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纳什疯了十多年,但普林斯顿照样让他当了十多年的教授,从此可以看出普林斯顿的胸怀,而我不知道如果我的老板,一位小有成就的长江学者,发上半年的疯,或者两年没有发一篇文章,中国还有没有学校愿意聘请他,美国的宽容不可能在中国出现。Bill Gates已经是哈佛二年级的学生了,然而他却自愿退学,不肯象中国许多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再坚持两年拿到一张世界上最值钱的文凭。
功利、狭隘和世俗无时无刻不充斥在我们身旁,看到那么多不适合搞研究,也不喜欢搞研究的人“前仆后继”地加入保研考研大军,又想到在美国,在欧洲、在香港,只有真正喜欢搞研究的人才会去读研究生,我就感到深深的悲哀,为了一张纸文凭、一个虚的头衔,就“义无反顾”地付出自己三年甚至五年的年轻的宝贵时光。利用这些时间,你原本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你原本可以成为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一类人,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一条自己并不喜欢的路走下去,你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职业,也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生活。也许你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也许你能够争取到自己想要的社会地位,但是你整天闷闷不乐,工作的时候,曾经的激情早已荡然无存。
大家不要误会,我不是研究生,我只是中科大生物系的一名本科生;我也不打算考研,现在正在准备TOEFL/GRE,但是发生在身边的事太多了,对未来想的也太多了,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些。
回想起自己两年多的大学生活,就是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这所中国最拼命的大学中度过。两年前,对大学自己什么都不懂,认真地上课、学习,也曾想过考试分数,不过更多地只是想把这们课学好。所以,我大一时学习成绩并不太好,中等水平,师姐总是给我说,你要努力呀。师姐的成绩很好,聊起天时,评价起某个老师,居然常常说,这个老师挺好的,给分很高,那个老师让人不爽,得高分很难,然而有时候,那个“好”的老师讲课一点魅力都没有,“不爽”的老师讲课水平却很高。我起初对师姐的这一类评价很不满,可是慢慢也习惯了。大一的成绩不太好,我也怀疑过自己,后来却慢慢发现,其实想得高分并不太难,平时认真上课,认真做作业(这种要求也许是科大和许多其它学校不同的地方之一吧),再在考前突击四五天,需要强调的是考前突击特别重要,要掌握好方法,认真推敲老师在复习课上的话,仔细地看看老师自己编的讲义,书还是要看的,但看书的效果已经不如这些了。于是大二的成绩有了大大的进步。
在这里先介绍一下背景,为什么我们如此重视成绩,当然一方面是我们自身的上进心,但是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重视成绩,真正重视成绩的是准备出国的一类,所以除了上进心外还另有原因:科大在北美名声很好,科大的成绩,在北美是可信的,我们能否申请到学校,申请到怎么样的学校,最重要的不是TOEFL/GRE的成绩,而是我们本科各门课的成绩,而本科的成绩要换算成GPA寄过去。GPA有两种最常用的算法,一种是4分制,85以上是4,75以上是3,65以上是2,60以上是1,每门课的数值乘以这门课的学分,再加权平均,就是最后的成绩;另一种是4.3制,95以上4.3,90以上4,85以上3.7,82以上3.2,再向下类推,我记不清了。用了GPA之后,出现了一种这样的现象,有些时候差三四分没关系,比如85和89,而有些时候差一分就让人很不爽,如84和85。
成绩倒是上来了,但是与此同时,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功利了,身边的同学也越来越功利了。很多同学作业并不是自己做的,却十分在意作业的评分,因为这或多或少会和最终成绩有所关联;也有个别同学,找老师加分,想把84加到85,89加到90,我映象最深的是一个女生,因为参加了团委组织的一个文艺节目,就拿着团委的单子找物理老师加分,其实我们班上参加活动比她多的,表现比她好的有好几个呢,有一个还参加了全国大专辩论赛,人家都没要求什么,所以说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重视分数的程度也有不同,不过从她身上至少看出些什么。
现在回想起新东方副校长杜伟给我们讲过的他的经历,我就心寒。杜伟在美国读MBA时,和很多中国留学生一样,考试成绩很好,结果有一天教授对他说,David,你不要总考那么好。杜伟觉得这肯定是他考得太好,伤了教授美国人的自尊心,谁知教授接着说,你要是总考太好,别人会以为你只会读书,不会接受你的。唉,只是在中国,这样的教授怕是碰不到了。
我们从小就接受应试教育,家长和老师总是希望学生考得好,分数越高越好,越是优秀得学生,应试教育的结果是天性被压抑,纯真和热情一点点地被消磨掉。在小学,双百分是极高的荣誉,到了小学高年级和初中,班上便开始排名了,排在前面的便是“好学生”,后面的便是“差学生”,好学生受到更多的鼓励和关爱,大部分变得越来越好,而差学生则很少受到鼓励和关爱,大多数变得越来越差。原本一群天真的孩子,却在还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被分类了,差学生在缺乏肯定和关爱的环境中生长,他们便学会了自卑和否定自己,好学生虽然是在激烈的竞争中一步步地走下来,但是他们也并不是幸运者,他们也失去了太多美好的天性。
不但如此,还应该看到,应试教育是常常和功利性教育联系在一起的。成绩好是为了上好大学,上好大学是为了找好的工作,有好的收入和地位,诸位,谁没有受过这样的教育?每个孩子都有着天生的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好奇,也都有对知识的渴望,有爱他人和渴望被爱的本性--这些都是人的天性,可是不幸的是,这些良好的天性在功利性的教育下一点点被扼杀了。
我想问一句,大家学习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出人投地?为了找一份好工作?为了赚到更多的钱?为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回答:没有原因,只因为我爱学习。再问大家一句,努力工作的目的是什么?在你劳累的时候,你想到的是什么?钱?荣誉?地位?甚至是美女?有多少人会回答,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爱工作?
