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0月,鋼琴家傅聰在英國。(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2020年12月28日,鋼琴家傅聰去世,引起網上眾多的懷念文章,並多次提到了他的父親傅雷,提到了著名的傅雷家書,提到了傅雷夫婦的慘死,但當提到傅雷的死因時全都使用了「自殺」這一名詞。由此引起了我的思考,並導致了本文的產生。
漢語裏有許多成語,每一個成語的身後幾乎都有一個小故事,例如 「老馬識途」。西方也同樣,例如「斯德哥爾摩綜合癥」。當社會上發生一件新的事情時,社會上的學者們常常會就這個事件發明一個新的詞匯,用以精確地描繪這種類型的事件。一開始時,大家都不清楚這個新詞的意思,需要把那個小故事簡短地介紹一下,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公認的新名詞了,人類社會的詞匯量也就因此而更加豐富了。 那麽,就讓我們從傅雷的故事開始吧。
傅雷(1908 年 4 月 7 日至 1966 年 9月 3 日),現代翻譯家、文藝評論家。1928 年留學法國巴黎大學,學習藝術理論。1931 年,傅雷回國任教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現南京藝術學院) 。1949 年之後,曾任上海市政協委員、中國作協上海分會理事及書記處書記等職。傅雷學養精深,對美術及音樂理論與欣賞等方面有很高的造詣。1966 年 8 月底文革初期,傅雷遭到紅衛兵抄家,受到連續四天三夜批鬥,罰跪、戴高帽等各種形式的淩辱,面對如此不堪忍受的迫害和折磨,1966 年 9 月 3 日,傅雷夫婦被迫離開人間,時年 58 歲。
1966 年發生了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社會動蕩。在這場運動中,許許多多的新型殺人方法被發明出來,比希特勒高明許多倍。希特勒的殺人,簡單殘忍,毒氣和槍決。而文革期間的殺人手段非常高明,就是驅動造反派、紅衛兵、乃至普通的工人、農民去參與暴力、動手殺人。那時中國有八億人,其中直接或間接地殺過人的兇手,如若追查統計, 實在為數不少。這些殺人方法,通常不太會使用毒氣、槍決等殘忍的直接手段,而是驅動自己的信徒們去使用毒打、折磨、迫害、精神侮辱等較為間接的手段,最終剝奪了數 以千萬計的生命。文革之後的數十年間,海內外有許多專家學者們,頂著重重壓力和阻礙,收集並整理了數以千計的文革被害者的苦難史,美國芝加哥大學的王友琴教授在「中國文革受難者紀念園」調查的真實事件,更是震驚海內外。仔細閱讀這些珍貴的文獻資料,可以看出,這些受害人的不同的死因和死法都襯托出了高超的殺人技巧。最為高超之處是,不少被害人死亡之後,死者家屬至今都不敢對兇手追責,還要顯示自己是「大度」、「向前看」。還有許多人,自己參與了殺人活動,半個多世紀之後,卻毫無懺悔和罪孽感,仍然認為自己當年的暴行是「革命行動」,「地富反壞右資黑」們本來就應該死,至今提起驅使他們去殺人的人,他們還會照呼萬歲如前。
1976 年以前的 27 年裏, 各式各樣的整人害人的 政治運動一場接一場, 在這些眾多的政治運動 中,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殺人方法,每種方法都導致了許多悲慘的故事......直到文化大革命,更是達到了頂峰。使用這些 五花八門的殘忍手段, 對受害者實施精神和肉 體雙管齊下的折磨,讓受迫害者承受的痛苦超出忍受極限,從而求死以得解脫。傅雷先生便是如此,他本是熱愛生活、珍惜生命的人,一 把無形的屠刀斷絕了他最後的生存希望,被逼無奈,才拿起有形的繩索做了自我了斷。這是 「自殺」?還是「被自殺」?還是「他殺」?好像怎麽說都不能準確描述,都不太符合實情。我意外地發現, 在現代漢語裏,竟然沒有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這種特殊的死亡。事實上,傅雷之死雖不符合通常所說的「他殺」,但也不應屬通常所說的「自殺」,他是「他殺」逼迫下的「自殺」,是「自殺」表象下的「他殺」!這些殺人方法太高超了,以至於現代語言文字學可能都感到詞匯缺乏。然而,要清算文革的罪惡,要安撫千千萬萬個傅雷一樣的死者的在天之靈,歷史需要有一個符合實情的詞匯,一個使殺人者天網之下無處遁形的詞匯。
我本一理工男,全無語言文字學的功底,但我期望社會上的語言文字學家們能發明出一個新的詞匯來,專門用於形容這些特殊的殺人方法及其帶來的惡果,以使千萬個傅雷們在九泉之下不再為「自殺」一詞而感到蒙冤與含恨。
後記 :
1.本文草稿完成後,先給幾位好朋友內部傳閱了一下,有一位網友建議,新詞匯是「毛殺」。
2.網友反饋:我認為應該為「文革殺」,如果「文革」為專有名詞。但又覺得「毛殺」 更確切。但「文革殺」也可以用於毛以後的時代又出現的類似現象。
3.網友反饋:拜讀大作,頗有收獲,把您那句「他殺」逼迫下的「自殺」,縮寫為「逼殺」,豈非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