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22年9月5日訊】大家注意到沒有,在國內外的財經媒體上,義大利幾乎得不到什麼關注。
這當然可以理解。
不管在世界上乃至在歐洲,義大利都算不上什麼重磅經濟體,2021年其GDP只有2.1萬億美元,排在全球第8位,還不及美國的1/10,在歐洲也排在德國、英國和法國之後。
更重要的是,義大利的經濟,自進入21世紀以來20年不見起色,GDP增長率一直都在0附近晃蕩,而且還脆弱不堪: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襲來,義大利經濟遭受重創,2009年GDP暴跌5.3%;
2012年歐洲債務危機襲來,義大利經濟遭受重創,2012年GDP暴跌3%;
2020年新冠疫情危機襲來,義大利經濟遭受重創,2020年GDP暴跌9%;
2022年全球通貨膨脹來襲,義大利經濟遭受重創,2022年GDP暴跌……
義大利,最近一次得到國內媒體普遍關注,還是在2020年初新冠疫情在歐洲爆發之時,那時候的義大利,因為疫情蔓延而醫療資源不足,一度被大陸媒體稱之為「人間地獄」。
用一位喜劇小品演員的話來說,靠山山倒靠樹樹搖,你到哪兒哪兒大環境就不好,每一次倒霉的事兒都找上你,感情你就是影響大環境的人啊!
這句話說對了!義大利,還真是個影響歐洲,特別是歐元區大環境的國家。比如說,大家都知道最近歐元暴跌,與美元的匯率跌破1,創下20年來的新低,這固然是因為俄烏戰爭嚴重削弱了歐元區的經濟所致,但義大利,作為歐元區三大經濟體之一(僅次於德、法),其通脹問題和債務危機愈演愈烈,也是歐元墜落的原因之一。
過去的幾十年間,尤其是過去20年在義大利人看來,不是一般地悲催。
15年前的2007年,義大利的GDP折算成名義美元是2.2萬億,經過15年發展之後,到了2021年,其GDP「增長到」2.1萬億。注意,這都是以當時的名義美元計價,絲毫沒有考慮通貨膨脹。如果把美元的通脹考慮進去,義大利的GDP比起2008年的最高值,不僅沒增長,還縮水了1/5左右。
過去15年間,美國經濟規模,從相當於義大利的6倍,變到了2021年的11倍。
根據義大利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1年義大利的GDP是1.78萬億歐元,隨著歐元兌美元匯率暴跌,2022年的義大利GDP規模,幾乎必然跌破2萬億美元,美國經濟規模很可能會相當於義大利的13倍以上……
最近幾年間,西方主要10個發達國家(美日德英法加澳意西荷)之中,義大利是唯一一個國債收益率超過4%的國家——眾所周知的是,在經濟不振的時候,國債收益率越高,就意味著一個國家的融資成本越高,就意味著一個國家的金融風險越大。
在經濟增長停滯的情況下,義大利的通貨膨脹,卻因為俄烏戰爭導致的能源價格高漲而逐步走高,目前其CPI通脹率已達36年來的最高水平。
如果說,歐洲的戰爭中心是烏克蘭,那麼,歐洲的經濟危機中心,就是義大利。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可能的話,誰最有可能拯救義大利經濟?
答案是:馬里奧•德拉吉(Mario Draghi)。
義大利目前的看守內閣總理馬里奧•德拉吉(圖片來源:Antonio Masiello/Getty Images)
這個面孔,大家應該都不陌生——2011-2019年的歐央行行長!
