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国宝展览,此伏彼起;各种有关国宝的故事、传奇,连篇累牍;各种流失民间或海外的国宝,不断被找到、被迎回。较早前,中国保利集团在拍卖会上用三千多万港币投得三件国宝,即牛首青铜像、猴首青铜像及铜虎头,轰动一时、广受赞扬。据报道,为庆祝上海博物馆50周年馆庆,72年倾城倾国的书画国宝将惊艳上海,并将是建国以来级别最高的一次古代书画展示,防范措施之严、保卫规格之高,不亚于上海APEC会议。
这都是振奋人心的好事,了不起的进步。历史上,尤其是近百年来,多少文物、国宝毁于战争年代的兵火、毁于和平年代的“战争”、毁于无知残暴之手,多少国宝受尽磨难流失海外。1860年的英法联军抢掠、焚烧了“万园之园”圆明园。1900年,八国联军洗劫了包括《四库全书》、《永乐大典》在内的宫廷收藏的珍贵文物和古籍。北京“自元明以来之积蓄,上自典章文物,下至国宝奇珍,扫地遂尽”。中国的文物界专家说过:初步估算,在全球47个国家的200多个博物馆中,收藏着上百万件中国文物。国宝流失的高峰期,一是清朝末期,二是民国初年;而文物毁损的高峰期,则属十年浩劫了。
然而我这里想说的是另一种国宝:人才。人才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古人早有认识,古文观止中有一篇著名的《王孙圉论楚宝》:楚国的王孙圉出使晋国,赵简子迎接时故意鸣其佩玉,问:“楚国以白珩为国宝,已经多少代了?”王孙圉回答说,楚人并不以白珩为宝,而是以人才为宝。
古诗古谚中歌咏人才的,何止千万,如“士者国之宝,儒为席上珍”;“古称国之宝,贤才与谷米”;“归国宝不若献贤而进士”-(战国)墨子;“间于天地之间,莫贵于人” ---(春秋)孙膑;“贤才出,国将昌”-(北宋)王安石;“材之用,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失之则亡以辱。”-----《王文公文集材论》;“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晋)左思 …。
传统文化中,以用人为题的典籍不计其数,历代思想家、政治家在用人之道、识人之策、选人之法、育人之途等方面的论述和实践都有大量记载。周公躬吐握,刘备顾茅庐,燕王聚黄金之台,光武下求贤之诏…,无数求贤故事,千古传唱。
古时君主访贤重才,是为了争夺和维护家天下,而在现代国家中,人才(知识分子)则是文明的根基,思想的先锋,百家争鸣的主力,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主导力量,更是人中瑰宝、国之重宝矣。睡狮亟待醒来,巨龙渴望腾飞,民族需要振兴,人民希望幸福!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民主的建立,自由的弘扬,在在都离不开知识精英的努力和奉献。
然而,“解放”以来,“国宝”们的遭遇何其悲惨,所受的迫害何其深重、所受的打击何其沉重!多少人被贬为臭老九,被打成右派关进牛棚,被封了笔,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被迫写那永远写不完的检查、作那永远作不尽的忏悔,甚至被逼至死!
“改革”了,开放了,肉体上的迫害和摧残告一段落了,但精神上的凌辱、思想上的压制依然如故,依然将他们关闭在无形的黑屋子里。只许老老实实,跟着主旋律的节奏起舞,不许乱说乱动,立向思想的潮头弄潮。不然,轻则在生活、工作、事业上百般刁难千般卡压,重则抓进牢门或干脆赶出国门,逼得他们有家难归报国无门,甚至如刘宾雁一样老死于异乡!
