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是件不幸的事。对卢氏县来说,更不幸的事情是,摊上一个
很贪的“一把手”。
贪官需要土壤。而卢氏县恰恰就有这样的土壤:一曰官员的奴性
,二曰群众的绵羊性-固然,这样说也许有伤卢氏县人民的感情,对
他们不太公平。但难以解释的是,一个智商 不高、品格低劣的贪官
,何以能在此为非作歹五年之久。
不要小看了贪官。贪官也能制造土壤-一种适合贪渎文化的土壤
-使顽者愈顽、懦者愈懦。一个贪官,不仅能毒化一圈人,更能毒化
一方水土!
当然,我们的官员不会完全是奴才,我们的人民也不会完全是绵
羊。我们看见,有两个人,从不同的机缘起,开始了反抗,他们的反
抗始则微弱,终于成功-但我们也还没有看到真正的成功-假如多数
人依然是奴才与绵羊。
我们的故事,从对“贪官相”的叙述开始,延伸到对“奴才相”
与“官场相”的描摹。应当庆幸,终于见着了“反贪者相”,但最值
得关注的,还是“百姓相”的表情-让庭上的贪官,继续维持他的傲
慢与冥顽,我们有理由期待着,民众从无知与漠然中醒来。
-本刊编辑部
第一篇:贪官相
从招待所服务员起家
杜保干,1957年生,河南省鄢陵县人。3岁丧父,随母改嫁。杜
保干有三个姐姐,是家里惟一的男孩,母亲、继父都很宠爱他。因此
,杜自小就养成了骄横跋扈、说一不二的性格;又因为生父早逝,家
境贫寒,屡遭人白眼,杜保干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的愿望非常强烈。
20岁时,杜保干参加工作,先后当过煤矿工人、招待所服务员等
,后来,他得到某位领导的赏识,从此步入政途。
年轻的杜保干为人机灵,升迁很快。1982年他调任许昌市某乡团
委书记,第二年入党,第三年任副乡长,第四年任乡长,第七年任乡
党委书记,第九年就当上了鄢陵县副县长。
在副县长任上,杜保干看上了当地某粮所所长的妻子,两人很快
打得火热。杜妻愤愤不平,不久也有了外遇。
某天夜里,杜保干跟老婆说要出差,出门后突然杀个回马枪,将
老婆与情夫捉奸在床。杜假意跟妻子说:只要写个检讨,就不再追究
。但第二天,杜保干却拿着这份检讨上了法院,要求离婚。
其妻痛感上当,便向上反映杜保干贪污受贿及生活作风败坏等劣
迹。当时,许昌市纪委、监察局、检察院曾联合组成调查组进行调查
。但因杜保干动用一切可利用的关系,逃脱了法网,只得到一纸“党
内警告处分”。
在鄢陵县混不下去了,经省里某领导打招呼,杜保干调到三门峡
市陕县当副县长,三年后调任三门峡市湖滨区委副书记。这几年中,
杜一直担任副职,郁郁不得志。直到1996年,杜通过活动,出任三门
峡市卢氏县县委书记。
三个“没想到”
卢氏县地处河南省西部边陲,总人口37万,是河南省人均面积最
大,平均海拔最高,人口密度最小的深山区县。1985年,全县农民人
均纯收入仅有142元,贫困人口占全县农业人口的比例高达86.2%,被
国务院确定为重点扶持的国家级贫困县。
全县没有像样的工业、商业,卢氏人要想出人头地,只有当官。
当了官,不仅自己荣华富贵,全家甚至亲戚朋友都能过上有头有脸的
日子。因此,卢氏人的官瘾非常大,甚至在官场上形成了“家族势力
”。如现任县人大主任彭某,全家有14人为副科级以上干部,在卢氏
县“威望”很大。
杜保干刚到卢氏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要摸底:哪个部门有
实权,哪个干部有钱,可以供卖官时作为参考;哪些人无权、无势、
没关系,可由他任意处置,等等。
半年以后,杜保干对卢氏县的情况了然于胸,他总结了三句话:
“没想到卢氏这么穷;没想到卢氏人这么听话;没想到卢氏人这么爱
当官。”
卢氏县科级以上干部,所乘轿车99%以上都是黑色,他们认为黑
色稳重、气派,是官场用车,比如电视新闻里外国政要们的座车都是
黑色的。
掌握了卢氏人爱当官的心理,杜保干就开始大肆卖官。那时,杜
保干成天在会上说:“谁不听我的话,就调你。”所谓“调”就是摘
官帽子。在卢氏县,杜保干说“调”谁就“调”谁,因此,大小干部
人人自危,无不心甘情愿供其驱使。
在卢氏县,不管提谁撤谁,都是杜保干一句话,组织部门跟着走
手续。1998年一次干部大会上,杜保干正讲话,忽然停了会儿电。负
责管电的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杜保干恼怒之下,当着几百名干部面
,宣布撤销这名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贬为一般工作人员。
卢氏解放以来头号贪官
杜保干提拔干部没有底限,县宾馆为他做菜的大师傅都能提成“
副科级”;他想撤免哪个干部,也全凭一句话搞掂。因此,大小官员
都看杜的眼色行事。
2000年底,卢氏县各乡、镇党委、政府领导去县里开会,汇报教
师工资兑现、福利院资金到位及税收征缴情况。会上,杜保干听说一
些乡镇尚未完成任务,便下了死命令:“教师工资一个星期内全部发
放;福利院资金半个月之内全部到位;税收一个月之内全部征收完毕
。哪个乡完不成任务,乡长、书记就地免职!”