是的,就是這個德拉吉,義大利經濟學家,曾在1985-1990年擔任世界銀行的執行行長,1990年返回羅馬擔任義大利財政部的總幹事。當時,德拉吉剛上任才幾個月,通貨膨脹就席捲義大利;與此同時,義大利政府債務/GDP超過100%。通貨膨脹肆虐再加上債務高企,義大利經濟陷入泥潭,與今天頗為相似。
德拉吉的應對之道,是暫時容忍政府債務率的抬升,然後,選擇出售義大利國有資產,降低義大利的債務率,與此同時,小幅度貶值義大利里拉,然後,再通過提高利率……
最終,德拉吉成功拯救此次義大利的貨幣危機,也為自己贏得了「超級馬里奧(Super Mario)」的稱呼。
德拉吉還主導編製義大利的「1998法則」,徹底改變了義大利金融市場準則,迫使義大利企業高層更加註重經營管理、行為方式的道德標準和透明度,與德國和法國的企業接軌。隨後,德拉吉又在義大利財政方面進行整頓,從而確保了義大利以首批成員國的身份進入到歐元區。
花花公子貝盧斯科尼當選義大利總理之後,德拉吉去了高盛,但,當2005年的貝盧斯科尼政府幾乎把義大利央行搞到破產的時候,德拉吉回到義大利,臨危受命成為義大利央行行長,他精兵簡政,施壓政府降低財政支出,幫助義大利央行渡過難關。
2011年,攜巨大的聲望,德拉吉成功就任歐洲央行行長。
在擔任歐央行行長期間,他兩次經歷歐債危機,在這兩次危機中,他通過合理的斡旋施壓,讓德國接受了擴張歐元貨幣、壓低重債國國債收益率的做法,以此為希臘、西班牙和義大利的財政紓困提供支持,兩次讓歐元渡過危機。
2019年,德拉吉從歐央行行長的位置上離任。2021年2月,義大利總統馬塔雷拉,正式任命德拉吉為新政府總理。
面對2021年以來義大利債務、財政和通脹困境,一個處理過多起債務、貨幣危機的德拉吉無疑是最合適的總理人選。然而,就在一個月前,德拉吉卻向總統提交了自己的辭職報告,儘管義大利的參議院通過了對德拉吉政府的信任案,但這無濟於事,因為,義大利當前的第一大黨——五星運動黨,對德拉吉政府的施政方針全盤反對。
五星運動黨,原本是義大利一個靠民粹起家的小政黨,但隨著義大利經濟持續的不景氣,再加上民眾對移民問題的擔憂,該黨在義大利迅速崛起,目前已經成為義大利議會第一大黨。
五星運動黨反對義大利的現行體制,反對歐盟的現行體制和現狀,支持義大利退出歐元區,也反對全球化,還呼籲政府減免對企業的稅收,補貼綠色經濟,增強醫療保險制度,要增加民眾的福利,同時堅決反對外來移民……
五星運動黨倡導,只有履歷清白的人,才能從政,任何有點滴違法記錄的人,都是該黨所不能容忍的,而且,該黨還要求政府官員自降薪水,真正做到「為人民服務」。但是,在德拉吉看來,五星運動黨許多要求,其實都與義大利當前無比高企的政府債務比例(在世界主要國家中僅次於日本)相悖,在稅收日漸枯竭的情況下,對企業減稅,增強保險,增加福利,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退出好不容易加入的歐元區更是荒唐……
在議會分裂的情況下,德拉吉搞不定五星運動黨,總理就沒法子當下去,只有辭職走人。更深一步地說,為什麼義大利經濟過去20年如此拉垮?貴為G7工業國之一,卻淪落到幾乎與2011年即將破產的希臘相彷?
