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庆功会,十几年来,我记忆中的最为刻骨铭心的“庆功会”有过两次,一次是1989年6月9日,邓小平先生在中南海怀仁堂与戒严部队“功臣”的“庆功会”。一次是去年广州大学城的对和平公民的私产的杀戮结束后,广东省、广州市两级政府的那次场面宏大、煞是豪气的庆功会。
1989年的6月9日,邓小平在中南海的怀仁堂会见了戒严部队军以上的干部,这实际上是一次庆功会。场面宏大、气氛热烈,与会者穿戴整洁,大多脸上都带着兴奋笑容。那场面、那笑容,你根本不会看出这是一群刚刚杀完人的凶手。在会上,终于来到台前的邓先生,向镇压“反革命暴乱”的“有功”人员予亲切的慰问,对军队的死难者表示了悼念!但对在这场暴行中死伤的无辜的中国平民百姓却不提一个字。
2004年的深秋,广东省、广州市在小谷围野蛮逼迁暴行结束后,省、市两级政府官员清一色地着西服、戴领带,脸上带着的笑容简直可以用灿烂来形容。庆功会上,省、市领导竞相发言,与邓小平先生在“庆功会”上讲话时一脸杀气相比,这些首长讲话时的表情则“文明”、“进步”了许些。刚刚结束的对私产者合法权益的野蛮杀戮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些首长的脸上的笑容及表情,让人觉得,在提高了执政能力后,执政者在面对抢劫和杀戮后的对应方面是变得越来越从容及成熟起来。一干首长对脸上带着笑容、对这场持续了近一年的野蛮暴行中的“有功”之臣以亲切的慰问!但对在这场暴行中惨遭野蛮伤害的私产主却不提一个字。
杀人犯、抢劫犯在杀人、抢劫后啸聚庆功并不奇怪,但这样的庆功会对与会者而言,功能不在庆功而在相互壮胆,当然也有互舒快感的成分。谁要说这帮货色不知道自己是在针对人类犯罪,那是对他们的低估和不完全的了解。既是犯罪,这犯罪的间隙啸聚庆功以互济胆气尤显重要。
数万人的合法私有房产,被因以要建广州大学城之名而被广州市政府以最为原始、最为廉价也是最为高效的手段--暴力荡灭后的一周年之际,许多人希望我能写点纪念的东西,我原本打算写封公开信给温家宝总理,拟强烈呼吁他关注被外界称为“完全黑帮化”的广州市政府仍在继续着的针对数万名私有房产者的非法逼迁事件中的野蛮暴行状态,但最终我放弃了这种再次写信给这位和人民一样没有了力量却远比人民聪明的总理,因为有许多人电话告诉我说:“高律师,你给他写公开信肯定没有了用,他们现在已成了一伙的啦!温家宝前几天才视察过大学城,明知大学城项目非法,他还去视察,若不是一伙的会干出这样低能的事吗?”真令人感泣的群众智慧,却将我原本得意的腹稿报废。但有涉数万人的人身权、财产权及中国宪法价值被一个自己也承认自己是政府的群体以最为粗暴、最为野蛮却最为公开的践踏,在还有这个政府的日子里,在这个政府还没有公开宣布废止法律及罢止法治价值的日子里,每一年这样的日子里,写些纪念及抗议文章的冲动及行动还是不会停止的。每到这样的日子里,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地提醒外部文明世界来了解广东省、广州市两级政府在被他们已庆祝过的胜利的事件中反文明、反人类、反人权及反人性的野蛮行径并使之盘点在阳光下,以儆世人:反动的力量还在,反动的力量实在就在我们身边。这是他们的耻辱,虽然他们对此装聋作哑,但这同时又是我们的屈辱,当然也是文明、自由价值的屈辱,所不同的是,我们是不能装聋作哑的!否则,我们与反动者的道德亏缺状无异。我们来重新盘点一下被那群身着西服的暴徒庆贺过的拆迁过程:
一、广州大学城用地程式违法。
广州大学城是广州市政府未经国务院批准,只是以穗府11届97次[2002] 5号《广州市政府常务会议纪要》,越权违规确定征用位于广州市番禺区小谷围岛土地1800公顷,其中违法暴力抢夺农民的基本农田900公顷。按当地政府在报纸上自我表扬时的说法是:“省、市两级政府特事特办,将43.3平方公里的土地分成39次办理了批准手续”,愚蠢地将自己违法的嘴脸昭然天下。
