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问我:“往后想干什么?”答:“先读书再说”。爸说:“唸书回国读最好,可以升入大学”。为避战乱也只好返国读书为妥。
四六年战乱加剧,爸去办妥各种手续,年底率全家、堂兄、表姆一家以及乡里人一齐乘荷兰注册的万吨轮船芝加丹尼号从椰加达返回故乡。次年考入市镇一家名校念中学。一九四八年市镇出现革命动乱,地下党攻打镇公所失败,抓了人杀头。同时,频传国民党兵节节败退并慌乱逃往台湾。
一九四九年临近解放,有天早晨来了五、六个荷枪实弹自称是地下党的成员到我家,这些人系周边乡里都面熟,平时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在乡间常做小偷、小摸,甚至个别当过土匪,现在却扬武耀威地说:“现在革命需要钱,奉上级命令派你们家三公斤黄金,是向你们募捐,要求你们及时交上”。我们一面招待一面求情,说:“印尼这些年处于战乱,日寇攻入印尼后生意倒闭,倾家荡产,日占期间为了糊口做些小生意。日本投降,印尼独立运动,为避战乱被迫全家迁回,仅够买船票,所以剩无几,哪来那么多黄金,现家中仅有的这些首饰如数统统交上,恳请拜托和上司讲明情况。”他们说:“拿不出三公斤黄金,就带走你们家二少爷”。就是这样把我五花大绑拉走,兜兜转转几个乡到了一家农民的楼上,已关了十多个人。我们家里人不知道我被带到何处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查到半点消息,十分担心。
在农民家,不给吃喝,坐在地板上,当头的经常来训斥、威胁。有个人说:“我们没犯罪,你们说是募捐,怎么乱抓人呢?还不给吃喝,也不给睡觉,怎么可以当犯人惩治呢?革命嘛,也要讲政策,怎可以这样对待我们?”那个领头的大声唬叫说:“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后代,平时好吃、好喝,现在还敢提意见?告诉你们放明白点,我都可以拉出去杀死你们。现在规定,每晚去挖坑,二公尺长、二公尺深、一公尺宽,很可能用来活埋你们。哪个人拿足按规定的金或钱就放哪个回去,谁敢捣乱就先活埋谁。”那当头的就走过来摸我的头说:“你这头还满大的,恐怕不止六斤重,敢不敢打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可真凶残啊!谁敢吱声?当时的我年幼正是吓破了胆,不敢吱声。就在当天晚上,拉了两个出去,包括提意见的那个人,我们被拉到另外的地方挖坑。第二天,有人稍稍地告诉我说:“那个提意见的人被活埋了。”天啊!真是无法无天,这比土匪更残酷,真是乱杀无辜啊!
那家农夫看到我年纪最轻,无辜受难,当听到来了个营长不同意这时杀害人,就偷偷地告诉我,端了一一碗地瓜汤叫我快喝。拿了一只铅笔和一张纸给我说:“可怜的孩子快喝吧!喝了才有力气写字,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又没合眼怪可怜,来了营长的快写信求他吧,我们帮你递过去。”说完赶快离开。我这样写道:“我是印尼归侨回国唸书,他们要我家募捐三公斤黄金,家中没有,就要活埋我,请救我。”
条子送去了,第二天就放了我。因被折腾了三天三夜,担惊受怕,加上被迫强体力劳动。还在临近借了一碗稀饭吃,回程仅八华里,走了近九个小时,摸黑才到家。一九四九年的夏、冬整整病了半年,一九五○年才上省城报读高中。
从此,我吓破了胆,各个运动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动,逆来顺受,但永远忘不了当时一幕幕情景,那是比豺狼更凶残的社会,一切要照他们说假话、什么都是假的。真是:以假代真,真变假。任凭他们高兴,巅巅倒倒是非分不清,尽管知道真象,也没有人敢说,就跟着说瞎话。经常打打杀杀,斗来斗去。既没天理也没人性,完全失去理性的社会。那些募捐的地下党,黄金被挥霍干净,整风时不是自杀,就是坐牢。天眼恢恢,罪有应得。
宋明
二零零五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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