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就像是要考驗竇娥似的，讓蔡婆婆引狼入室，將來歷不明的「恩人」張驢兒父子帶回家中。（圖片來源：Adobe stock）
大環境下的歷史文化、風俗習慣、人文信仰會造就一個人的「觀念」，而這後天的觀念會左右人的思想、影響人的一生。也可以這麼說，有時面對無法掙脫的命運，有些觀念卻能帶領著不幸者在無窮悲慘的黑暗中突圍而出，不至於因為絕望而成為離經叛道的頹廢者。竇娥便是如此。
筆者今天要帶著大家看一個熟悉的故事和不一樣的竇娥。
劇情回顧
民女竇娥，三歲喪母，七歲離父，乃因父親正待上京赴考，沒有盤纏，又欠蔡婆婆本利錢四十兩，只好將我送與蔡婆婆做童養媳。到了十七歲與夫君成婚，不及兩年丈夫就病逝了，我和婆婆一起守寡。一日，婆婆出外討銀子去，差點被勒死，被張驢兒父子救下。張驢兒挾恩威逼婆婆招贅，為了要拿我做老婆，便要藥死我婆婆，不料陰錯陽差地毒死了自己的親爹。他冤枉我殺人，若想私了就得做我丈夫，我不從，他便去報官誣告。州官對我嚴刑拷打，我不肯認罪，換要拷打我婆婆；婆婆年老如何能受刑，我只得屈認了。日後押赴法場，斬首示眾，結束我年輕的生命。
竇娥的生命原則
大環境下的歷史文化、風俗習慣、人文信仰會造就一個人的觀念，這後天的觀念則會影響人的一生。竇娥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二十歲成為寡婦，就見竇娥感嘆「滿腹閒愁，數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老天爺！如果你看到我的不幸也是會消瘦的。
竇娥年紀輕輕就嘗盡悲苦，人生幾乎可以說是無望了，可是來日方長，總是要有個寄託支持她度過餘生，於是我們看見竇娥說：「莫不是八字該戴著一世憂。」「莫不是前世裡燒香不到頭，今也波生招禍尤，勸今人早將來世修。我將這婆伺養，我將這服孝守。」是了！原是那因果宿命觀成為竇娥活下去的信念，今生今世已是如此，她單純善良的心地相信，只要今生善待婆婆，守節服孝，就可以修得來世的福報。這是竇娥今生的目的。
上天的試煉
不知怎的，上天就像是要考驗竇娥似的，讓蔡婆婆引狼入室，將來歷不明的「恩人」張驢兒父子帶回家中。一方是沒丈夫的婆媳，一方是沒老婆的父子，張驢兒便挾恩威脅蔡婆招他父子倆入贅，給竇娥帶來很大的威迫感。
蔡婆這個人呢，是一個放高利貸、蠅營狗苟的老寡婦，無知，懦弱，因為毫無做人的原則，經常受現實利害擺佈；算不上是一個壞人，只能說是有「道德缺陷」的人。
蔡婆對於張驢兒的無理要求雖然也感到無奈，但顧及於眼前的威脅利害，態度上盡是曖昧屈服，讓竇娥無法接受。所以我們看到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年輕的寡婦在勸導婆婆守節，「婆婆，俺家裏又不是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錢債，被人催逼不過；況你年紀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婆婆，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中年萬事休，舊恩愛一筆勾，新夫妻兩意投，枉教人笑破口。」婆婆……費了多次口舌都沒用，最後逼得竇娥怒道，「婆婆也，你豈不知羞！」
這邊張驢兒見竇娥堅執不做他老婆，非常氣憤，正好那蔡婆子在害病，可以趁機藥死她，到時候那無依無靠的小妮子還能不順從；不料卻陰錯陽差地藥死了自己的父親。張驢兒將錯就錯，以此恐嚇竇娥就範，若想私了就做我老婆，不然就報官去，「倒說是我做兒子的藥死了，人也不信」。害怕的蔡婆也在幫張驢兒說話，竇娥卻毫不猶豫地選擇官了，於是張驢兒便報官誣陷竇娥殺人害命。
竇娥自信州官是個清官，可惜他是個黑官，查也不查就信了張驢兒的話，對竇娥嚴刑逼供；「千般打拷，萬種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層皮」，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你招也不招？」「我不招！」州官道：「委的不是小婦人下毒藥來。既然不是你做的，與我打那婆子。」住住住，休打我婆婆，我招我招……
她單純善良的心地相信，只要今生善待婆婆，守節服孝，就可以修得來世的福報。這是竇娥今生的目的。（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三樁誓願
被押送刑場的途中，竇娥的內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第一次對天道產生質疑，「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這種質問，司馬遷也曾在〈伯夷列傳〉中吶喊過；這種自我掙扎的歷程，與耶穌受難前一晚的處境頗為雷同，同樣都是帶著信念來到死亡的門口，竇娥是逃無可逃，耶穌則是在極度傷痛中聽從上帝的旨意迎難而上。
劊子手問竇娥：「你適才要我往後街裡去，是什麼主意？」竇娥說：「怕則怕前街裡被我婆婆見。」俺婆婆見到我披枷帶鎖赴法場會氣殺悲痛的。竇娥始終沒有後悔她的「認罪」。後來蔡婆婆出現了，竇娥在臨死前看到了那個自己深信「早將來世修」所要侍奉的婆婆，她完全清醒了，她再次拾回那個肯定天道的自己。於是她當眾發下三樁誓願；這一刻的竇娥不再是受盡苦楚和冤屈的小可憐，而是一名精神強大的殉道者，並且成為上天詔示的工具。
「等我竇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練，掛在旗槍上。若是我竇娥時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者。」
「若竇娥委實冤枉，身死之後，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竇娥屍首。」
「我竇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後，著這楚州亢旱三年。」
竇娥身首分離的剎那，上天立即兌現她的誓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