对国务院发现其违法后责令整改的要求,广东省政府办公厅“粤府办(2003)76号”之《印发国务院督查组关于我省治理整顿土地市场秩序督查情况意见的通知》中文义明确的结论是,广州大学城用地审批程式违法,已撤销了有关征地批文,后来的事态表明,这只是广东省政府当时的一个公然欺上之举。
二、广州大学城投资程式违法。
从小谷围岛农民代表于今年2月3日赴京上访的结果再次证实,广州大学城项目未经国务院批准,而广州大学城指挥部头目蒙琦竟仍公然对香港南华早报记者宣称:“广州大学城是经国务院批准的”。广州大学城已经完成了的第一期工程,300余亿元的资金来源、去向是一个极大的谜。
三、广州大学城建设在环境保护法律标准方面违法。
未作环境影响评价报告,未经有审批权的环保部门批准,广州市政府未对大学城的建设进行足够时间的科学论证,在原本一个好端端的生态自然岛上砍大树种小树,将山丘推掉挖人工湖,严重毁坏了岛上的自然生态。为了蒙骗上级领导,当地官员将所有的树木和草坪政治化,每当有上级领导来参观,就在所经路线的路旁尽快造假绿化,甚至将树木插在原有的路基上。树和草在短短的时间内被不断地移位和改种,致使树木最后干死,五十万元的草坪一天之内就被晒死。这样的做法,那些被欺骗的、诸如温总理一样的领导同志是高兴了,但在这种混帐的过程中,人民的血汗钱却被无耻地糟蹋殆尽!施工单位的收入上涨了,最后的赢家、最大的获利者是省、市两级政府中那群贪得无厌的赃官。
四、广州大学城建设指挥部恶意侵犯公民私有财产。
《宪法》规定,“公民的合法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国家遵守和保障人权”、“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禁止非法侵入公民住宅”,然而,广州大学城拆迁者为达到强迁、逼卖、强制超低价购买的目的,无视国务院国办发[2004]46号《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控制城镇房屋拆迁规模,严格拆迁管理的通知》,以悖离人性的诸如:跟踪、监听、骚扰及政治压制、随意拘留、殴打、扣押、非法拘禁、定罪、判刑等违反宪法的手段进行强拆逼迁,违法者至今逍遥法外!
五、广州大学城逼迁者野蛮操纵评估、听证等程式,公开侵害公民的权利。
广州大学城的拆迁中,当地政府以掠夺性的补偿价格将岛上的村民和居民赶出岛外:以房屋低于市场价五分之四、土地低于一河相隔的广州市海珠区相同地类的六分之五的价格,强行霸占土地;对小谷围艺术村的居民,拆迁人广州市土地开发中心则以[2004]123号《关于复核番禺小谷围岛临江苑评估结果函》的档形式,公然干预评估过程,强迫这些房产所有人接受不足房产实际价值五分之一的补偿。仲裁程式单方暗箱操作,政府要强拆,由政府自己申请,自己安排的仲裁员、自己的仲裁机构在自己喜欢的时间里单方面举行仲裁程式,然后单方面作出仲裁。即使是举行强拆听证,也不通知被拆迁人出席。
六、广州大学城创造人类文明史上独有的强征强拆。
在没有法院强拆令的情况下,由番禺区领导亲自挂帅,乘直升机临空指挥,先后动用数万人次的警力、“执法”人员、当地公职人员展开对小谷围岛万余农民疯狂的征地及强拆强迁行动。先后十几次残暴强拆已经痛失家园的村民搭起的赖以栖身的临时棚舍。地方政府野蛮逼迁的官员们还得意洋洋说“他们不搬迁我们就这样,看他们搬不搬”。
七、以公共利益为名大肆征地圈地,再以商业拍卖手段疯狂敛财。
广州市地方官员以建设大学城为名,抢夺小谷围岛农民的基本农田及其它耕地,用来进行商业拍卖。已公布拍卖的有8 幅合13万余平方米,用于建影剧院、酒店、会议中心、旅业、商务办公和加油站(其中加油站的地块拍出价是每亩583万元),更有甚者将当地村民的宗祠强行登报出租作西餐厅或咖啡厅经营。
