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期間的外賣員(圖片來源:HECTOR RETAMAL)
【看中國2022年9月27日訊】中秋節前一天,還處在封控期間的成都高新區居民樓裡,一個住在群租房的16歲女孩正在為食物發愁,最終她拿走了兩份不屬於她的外賣。原本,女孩只是成都500多萬租客中的一個,在人群中辨不出面貌,叫不出姓名。因為兩份偷來的外賣,她得以被身後的都市看見。
9月9日,還在封控期間的英郡小區3期發生了一件小事,兩戶業主丟了外賣。小區業委會主任楊清祿剛忙完全員核酸,相繼接到了5棟、6棟的業主投訴,「外賣不見了,4瓶水、兩個盒飯。」
住在7棟的蔡偉也看到了消息,業主群裡正在討論,自己這幾天丟過什麼東西。就在幾天前,蔡偉也丟了一個快遞,但他沒有找物業,「一瓶洗髮水沒找到就算了,但是外賣不一樣。」
成都9月初進入疫情管控,要求全市居民原則上居家,除保障基本需要的生活超市(含農貿市場)、藥店、醫療機構、生鮮快遞、電商配送、餐飲類企業(取消堂食只提供快遞外賣服務)外,其他營業場所、門店暫停營業。
;;「平時大家對一個幾十塊錢的外賣不會在意,但封控時採購東西是很痛苦、很難的事。;;」蔡偉說,能送外賣的商鋪很少,外賣也要花平時的兩倍時間才送得到。他一開始覺得只是有人拿錯了,快遞、外賣都放在露天的架子上,;;「每天量太大;;」。
楊清祿來到物業查看監控,看見一個矮矮小小的女孩拿走了放在5棟、6棟架子上的外賣,又回到了自己居住的3棟。
根據監控視頻,他帶著保安隊長很快找到了女孩的樓層,挨戶敲門詢問。排查到最後一家,一個女孩開了門,穿著和監控視頻裡一樣的衣服,楊清祿直接問,「是你拿了外賣吧?」
女孩沒反駁,面色有些尷尬。楊清祿讓她把外賣退出來,女孩只還出了一盒飯,而4瓶水和另一盒飯已經空了。
楊清祿有些生氣,得知女孩還不滿16歲,只是教育了下她。原本4瓶水30元,兩盒飯46.7元,他就讓女孩退70塊錢。
眼前的女孩打開微信、支付寶試著轉錢,卻湊不出70元。她怯生生地解釋,之前自己點的外賣丟了,商家正在退款,到賬之後就有錢還。
「怎麼連70塊都轉不出來?」楊清祿覺得疑惑,但也沒再追究,加了女孩的微信就走了,讓她之後把錢轉過來。
下樓時,保安隊長發現另一個疑點,「她怎麼吃得這麼快?」楊清祿在部隊呆過,學過點心理學,他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從業主投訴到找到女孩只花了半個小時,這麼短的時間一個女孩怎麼吃得下這麼多東西?
「是不是已經吃不上飯了,餓得著急才這樣?」他想到女孩臉色有些發黃,身上70塊錢都沒有,決定晚點在微信上問問她。
晚上,楊清祿收到了女孩退來的70塊錢,他分別打給了丟外賣的兩位業主。丟水的業主收到錢沒有多問,丟盒飯的有些生氣,說自己到8點了還沒吃飯,賠償還少了7塊。楊清祿解釋,女孩身上沒錢,自己補7塊給他。
之後,他在業主群裡通報了情況,想到女孩才16歲,楊清祿說,「一個女孩拿錯了外賣,正在協調退錢。」
原本,女孩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畢竟像她這樣的租客並不稀奇,這個小區緊鄰天府軟體園,是「蓉漂」租房熱門地,8棟銀灰色的33層高樓裡容納著4000多人。女孩和小區裡的租客們一樣,白天出門上班,晚上回來睡覺。
小區裡絕大多數居民對她沒有印象,不知道名字、相貌,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棟。但9月9日晚上,楊清祿發在業主群裡關於女孩的情況,讓小區裡的人知道了整個故事。
