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第一任總書記陳獨秀。(網絡圖片)
隨手翻得一本寫陳獨秀一家人的書,他的後人也有加入過我們這個派別——右派的。再到網上搜索,看看寫右派文字的朋友有沒有寫過,看看編右派名錄的朋友有沒有編進去,竟一無所獲。於是記下來,為編右派名錄的朋友提供參考。
陳禎祥是中共第一任總書記陳獨秀的孫女、陳鶴年的長女,1937年出生。出生時他爺爺陳獨秀還關押在南京監獄。她出生後,就隨父母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失去童年的幸福和歡樂。1949年12月,熱愛祖國的父親便把12歲的她和9歲的妹妹禎榮送回大陸,就讀於北京的學校。她們姐妹倆和許多孩子一樣,天真爛漫,甜蜜地唱著「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中國」的歌兒,脖頸上戴著紅領巾,背著書包高高興興地跨進學校門。1950年10月25日,「抗美援朝」,正在北京讀初中的陳幀樣剛滿13歲,她熱血沸騰,瞞著父母,也沒聽從師友的勸阻,毅然報名參軍,要去朝鮮前線打「美帝國主義」,但沒有被批准。
陳禎祥年紀雖小,但好學上進,生性倔強,政治上積極要求進步。參軍未能如願,心中不甘,於是她就向團組織申請,要求加入青年團。可是,她的年齡又不夠,團支部書記鼓勵她說;「你要求進步和參加團組織,我們歡迎,待你長到16歲,團組織一定接收你入團。」
陳禎祥據理力爭:「劉胡蘭當年入黨年齡也不夠,只有16歲,黨組織不是破格吸收她入黨嗎?難道入團就不能破格嗎?」「劉胡蘭是英雄。」「英雄也是人,她入黨時還沒成為英雄。」團支部書記被陳禎祥這種要求進步和要求入團的強烈願望感動了,向學校團委作了如實反映。校團委經過認真考慮和研究,徵得黨組織的同意,當年底就吸收她為青年團員,為許多同齡學友所羨慕。在中學和大學讀書時,她都是學生幹部。
那時,首都北京每年都舉行「五一」、「十一」盛大慶祝遊行,那沸騰歡樂的場面是多麼令陳禎祥嚮往,尤其還能見到「偉大領袖」毛澤東,那是多麼的幸福。她入團以後獲得參加慶祝「五一」、「十一」盛大遊行的資格,尤其使她不能忘記的是1957年「五一」勞動節.她作為遊行隊伍的儀仗隊隊員,身著盛裝,手捧鮮花,興高采烈地站在天安門東側的華表下,當毛登上天安門城樓時,她揮舞著鮮花,盡情地歡呼:「萬歲!萬萬歲!」此時,她感到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激動得熱淚盈眶。她還聽了彭真代表黨中央宣讀的整風決定。當時,她想自己是一個團員,要響應黨的號召,積極參加整風運動。
不久.就是這個她崇拜得五體投地的人,發動了—場整風反右的運動,革命風暴無情地席捲著神州大地,大字報鋪天蓋地,無數人遭殃。正在北京師範大學讀書的陳禎祥,在院領導的再三動員號召下,鼓足全身勇氣,總算「鳴放」了一炮——學校圖書資料少,新老師多,教學質量不高,建議院領導採取措施,邊整邊改。她萬萬沒想到,一條意見卻招來了「彌天大罪」,反擊她的大字報四處貼滿,批判會一個接一個:
「陳禎祥給教學質量提意見是假,否定黨的教育事業是真。」
「陳禎祥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企圖在教育戰線上打開向黨進攻的缺口。」
「陳禎祥,你必須老實承認,你是中國最大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陳獨秀的孫女。你父在香港,你反黨是有意識的,你是天生的右派。」
「陳禎祥對黨不滿,對黨怨恨是有階級根源的,你爺爺陳獨秀不被開除出黨,你父親至少是中央的一個部長,你想上哪個學校就上哪個學校,不會來師範學院的,所以,你早就對黨對社會主義不滿。」