纳什是幸福的,他虽然疯了十几年,但是他得到了一生的爱,不但是他的妻子,还有数学,他孜孜不倦地工作,甚至在疯的时候仍然不忘工作,为什么?为了名利?难道名利会有如此神力?不!不是!那是因为他爱他的工作!为什么我们许多人学习起来就没劲?为什么很多人听到加班就满腔怒火?因为我们不爱自己的学业和工作,我们从学校里学到了那么多功利性的东西,我们在社会上见到了更多功利性的东西。做一样事情,总是要问回报;我们奋斗,总是在想成功,对成败如此在意,为了一点点小小的功利而计较,得到了也不快乐,活得多累!而那种天生的好奇心,天生的怀疑心,天生的热情和爱早已荡然无存!
想想当初,因为对生物的热爱,我来到了科大生物系,然而另人意想不到的是,对生物的热情在一天天的学习中却渐渐冷淡。在这所中国顶尖大学中,依旧重复着毒害人的应试教育和功利性的影响,就连我们优秀的细胞生物学老师,(世界)细胞生物学年会主席,伯克利的教授,上第一节课时,也是有意地提到考试,而这些考试的成绩直接决定着我们两年之后是走向何方。在高中,我们当时高考不考生物,所以学习生物的功利性不太高;回想起当时学习生物是多么快乐,而现在呢?曾经对电子显微镜十分好奇,而现在生物电镜课却成了我的负担;从高中起就喜欢上了细胞生物学,然而现在联想起这门课的考试,心中就总有些不安。
为了取得好成绩,我已经好久没有读读自己喜欢的历史地理了,好久没有深入自己热爱的大自然中了,热情也渐渐淡漠,是我的错还是教育的错?我想改,我想少用功一些,我想让成绩差一些,我想多一些自由,我想让生物重新成为自己的兴趣,成为自己的痴迷,可是十多年的教育,养成的习惯,那种在成绩上坚决不让的习惯使我无法放开自己,我做不到忘掉成绩,而放开自己的心灵,只为好奇、热情和爱去学习,去工作,去与人交流,我做不到!
中国的教育,从来就不是个性化和人性化的。其原因一方面是应试教育使然,学校只是负责把一批批产品送出,对中学,升学率是一个“最好”的评判标准,对大学,就业率、供求比、出国率、读研比例,这些数据也被作为最具说服力的标准。另一方面是偏执和过度的政治教育的结果,看看我们天天接受的宣传吧,遇到科学家,我们一定是想到高尚的品格,谦虚、和善、朴实等等,但是实际上科学家也是正常的人,所有缺点都可能在他们身上出现。爱迪生曾经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灵感”--这常被中国的宣传者们作为科学家谦虚和勤奋的最好事例,但是他们省略了后半句!“但是这百分之一的灵感并不是谁都有的”--从这一句上,我们还能看出多少谦虚?大家都知道爱因斯坦的伟大,但是很少人真正注意过爱因斯坦结过三次婚,并曾有婚外恋。我在此并不是想诋毁这些科学家,我无力减少他们的光芒,我只想说明他们也是普通人,有普通人有的缺点,会犯普通人犯的错误。然而,中国的宣传者们,已经习惯了片面地报道,已经习惯了剔除“资本主义的糟粕”,在任何电影的评论中都要提到“反映了什么社会现实”(在《毕业生》中我就没看出反映什么社会现实,虽然评论说有),在语文课本的评论中,到处可见“这篇文章讲述了什么阶级的什么性质”之类的评论。总之,这样一种不把科学家当作普通人,这样一种将任何文艺作品联系上阶级和社会矛盾的宣传惯式,是一种极大的不人性,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了中国社会的不人性与不宽容。
我们,在这种不人性与不宽容的社会中成长,便也忘了人性和宽容。思想境界高的,想的是国家和集体(这种人越来越少),这种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很值得我们尊重的,不过他们只有到国外去体验一下观念的碰撞才会真正懂得人本主义,明白并非什么时候,集体都是高于个人的。如果集体没有健康的个人,那就象一个个体没有健康的细胞一样,无法生存。而我们大多数,想的是个人的成功和名利,我们在不断地追逐,然而却始终找不到真我。也许因为我们自身,但更因为社会的偏执和种种隐藏的威力巨大的限制。中国这个不宽容的社会是不会诞生梭罗这样的人的,是不会出现纳什和卡文笛许的(卡文迪许是一个十分自闭和偏执的人,他唯一喜欢的事就是做科学实验,没有了实验,他就会自杀),也不会颂扬一位厨师、一位护林员、一位木匠,然而也许有些人他们就喜欢干这些,他们在这些普通的职业中可以发挥无穷的创造力,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他们不愿意也不可能,他们想经商赚钱,或者是做官以求发达,或者是读研究生,做自己不喜欢的研究。但是,无论他们追求到多少名利,都换不会他们的“本我”所能带给他们的乐趣。
总之,我们希望有一个宽容的、人性化的社会,有一种更尊重个性和人的本性的教育体制。我们人人都可以少考虑一些功利,找到真正的自我,学自己喜欢学的东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我来讲,希望能够尽量摆脱功利的影响,重新喜欢上生物,着迷于生物,并能快乐地做自己的生物学研究,如果我不能做到这一点,就说明生物学研究并不适合我,我也希望能找到那个更适合我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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