答案是:全球化。
這正是五星運動黨強烈反對全球化、甚至主張退出歐元區的原因。
作為歐洲第四大經濟體,義大利經濟長期以來依賴於中小企業,相比同在歐元區的德國法國英國,義大利並沒有什麼大企業,也沒有什麼國有企業,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其經濟增長,基本上全部依賴於原本的手工作坊發展起來的中小企業。中小企業佔了義大利企業總量的99.8%,據歐盟委員會的中小企業跟蹤報告,95%的義大利企業員工人數不足10人,是G7工業國中小企業佔比最高的國家。
大家都應該能想得到,企業規模較小、家族式管理,生產出來產品的質量和成本,肯定無法與國際成熟的大企業相比,畢竟,大企業在研發創新、機械製造、現代化升級等方面,都能夠發揮規模優勢,整體生產效率要比義大利企業高得多。
另一方面,政府也很難從小企業這裡得到足夠的稅源,所以政府收入持續低於政府支出。如果說,在1990年代以前,因為中國、蘇東國家都尚未加入世界貿易體系,義大利的這一套中小企業的玩法,充當整個歐洲的中低端產業聚集地,做做來料加工和小機電製造,日子還算能過下去。
然而,隨著2001年中國加入WTO以來,義大利的中小企業,立馬開始面對全球範圍內的競爭。可是,義大利人天性散漫自由,有點像拉美人,本就是一種迴避競爭的社會文化,這讓義大利的企業和產品在國際上節節敗退。
在義大利,年輕人不學習、不就業現象十分普遍。根據歐盟審計法院數據,義大利30歲以下的尼特族(特指不升學、不就業、不參加就業培訓,整日無所事事的人)總數高達220萬,佔年輕人總數的24.3%,該比例為歐洲最高,而歐盟平均水平為14.2%,德國僅有8.8%。
好了,產品不行,效率不行,那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像土耳其一樣——動不動就讓自己的貨幣猛烈貶值一下,迫使本國企業生產的產品在國際上降價,以此來促進出口。
加入歐元區之前,正因為動不動就要貶值貨幣,所以義大利里拉一直是歐洲四大國(英德法意)中最不靠譜的貨幣,義大利通貨膨脹常年高於德國和法國,這就是本文開頭的那句話的來歷——但這個,至少還是保證了義大利經濟正常的增長。
可惜,2000年德拉吉主導義大利加入歐元區,貨幣貶值促進出口這條路,也被堵死了。因為政府債務高企,沒有辦法實現經濟高速增長,又不能貶值貨幣,如果留在歐元區之內,義大利的問題基本上是無解的——這也正是五星運動黨要求退出歐元區的原因。
德拉吉任歐央行行長期間,藉助於歐央行的大規模QE印鈔,在2011年和2014年的歐債危機中,義大利的債務問題也只是得到暫時緩解,整體問題從未真正得到解決。
當2020年疫情襲來的時候,由於GDP遽降,而政府醫療支出大增,義大利原本嚴重債務問題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大大加劇,債務/GDP的比例陡升到了150%以上,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僅次於日本和希臘。
德拉吉的辭職,意味著義大利的政局將再度進入動盪期。
在150%以上的債務/GDP比例重壓之下,義大利已經成為歐元區的火藥桶,你根本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炸裂,經濟增長停滯,無法自行貶值貨幣,別說德拉吉辭職,哪怕他不辭職,我也認為,他也基本沒什麼辦法來拯救義大利。
債務,只有債務,才是所有金融危機最核心的原因。
俄烏戰爭造成「能源危機」,加劇義大利通脹;
極端氣候造成「糧食危機」,加劇義大利通脹;
債務違約造成「金融危機」,降低義大利經濟增長;
歐元兌美元匯率「創新低」,降低義大利經濟增長。
更糟糕的是,因為經濟增長乏力,2020年疫情爆發以來,義大利財政的收入遠遠趕不上支出,本就債務負擔沈重,然後,政府收入還遠遠趕不上支出,自己又不能像美國或日本那樣,自主貶值貨幣——
就這樣,義大利已經進入債務—通脹的末日循環之中。
最糟糕的是,歐元區還不止一個義大利如此,歐元區第四大經濟體西班牙的經濟狀況,與義大利差不多,這都是歐元區的拖累。
就義大利和西班牙的這個問題,其實美國、日本都也存在,只不過,就美國而言,能夠自主印鈔從全世界薅羊毛,所以好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