磨口乡是个穷乡,限期内完成任务绝无可能。书记、乡长愁得不
得了,两人一商议,给杜书记送些钱,可能会缓和一下。
两人凑了三万块钱,又在三门峡市买了1000多块钱的烟酒,东摸
西问,找到了杜保干家。杜一见面就喝道:“鸟孩子!大过年的,不
好好工作,跑个球呀!”两人一听,吓得把礼物扔下就跑。
咚、咚、咚跑到楼下,书记一摸口袋,坏了,三万块钱还没拿出
来呢!两人面面相觑,赶紧又回到楼上,敲开门,顺着门缝,嗖地把
钱扔进屋里,做贼似地逃走了。
两人心血总算没白费。此后,磨口乡教师工资是否兑现,福利院
资金是否到位,杜保干再没追究过。
权力高度集中于一人之手,杜自然就成了卢氏县最腐败的一个官
员。谁想升官得给他送礼自不用说,干部、职工调动得给他送礼,商
人想做独门生意得给他送礼,就连犯罪嫌疑人想减刑也得给他送礼。
官坡乡一个副乡长,在官坡干了五六年了。他全家都在文峪乡,
母亲有病,想调到家乡任职,找杜保干说了两年,调不动。副乡长看
看不行,跑到三门峡,买了价值2000多元的烟、酒,送给杜保干,才
调动成功。
高村乡一个农民,涉嫌诈骗被抓起来。他妻子跟两个妹妹商量:
给杜保干送礼,可能会减减刑。姊妹仨在三门峡商场买了价值四五千
块钱的电器,抬到杜保干家,累出一身汗,又掏出三万块钱给杜妻。
杜妻收下了,但也没让她们坐,也没让她们喝一口水。过几天,法院
判决下来,该农民领了九年徒刑,一点也没减轻。
第二篇:奴才相
羊群里跑进一只狼
杜保干关于卢氏的精辟论断“三个没想到”,卢氏官场人人皆知
,令人惊奇的是,记者接触到的卢氏官场中人,全都对这“三个没想
到”心悦诚服,认为杜保干概括得非常准确。
“三个没想到”中,颇有意味的一条是“没想到卢氏人这么听话
”。
在采访中,记者多次探询:“革命老区”的人民应该有着英勇的
斗争精神,为什么卢氏县37万人,只有张冲波、张文秀两人公开站出
来与杜保干斗争?
一名被访者解释说:“卢氏不是革命根据地,只是红25军长征时
曾经从这里经过。因为当‘革命老区’有很多好处,所以,1996年,
县里成立了‘老筹会’,去上面争取来了‘革命老区’称号。”
这名干部说,其实卢氏人的性格是善良、胆小,不抱团,各人为
自己打算:“有句话说‘卢氏出秀才,洛宁(卢氏邻县)出盗客’。洛
宁人心齐,民风强悍,杜保干要是到洛宁当书记,不到两年就被赶跑
了!”
这名干部形容,杜保干到卢氏,就像羊群里跑进只狼。“杜皇帝
”那股汹汹的气势,把没见过世面的卢氏人镇得服服帖帖-杜在卢氏
六年中,任免过650多名干部,以至各乡镇、局委、二级机构的领导
几乎都换了一茬,这些干部唯杜保干马首是瞻;个别没换的,也不敢
公然跟杜保干对抗。
在卢氏县,杜的权力泛滥,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直接任命
村党支部书记,直接指挥到派出所所长。以至某次他去县公安局开会
,车一停,十几名派出所所长争着给他开车门,大伙儿的脑袋砰、砰
地碰到了一起。
在卢氏人口中,伴随着杜保干“三个没想到”感慨的,还有这样
一个笑话:
有天深夜,杜保干跟三门峡市委几个朋友在大鹏酒店吃饭。杜保
干喝多了,吹嘘说:“在卢氏,我叫谁干啥谁就得干啥,叫谁几点钟
到哪谁就得几点钟到哪!”朋友不信,让他当场验证。杜保干二话不
说,掏出手机,拨到卢氏县建委主任范某家里:“限你两小时内,赶
到三门峡大鹏酒店!”卢氏县到三门峡市,有两个小时车程。范某放
下电话,从被窝里爬起来,开车就往三门峡赶。赶到酒店,竟然还提
前了5分钟!范某问杜书记有什么急事?杜说:“没事,你把今天的
账结了,回去吧!”让与座者“佩服”不已。
三乡官尽孝抢“官帽”
1997年5月6日,杜保干继父去世。卢氏县所辖的19个乡镇领导、
各局委领导及所有二级机构负责人一律赶赴几百里外的杜保干家乡-
许昌市鄢陵县奔丧,共出动小车120多辆,杜保干收礼100多万。
奔丧者中,表现最抢眼的是范某、张某、薛某三名乡镇党委书记
。此三人携带孝袍孝帽,一下车就穿上,进灵堂后大放悲声,比死者
直系亲属哭得都悲痛。
下葬那天,出殡队伍准备动身了,范某忽然拨开众人,扑在灵前
,一口一个“亲爹”,哭将起来。杜家“知客”劝不住,拉不起,拖
不动。直到杜保干赶来,朝范某屁股踢了一脚,说:“算啦,算啦,
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