有人说驱出国门的都是颠覆分子、抓进牢门的都是“反动”人士,那好,不说国外说国内、不说政治说科学吧。多少与六四、民运无关的知识分子,不一样被捆绑了手脚、剥夺了“发展权”?高耀洁、万延海两位民间艾滋病研究者的遭遇就非常典型。
高耀洁是河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退休大夫,1996年,她得知河南农村大批农民感染艾滋病是因为非法卖血造成的以后,全力以赴投入教育农民预防艾滋病的工作。但是,高耀洁的行动和业绩,不但没有得到政府的肯定和支持,反而处处受到刁难。她收到了世界卫生理事会的[健康人权奖]的奖牌、奖金和路费,政府却不准她亲自去领奖。政府还一直禁止或阻拦她去各地做预防艾滋病的演讲,理由是她有政治问题。地方官员多方阻挠她的工作,在海外媒体报道河南艾滋病问题以后,还指责她和敌对势利勾结。
万延海的爱知行动项目进入有组织活动以来,项目人员相继受到各种调查和滋扰,1993年5月10日,卫生部党组下达指令,要求中国健康教育研究所解除万延海负责的"艾滋病求助热线"工作职位,万延海和研究所所长陈秉中被批评为鼓吹人权、鼓吹同性恋和同情妓女。同年8月10日,陈秉中退休。一年后,万延海被迫辞职。1994年3月,北京爱知行动项目成立,挂靠在某学院健康人类学系。2002年7月1日,政府要求该学院停办健康人类学系和调离万延海,从而爱知行动项目失去组织合法性。万先生个人还曾被北京国家安全局关押了一个月!
最近,迫于联合国的压力和面临艾滋病局势的异常严重性,政府才不得不羞羞搭搭地公开一些艾滋真相并略予关注。如果早几年听取高、万二位的呼吁和建议,加大关注和投入的力度,或者就算不要故意隐瞒艾滋蔓延真相,不要去阻止民间义士的自觉行动,不要去诬蔑他们、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打击迫害他们,甚至说他们“和敌对势利勾结”,中国艾滋局面也不至于面临如此巨大危机!
对于人才的尊重和爱护,当今政府别说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相比,乃云壤之别,便是与古代一些开明君主相比,与近代军阀、国民党政府相比,也是望尘莫及。
《孟子》曰“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其实,不仅仅是人才,所有的国民,都应该是国之宝,都应该得到国家的重视、关爱、尊重和保护。创造自由宽松的环境、提供力所能及的必要条件,让每一个的个性、才华、能力得到最大最好的发展,展其所长、尽其所能,这乃是政府份所当为的责任。
中国政府的所作所为,却恰恰相反。仍以艾滋病防治方面的投入为例,据业内人士介绍,美国政府提供给中国疾病中心1500万美元,就相当于过去中国政府一年给予艾滋病领域的总投入。1993---1998年,卫生部投入的艾滋病防治经费为5490元,而1993---2001年,国际组织援助的艾滋病控制经费却近6200万元。近年在国内外巨大压力下,才获得每年1亿的中央拨款专项经费,而要达到全国范围内有效干预(干预人群达目标人群百分之六十),这点钱是远远不敷的(见2002、12、2《二十一世纪环球报道》)。
在人权领域,国际社会尤其是美国,更是一直扮演着慈善和侠义的角色。不论西方国家和美国政府出于何种目的,他们的人权攻势,客观上毕竟有利于减轻中国统治者的专制和中国人民的苦难。居然要别的国家为中国人民争人权,思之令人齿冷而心寒!民主把鬼变成人,专制将人变成鬼;西方国家把中国人当人,中国政府却把中国人当牛马、当垃圾!
国之宝还有其它种种,“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凭也”;“亲仁善邻,国之宝也”,都是教导统治者如何以民为本、以仁为本的。今不如昔,思之令人黯然。什么时候,中国人才、中国人民能有熊猫、文物的亿万分之一幸运,能得到自己政府亿万分之一的爱护和尊重?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象迎回流失的文物一样,恳迎逃亡海外政治、文化精英归国,共商国是?什么时候,象老枭这样百年不遇的鸿儒异士能自由发言、一倾所有?呜呼! (2002、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