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对报纸采取全然放弃的态度,是有足够理由的。在我看来,在这个新闻不透明、话语权随时被权力意志关闭的“后谎言时代”里,报纸上的新闻早已失去了“申诉”和“揭示”的功能。许多报纸的头版至今仍是省市领导工作“时间表”和行动“汇报书”,尤其是在党报那里。而二版三版的新闻也通常是对一些政策、法规的空洞诠释和地方政府对上面指示浮光掠影的落实,紧随其后的专版则是大幅大幅的广告和难以卒读的“说明”文字。缩在报纸最后的是副刊,阐述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风花雪月”的故事,作者们假惺惺地抒情,编辑们乐此不疲地约稿,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也有说不清的交易。前几个版是属于政府官员和名人的,当然也属于急于完成考核任务的记者的,后几个版则属于谦谦君子、安居乐业的小市民和粗通文墨的良家妇女的,当然也曾属于像我这样的与世无争的赋闲散淡之人的,只是我已极少与副刊为伍了。
党报由于是“喉舌”,版面上存在会议多、领导讲话多、工作部署多的“三多”现象也在所难免,可是,现在的许多晚报也自觉自愿地承担起党委政府指导工作的职能,充当起半个机关报的角色来,几年不动的版式,官僚的发稿方式,换汤不换药的栏目设置,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
刚才说的是报纸的版面,再说说为报纸写稿的记者吧,记者的优劣是一张报纸办得有无竞争力的核心和关键,可是在现实中,又有几位记者还抱有“为民请命”的良知和“秉笔直书”的济世情怀?他们的文章早已没有了风骨和正气,没有了大义和凛然,只有不疼不痒和含糊其词。记者的工作充其量只是一个饭碗,再也不是一种使命。大多数记者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分数、奖金和社会关系。没有谁愿意用生存的代价去捅马蜂窝。当然,所有当过记者的人都知道的,这一切的一切,追根求源,是与这个体制相关的,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毕竟个人是渺小的,记者的上面还有一层层的婆婆和公公,而对婆婆和公公来说,保住“乌纱帽”才是第一位的。
最后,说说自己阅读报纸时的感受,那几十页零零落落的“厚报”拿在手上,感觉实在不好,报纸是不适合静夜时看的,而我是个黑夜的漂泊者,如果我要读散文或小说,我宁愿选择一本书,那副刊上巴掌大小的小说连载,且不说,小说的味道已被小编辑们改得面目全非,就是这个时间也等不起,看一段要等上一天,看了后面忘了前面。散文更是家长里短,小里小气,提不上筷。如果我选择新闻,我宁可选择看电视或上网,报纸上那干巴巴的文字,超粗黑的像条幅的标题,加上满眼的 “必须”、“加强”、“指出”,就像个满脸怒气的汉子,对着人大声训斥,呵呵,这样的报纸在我的生活中还有何存在的理由吗?
何谓“后谎言时代”?有文解释说,“后谎言时代”就是说谎者明明知道自己在说谎,明明知道没有人相信,却仍然愿意这样说,依然用口是心非的复述来传播谎言,它与“谎言时代”最大的不同是,在“谎言时代”中,存在着大量的真诚说谎者,他们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相信真的有一个值得他们相信的理想、制度和领袖。而“后谎言时代”则完全不然,这真是中国历史上最荒诞的语境奇观。
报纸早已没有我“混饭”的空间,我也早就对报纸没有了“留恋”。好在,现在已没有一家报纸能真正做到“让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什么;让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就什么时候知道;让你知道多少,你就知道多少”的所谓严密的舆论控制,毕竟这个世界大得很呀!
时代在进步,当互联网上滚动的文字、斑斓的图片和美妙的音响视频直接进入我们的移动终端时,当巨舰式的新闻网站垄断了绝大多数媒体国际国内新闻的发布时,城头早已变幻了大王旗,报纸再也不是人们获取信息每天要挂在脖子上的“通灵宝玉”。有资料表明,1995年至2005年,网络媒体已在中国走过第一个十年,到今年底,全国互联网的用户总数已接近1亿。报纸的阅读量因为网络传媒的出现而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在网络和电视的双重夹击和凌厉攻势下,曾垄断几个时代的报纸是该歇歇了。
呵呵,真的,真的,报纸已像十八世纪法国街头的辘辘马车,在我生活中,渐行渐远了。我宁愿没有事时听听音乐、散散步,也不愿抱一份报纸打发时光。也许是我老了,老得已不能完整地读完一张报纸;也许是报纸老了,老得已不关心这个世界,也不关心在这个世界中生活的我了。
多想再有一张报纸,能“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春水”,能重新激活我看报的热情,但我想,这可能永远只是一个梦,这个梦在现实中,已绝少有实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