一時間,帽子滿天飛,棍子一齊打,壓得陳禎祥喘不過氣,抬不起頭。她偷偷地哭泣,窮思苦想,她連爺爺陳獨秀是個什麼模樣都不知道;難道爺爺有問題,後代就一定會反黨?難道定居香港的人都不是好人?子女也不是好人?……她怎麼也想不通,辨不清。起初,在班上黨支部的促幫會上,她還為之反駁,但幾次班級和系的批判會把她批駁得「體無完膚」,壓下了她的「反黨氣焰」——她沉默不語,聽天由命了。運動結束,她這個「天生右派」終於落網,被定為二類右派,開除團籍,勞動察看,以觀後效。從此,陳禎祥心中一股熱愛新中國、建設新中國的青春之火幾近熄滅,她為此痛哭了好多天……
陳禎祥的母親許桂馨,1952年攜兒女在大陸定居,一直在一家職工醫院當司藥。平時工作負責,勤勤懇懇,為兒女含辛茹苦,很少言語,醫院裡的同事沒有人說她不好的。當母親從陳禎祥同學的口中得知女兒遭此厄運後,如同晴天霹靂,天旋地轉,悔恨自己當年目光短淺,覺悟不高,千不該萬不該跟陳獨秀兒子結婚,害得自己的愛女成了右派。此時,她才悟出「陳獨秀」這三個宇的份量及其給兒孫輩帶來的政治陰影,她愁得生了一場大病。在病中,她愁腸寸斷,痛心疾首,左思右想,為了使在大陸就讀的幾個子女不再遭受陳禎祥的厄運,擺脫陳獨秀的政治牽連,含著淚水,毅然提出與在香港的陳獨秀的兒子陳鶴年離婚,徹底與陳家斷絕親情。後經北京中級法院和香港代辦處聯繫,於1958年批準協議離婚,規定陳鶴年每月給其子女撫養費人民幣1560元。
許桂馨一家人太天真了,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們照樣受陳獨秀問題的株連,全家無一人倖免,都遭受了更為深重的政治災難。人們也許還記得,在文化大革命烈火燃燒時,《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位置上,以顯赫的標題,發表了這樣一篇舉足輕重的大批判文章——《徹底批判中國最大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陳獨秀》。在這篇大批判文章的烈火燃燒下,陳獨秀在北京的兒孫們再遭厄運,一個也沒有逃脫被烈火焚燒的命運。
陳禎祥任教的中學,造反派在全校群眾大會上宣布她是陳獨秀的孫女,勒令她檢舉揭發陳獨秀並交出陳獨秀的照片。陳禎祥從來沒見過爺爺陳獨秀,也沒見過陳獨秀的照片,她哪裡交得出?於是便把她的檔案拋出來,說她是右派翻天,包庇陳獨秀,是陳獨秀的孝子賢孫。於是對她關押、抄家、殘酷批鬥,實行專政,以致患下全身病症。陳禎祥把「有成分論,不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當作信條,所以平日教學認真,教學質量高,她所教的班級學生考高一級學校的錄取率高,曾受到校長的表揚。與她同在一所學校任教的丈夫劉邵,教學也很認真。這樣,造反派把她夫婦倆和校長打成「三家村」,還寫批判文章在報上發表,對她及其丈夫進行攻擊污衊,欲置於死地而後快。她的丈夫劉邵竟被迫害致死,被造反派宣布為「畏罪自殺,死有餘辜」。還勒令她檢舉揭發丈夫的罪行,劃清界限,爭取寬大處理。陳禎祥經受不了這沈重的打擊而病倒。即使這樣,造反派還是不放過她。
母親許桂馨儘管與原夫、陳獨秀之子陳鶴年離了婚,但她畢竟曾是陳獨秀的兒媳婦,災難依然降落在她的頭上,被污衊為「特務」、「壞人」、「陳獨秀的孝子賢孫」,無情地被關進「專政對象學習班」,批鬥、逼供信……後又被強迫下放勞動,吃夠了苦頭。
右派改正後,陳禎祥在北京經濟學院任教,為副教授。l992年5月她自費去了爺爺陳獨秀晚年生活的四川省江津縣,探尋爺爺當年的足跡。她在江津縣委統戰部同志的陪同下憑弔了江津修復的爺爺陳獨秀的原墓址。她又沿著當年爺爺陳獨秀的足跡,登上了僻靜的鶴山坪。當她走到爺爺陳獨秀石牆院破屋故居時,她不禁哇地—聲哭了,她簡直不敢想像,當年爺爺陳獨秀在這僻靜、落後的山村是怎樣生活的,又是怎樣在這年久失修,破爛不堪的石牆院破屋度過他那晚年最後的日子的。接著,她不顧旅途的疲勞,風塵僕僕地趕到自己的故鄉——安慶,參加北京黨史學會在這裡舉行的第二屆陳獨秀研討會。在會上,她含著淚水向來自全國各地的幾十名專家、學者,傾訴了她父母及其—家所飽嘗的坷坎、流離、曲折、辛酸的生活,聲淚俱下,揪人心肺,催人淚下。這算是陳獨秀後人在公眾集會上對毛澤東領導和發動的歷次運動的一次血淚控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