楊清祿和女孩通話得知,她叫李萍,有一個20多歲的哥哥,是無業遊民,父母在四川宜賓的村裡種地為生。她從小和爺爺奶奶在浙江慈溪生活,因為沒錢上學,念到初二就輟學,在慈溪、寧波打工,後來去了深圳工廠,干了3個月,工廠倒閉,沒領到工資,又來了成都。8月份,她剛在一家網吧找到工作,包住,每月3000多元工資,卻遇到疫情,網吧關門,還沒領到工資。
楊清祿聽完後有些懷疑,讓李萍發了身份證,確認是16歲,之後又找派出所核實,證明她沒有犯罪記錄。當晚,楊清祿就在小區群裡發了女孩的消息。「本來想著送些吃的、喝的」,結果消息剛發出,他就收到了業主們的捐款,租戶也捐了錢,還有人為女孩聯繫技校上學。
第二天,他重新去了女孩住的房子。群租房,進門3米長的過道裡堆著不少垃圾,李萍住在最裡面一間,另外的房間裡住著三個她在網吧的同事。
這樣的群租房在小區裡現在不多了。五年前,楊清祿收到很多業主投訴,便組織清理了小區100多套10人以上的群租房,「(最多的)一個房子住了29個人,一個房間放4、5個高低床。」
「有修地鐵的,還有搞廚房,開工作室的。」95%的租戶都是年輕人出門打工,楊清祿想到打工不容易,不超過8人的就沒有清理。
李萍住的房子是網吧老闆陳雄兩年前租下的,作為網吧員工的宿舍,每個月付4000多元租金。網吧在小區旁的天府二街,今年8月,李萍到這裡應聘網管,陳雄看了眼身份證,剛滿16歲,「這個年紀能出來工作,比我要強。」
每月3000多元工資,每天輪8小時班,女生不用上晚班,還包住,李萍就這樣留在了網吧。「做事認真,挺乖巧」,這是陳雄對李萍少有的印象,平日裡兩個人也會聊上幾句,但李萍從沒提起過自己的經歷。
陳雄也沒有特意留心她,不知道她有沒有朋友。在這個行業裡,他見過太多早早輟學出門打工的年輕人,呆一段時間,又再離開。
「網吧因為疫情關了4次,也沒能力開工資。」陳雄無奈地說,暫停營業期間,員工每天有30元飯補,疫情期間公司給李萍發過一次一週的飯補錢。
「半個月估計花完了。」楊清祿向陳雄核實完情況,又聯繫了李萍的奶奶,才知道她祖籍在四川,從小父母不管她,6歲就跟著爺爺奶奶在慈溪生活,爺爺已經病故,奶奶一個月前也從慈溪回到了四川老家。
最後,李萍收到了16800多元捐款,她告訴楊清祿,希望分一些給同住的室友,室友21歲,父親去年患直腸癌正在治療,急需醫藥費。
在瞭解李萍室友的情況後,楊清祿把6000元作為室友父親的治療款,另外6000元交給了李萍奶奶,剩下的錢由業委會、物業共同監管,每個月發給李萍1000元。
李萍發給他一封長長的感謝信,楊清祿也轉到了業主群裡。但有業主質疑感謝信是從網上抄的,「不誠懇」。蔡偉看到後,在群裡回覆道,「一個連初中都沒有讀完的小女孩,你指望她能寫出一個多麼大的東西。」
外賣事件後第二天,蔡偉照舊下樓做核酸,第一次注意到了那個「拿錯外賣」的女孩。她正在做志願者,防護服套在瘦弱的身上,顯得有些空蕩,戴著口罩看不清模樣,唯一能辨認的是染成黃色的頭髮。
因為染髮,蔡偉在業主群裡也看到過一些質疑,「有錢染髮沒錢吃飯」。從捐款開始,對女孩質疑的聲音也沒有停過:就算是小孩,一個人偷東西也不能反而獲利;也有人說女孩在說謊,不是慈溪人。
蔡偉並不認同,「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對美有點兒追求,在不吃一頓飯和染髮之間選擇染髮很正常。」他覺得李萍從小在慈溪長大,說自己慈溪人也沒錯,「即使她這個行為(拿別人的外賣)不太對,但一個小孩從小沒有接受到家庭和學校的教育,這個時候更應該去幫她,避免走上不好的成長道路。」
9月19日,成都開始恢復生產生活秩序,街道上多了人潮,打麻將的老人回到茶館裡,人們在凌晨的火鍋店慶祝解封。英郡小區3期的居民也恢復了正常生活。李萍去上學還是上班,業主群裡沒人再討論。在社交網路上,一位網友評論道,「這件事發生在成都一點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