一個人，反射出不同的色彩，人們往往被這些不同的色彩所吸引，卻忽視了能夠使人看到這些不同的色彩，是因為陽光的存在。不管我們是什麼族群，不管我們是什麼文化，我們都生活在大地之上，都依靠著這大地能量而共生！
『那麼前一家公司為什麼倒閉了？』『好的風水需要好的品行來配。你們看老闆娘對辦公室整潔的程度要求多高。一般的設計公司到處是紙片，隨手就塗鴉，可老闆娘認為辦公室選址再好，不整潔會使風水變壞。老闆要求不僅辦公室裡的物品整整齊齊，就連我們電腦裡的電子文件存放都是規規矩矩的，有多少中小公司能像我們這樣花大力氣做管理呢？咱們公司能不好上加好嘛？』
說話之間，我轉頭看著我辦公桌案頭的熱帶蘭，花全開了，齊刷刷的八朵——發發發的好兆頭!我把它擺在了辦公室的中間，讓兩邊的同事都能欣賞它的優雅，也算不辜負這兩隊精緻的花蝴蝶。君子如蘭。一個地方，大地能量是場，人的品質才是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