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紀念碑(圖片來源:Photo by JOHANNES EISELE/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3年5月13日訊】成都的朋友發朋友圈,說,時間真快啊,15年了。2008彷彿是個分水嶺,這15年來,經常說某一件事情總是以是震前還是震後為界。
有限地回顧了一下自己身邊的朋友,很多人的變化,確實是以震前震後來區分的,李大眼兒自己就說過,震前的自己是個挺二的傻叉,粉不啦嘰的紅。
我常常莫名想起1976年夏天,閏六月,天有異象,地有動盪。不知道是鬼使神差還是別的,我媽在學校操場的路邊邊走邊對我說:地震來了,到處晃,爸媽萬一不在身邊,要找個可以遮擋重物的地方躲藏起來。我媽彷彿知道地震那天她真的不會在我身邊。從床上搖醒之後,我沒有藏,拉門發現自己被反鎖了,抱了個枕頭,打著光腳就翻窗跳了出去,幸虧是一樓。
荀子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但每次動盪都百姓苦,我很不爽。
2006年5月,我記者生涯的最後一次採訪是在什邡、綿竹、德陽,難以預料的是,那些曾經如花的笑臉懵懂的童年都只能永遠定格在2008年的5月,他們再也沒有可以等待的未來。和大都市相比,那裡的老師真可謂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那裡的孩子早早當家,花兒沒有開放就已經凋殘,樹苗沒有長大就已經倒下,那些集體擁埋在地下的生命,那些過早被推進焚化爐的孩子,那些甚至連屍骨都不能完全的孩子,終究沒有抵抗住天災人禍的肆虐。
那一年,有個姓艾的胖子執著地做著一件讓有司惴惴不安、讓百姓聊以慰藉、讓人性的溫度在涼薄的人世間可以戰勝恐懼感受溫暖的事情。後來,他的頭被打破,他家門前的紅燈籠下一直睜著很多雙亮眼睛。
命運逆轉的還有被媒體評選為「成都市文明市民」的譚作人。
那一年以後的每一年(疫情三年除外),「恐怖大王」作家李西閩都會踏上去成都的航程。
2008年5月12日中午,深山中出現種種異象:陽光撒滿山野,河溝、山谷,滿山遍野飛舞著蝴蝶、飛蛾、小蟲子,鋪天蓋地。當時的李西閩並不知曉,這是大地震來臨前的徵兆。
「當時我寫到‘大海的深處很多靈魂在沉睡’時,房子就開始抖動,頃刻間地動山搖,地下像開過無數列地鐵的聲音,轟隆隆地響。」不到一分鐘,樓塌了,李西閩被埋在廢墟裡。鋼筋從他身體穿過,鐵片從他左臉插入,極渴時卻由於被牢牢壓住而無法喝到自己的尿,一次次即將昏迷時就一次次用手背往鐵釘上使勁刮、一次次把頭往下壓讓臉上的鐵片插得更深更疼……他竟這樣熬過了72小時的黃金救援期,成為山莊裡同時被埋的好幾人中,唯一的倖存者。
李西閩後來在病床上一字一字地敲出了《倖存者》一文,真實記錄了他從地震被埋到被救出的76小時經歷,「這是我這輩子經歷過的最恐怖時刻,現在每天早上睜開眼都在慶幸自己還活著,廢墟的壓迫,在我的頭上、腰部和腿部都留下了深刻的傷口,這些傷口現在都變成了疤痕,我每天都會撫摸這些傷疤。」
每年這天,李西閩都會從上海的家中,飛往四川彭州銀廠溝,祭奠長滿荒草的廢墟和死難者的墳塋。
那一年,被毀滅的不僅僅是無數活生生的生命,還有歷經千年的文化古蹟,北川——大禹的故鄉,羌族人最後的棲居之地,爆破聲中灰飛煙滅,歷史在廢墟中扼腕嘆息;江油——李白的家鄉,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廣元——武則天的故里,皇恩不澤利州地,此恨綿綿無絕期;青川、劍閣、閬中、汶川,處處是三國文化的遺蹟,百歲教堂分崩離析,張飛廟裡殘垣斷壁;都江堰、青城山,「拜水」難祭先祖,「問道」遍見瓦礫;報恩寺、雲岩寺、南龕摩崖造像,本來無一物,上天降「塵埃」。
美國人安德烈.雅各布在都江堰看到了這樣一幅畫卷:岷江水在山間奔騰而下,一陣風過,古銀杏樹葉子簌簌作響。警報聲四起,劃破了寂靜的天空。環視四周,滿目瘡痍。掉落的磚瓦將巨大的銅香爐砸成碎片,古香古色的寶塔毀於一旦,中國年代最久的石像之一——二王廟的鎮廟神像攔腰而斷......碎石堆中,二王廟的影壁依舊矗立,上書文字「造福萬代」。
地震次日,通訊恢復,成都同事在簽名檔上寫著:「從來沒有離死亡這麼近,一生一次夠了。」
那一年的成都商報評論說:「此時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死,無緣無故在世上死,望著我」。
有人說,「每次災難發生的時候,上帝就出來活動了。」
阿多諾說,「在奧斯威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
在目睹了許多非正常失蹤、死亡之後,我開始對很多事情沉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