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一笑,說:「令郎還有許多事沒做完,哪能就死?」(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楊槐亭前輩說,他的鄉里有位官員辭官回家,閉門讀書,不參與外面的事,享受隱居山林般的樂趣,唯一苦惱的是他沒有兒子。
晚年他有了一個兒子,他自然是對兒子百般疼愛,可是有一次,這個兒子因為生水痘,病情危急,要死的樣子。他聽說勞山有個道士能預知未來,便親自前往請問。道士一笑,說:「令郎還有許多事沒做完,哪能就死?」
果然遇上良醫,治好了他的兒子。誰知後來這個兒子驕縱揮霍,竟敗了家,以致流落乞討,祖宗們也斷了香火。
鄉里人議論說:「這位回鄉的官員沒有罪過,也沒有什麼善舉,按說不應該有這麼個兒子。不過他原來只是個貧寒的讀書人,當縣令不過十年,卻積攢下數萬錢。莫非他的致富之道,有不可告人之處嗎?」
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人不知道的,神可都是清清楚楚的。天理是最公平的,一切都是有原由的。
老僧望豬為何流淚?
內閣學士汪曉園說,有一個老和尚路過屠宰場,淚流滿面。有人感到奇怪問他哭什麼?
老僧說:「說來話長,我能記得前兩輩子的事。第一輩子是屠戶,三十多歲時死了,魂魄被好幾個人綁去了。冥官責備我殺孽太重,押入轉輪受惡報。我恍恍惚惚,如醉如夢,只覺得酷熱難熬,忽然覺得清涼了,發現自己卻已在豬欄裡了。開始吃母豬奶,斷奶後,看見豬食,心裡明白知道那豬食骯髒污穢,但是饑腸轆轆像火燒,五臟焦裂,只好吃下去。
後來懂了豬語,經常和同類互相問詢,很多都能記得自己的前世,只是不能和人說話。大都知道自己要被屠宰。因為發愁經常發出呻吟聲;因為自心悲傷所以眼睛經常潮濕。身軀笨重,夏天很苦很熱,只有泡在泥水裡才稍好些,但經常找不到這樣的地方。身上的毛稀而硬,冬天又冷得受不了,看羊、狗身上的毛柔軟厚實,簡直像神獸。
等到被屠戶捕捉時,自知免不了一死,但還是要跳躍逃避,期望再活一會兒。被捉住後,讓人踩著頭頂,硬把腿肘別過去,用繩子勒著四蹄,疼痛深入骨髓像刀剜。有時用車船載著,就互相重疊相壓,肋骨都像要斷了,百脈湧塞,肚子像要裂開。有時又用一個杠子穿過抬著,更是比受三木刑還疼。
到了屠宰場,被扔到地上,心脾都被震得要碎裂了。或者當天被殺死,或者被綁著放幾天,這更難以忍受。經常看見刀俎在左邊,熱鍋在右邊。心想不知到我被宰時該是怎樣的疼痛,嚇得簌簌地發抖不已。又時時回看自己的身體,想到將來被分解剁碎不知要被誰家做成碗裡的肉羹,就悲傷欲絕。
等到要挨刀時,屠戶一牽拉,就恐怖得昏了過去,身體也癱軟了,心在胸腔裡左右震盪,魂魄好像從頭頂上飛出去,又落了下來。看見刀光閃閃,不敢正視,只好閉眼等著挨宰割。屠戶先把刀插進喉部,搖晃著,叫血流到盆子裡,這種苦楚真是難以形容。求死不得,只能長嚎。等到血流盡了才刺心臟,因大疼而不能出聲,漸漸恍惚迷離,如醉如夢,好像當初投生時一樣。過了好久才漸漸醒來,一看自己已成為人形了。
冥官因為我前生中做過善事,仍然讓我投生為人,這就是現在的我。剛才看見這頭豬,可憐它遭的罪,因而想起我受這種罪的時候,又惋惜這位屠夫,將來肯定也得受這種罪。這幾種想法糾纏在一起,所以不知不覺涕淚橫流。」
屠夫聽了這話,把刀扔在地上,從此改行賣菜去了。
(出自《閱微草堂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