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獨立日是《獨立宣言》通過的日子。（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按：7月4日是美國獨立日。獨立日不是建政的日子，也不是開國的日子，更不是獨立得以實現的日子。它是美國人民紀念費城大陸會議1776年正式簽署通過《獨立宣言》的日子。
不少國家的國慶節是慶祝一個政府的誕生，或者一個體制的建立，或者一個國王的生日。這些國家大都有較長的歷史和較為固定的國界。由於政府的更迭和朝代的換替，這些國家時不時地改變國號或國體或兼而有之。國慶於是成為當政者的慶典，國慶節也隨之是統治者的紀念日。當然，切實慶祝國家而不是政體的開創，在一些歷史較短的國家時有發生。如果國家和政體是兩回事，這些新國家的建國日是真正意義上的國慶節。
7月4日是美國獨立日。嚴格地說，美國獨立日不是國慶節。即便當作國慶節，它也不同於其它國家的國慶節。這是因為美國獨立日不是建政的日子，也不是開國的日子，更不是獨立得以實現的日子。它是美國人民紀念費城大陸會議1776年正式簽署通過《獨立宣言》的日子。232年前，傑弗遜（五人起草小組主要成員）起草的《獨立宣言》莊嚴地宣布美國脫離英國而成為獨立國家。然而，這僅僅是一紙宣言而已，沒有任何法律效果。傑弗遜等56位逆反分子的簽字對宗主國英國不構成任何義務或約束。相反，獨立談何容易。把激昂文字變成事實——從《獨立宣言》到獨立戰爭的勝利，足足有6年之隔，成敗難見分曉。對於分裂、叛變，英國政府的逮捕、折磨、死刑是必然結果。五人起草小組之一的富蘭克林說，如果我們不「吊」在一起（合夥），我們將被分別吊死。僥倖的是，美國人獲得了法國人的援助，《巴黎和平條約》在1783年簽定，英國終於被迫承認美國獨立。作為對比，其它國家的國慶節標誌著勝利之後的權力轉交和政權奠基，美國的獨立日乃象徵著事成之前的獨立理念和必勝信念。換言之，其它國家把輝煌成果當作開國之本，美國把尚未實現的抱負當作開國之先（13個州於1777年7月4日第一個獨立日開始慶祝）。
美國人的獨立、自由、自治的理念來自17和18世紀歐洲出現的啟蒙哲學家，尤其是英國的霍布斯和洛克。同時，英國殖民統治者也給予了美國人適當的民主自由，美國人由此也嘗到了平等的甜頭和自治的機會。美國人當時自認為是英國人，享有英國人的權利。英國政府也號召美國人發揚愛國精神，為「英法7年戰爭」的耗費慷慨解囊。但是，當英國政府頻繁施以重稅時，美國人很生氣。倒不是他們比英國人付出的要多（其實，英國人賦稅的比例比美國人的要高），而是他們沒有被徵求意見、沒有被徵得許可——英國議會裡只有英國代表，沒有美國代表。結果，美國人的道義平衡感遭到破壞，美國人作為「英國人」的尊嚴受到損害。他們要求談判，英國政府繼而採取高壓措施和武力鎮壓。美國人的抗稅鬥爭於是發展為謀求獨立的鬥爭。英國人啟蒙了美國人自治，美國人用領會到的獨立思想開啟了結束英國殖民統治的武裝起義。在這個意義上，美國獨立戰爭不是受激於烏托邦式的宏偉變革理想，它是根基於人民已經當家的切實體驗和保護所得政治權利的自然本能。無論怎樣看，和其它大革命相比，美國革命是最保守的革命。它的本質是修復，而不是顛覆。然而，鼓動革命的《獨立宣言》卻提出了在當時看來是最激進的自然權利和社會契約的理論。33歲的傑弗遜把英國哲學家洛克的理論搬到宣言裡，可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國之身。
《獨立宣言》並不是戰爭宣言，也不是戰爭的開始，更不是戰爭的結束。獨立戰爭在這之前已經進行了1年3個月。在時間上，《獨立宣言》是承上啟下的中繼；在性質上，《獨立宣言》是援引道義（如果不是開脫自己的話）的聲辯。它總的意圖是說明割斷關係是不得已，爭取獨立是天意。同時，它表白美國人已經走上分裂的不歸路，暴力已經取代和談。美國人自豪於意識和態度上的這一轉折，其程度勝於獨立戰爭的軍事勝利。當其它國家紀念它們的開國元勛時，美國紀念它的開國哲學。這真是卓爾不群。
把《獨立宣言》當作獨立日的主意最初來源於亞當斯。作為五人起草小組的另一個，亞當斯當初沒能自己執筆《獨立宣言》，為此他一直後悔。1776年7月3日，亞當斯在給妻子的信裡提到宣言的起草完畢及簽字和慶祝。他說慶祝的方式可為遊行、遊戲、體育、禱告、表演。確實如此，在每年的７月４日，美國人選用一種平靜和自然的方式渡過獨立日。在近來的獨立日，美國人奔赴遊行、觀看球賽、燃放鞭炮、歡聚親友和鄰居、在自家後院烤肉。這些遠非其它國家的官方慶典、閱兵來得隆重。其實，慶祝獨立就是慶祝人生，就是讓生活充分體現原來的本色。
1825年，即《獨立宣言》49年以後，傑弗遜回憶道，《獨立宣言》是呈給世界法庭的呼籲，是美國心思的申述，是時代精神的恰當表達。對於慶祝獨立日的方式，傑弗遜傾向於發自內心的紀念，一種成熟的反思。今天，《獨立宣言》幾乎得到全世界的承認。誠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自然權利的真諦：「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也不是所有人都領會社會契約的精髓：「當政府損害人民的權利時，人民有權改變、廢黜政府，並且有權創立新的政府。」但是這些並沒有沖淡《獨立宣言》的深遠意義，這些只是說明思想啟蒙在全世界還要繼續，還要鋪開，還要深入。
美國國會一直到1870年才把獨立日定為聯邦節日，但各個州政府必須而且實際通過了法令，表示同意貫徹。這就是《美國憲法》制定的聯邦制兩極政府的分權所在。《獨立宣言》和《美國憲法》是姊妹篇，一個是廢除舊體制的號角，一個是建立新國家的方案。亞當斯和傑弗遜分別是美國第二和第三屆總統，是政敵，但都死在同一天——1826年7月4日，美國獨立日。在2021年的7月4日，讓我們也慶祝或紀念一下美國獨立日，懷著平靜的心情。也許談不上兩者，只是品味、感懷一下。美國獨立日是美國人的節日，獨立則是每個人心中的節日。
責任編輯: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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