八、以欺上瞒下的手段,打造肮脏的“奇迹工程、廉洁工程”。
2004年11月23日,《广州日报》一篇题为《工程建设和廉政建设兼优的好答卷--广州大学城一期工程的调查报告》中宣称“征地拆迁安置全部依法进行,46亿元拆迁经费及时落实到了补偿物件身上”,但根据上海外滩画报的跟踪报导:“发下来的补偿款总共不到12个亿”。有34个亿的黑洞至今是个谜!在大学城的建设过程中,出现多次重大事故,造成人员伤亡。而政府却刻意安排媒体为逼迁恶棍广州大学城建设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兼广州市土地开发中心主任蒙琦做个人专访,大肆吹嘘其廉洁与实干,将其评选为广东省2004年度经济十大风云人物。作为省、市喉舌的各大主流媒体却对国家审计署发布2005年第2号审计公告中查处杭州、南京、珠海、廊坊四城市“大学城”开发建设问题的消息只字不提,个中原因明眼人一看就清楚。
广州大学城的拆迁建设最大的特点即是非法性及野蛮性。整个拆迁和建设中,作为专业法律人的我,在其所有程式中找不出一点合法的痕迹,更不用说环节。另一个贯穿始终的即是野蛮性。近年来各地常有政府是黑社会的保护伞或是政府与黑社会勾结行恶的丑闻,各地在这方面的效力与广州市相比乃属小巫与大巫。我们看到的真实是,广州市的政府官员在需要的时候,他自己本身即迅速变成了黑社会,根本无需找黑社会搞些什么勾结之类的低效率之举。整个程式中,凡是需要法律标准来界定的环节无一合法:用地专案审批、规划程式、环境影响评价程式、建设用地许可程式、施工许可程式、拆迁证的核发程式、价估程式、听证程式、仲裁程式等无一个程式合法,整个群体对法律价值的蔑视及依法办事方面的超常低能让人惊叹!
下面是大学城被逼迁的农民给我的来信中展示的部分强拆阶段的施恶画面:
“地方政府动用大量的警力恐吓,还动用警犬封锁施工现场,展开对小谷围万余农民声势浩大的征地及强拆行动。对于不配合拆迁的人采用株连式的打击报复,有的外出工作的村民被停工、开除,有的调离远处工作,还警告说为了你的前途不准回家。招工的不同意拆迁没有份。目的迫村民签订不平等的拆迁协定达到逼迁目的。村里强拆前断水、断电、断电话、电视线路,严重威胁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有的村民房屋门窗被打烂、财物被窃,使村民处于极度的精神惶恐之中……。
2003年12月1日到6日,广州市番禺区广州大学城拆迁安置办公室在没有政府裁决书、没有法院的强拆令的情况下,原副区长廖昌等人带领公安员警、消防武警,广州市城市管理执法大队番禺支队、辅警、治安员,出动粤警牌为4068公安督察车,员警专用面包车,消防车,医院救护车,大客车等40多台,动用一千七百多名员警,手持盾牌,拉着一群气势汹汹的狼犬封锁进村的各个路口,把郭塱村重重围住。在房屋将要拆毁时村民们强烈要求出具合法执行档,但官员们无法举证,说这是政府行为,是为了建大学城。村民们把自己反锁屋内,员警用铁锤破门而入,把我们的财物强行搬走。强行驱逐村民离开家园。十几台推土机像法西斯的坦克一样把我们的房屋一间又一间地夷为平地。处处粉尘盖天,各处重型机械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眼看着自己的房屋倒下,我们的心像刀插一样一下比一下痛,眼在流泪喷火,心在流血、血在沸腾。我们当时200 多人被分开赶到一边,只有抱着孩子无奈地看着、痛着。
‘天啊,这是什么世界’,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妇人捶胸顿足地叫着哭着。有的人呆住了,有的还晕倒过去被抬上救护车拉走。
2003年12月1日动用一百多名警力野蛮强拆穗石赤坎村民房。
2003年12月3日强拆的第三天,番禺区委书记徐金海(就是下令抢夺太石村帐本的家伙)乘坐在公安警用直升机上在郭塱村上空盘旋视察强拆,地面上的官员用对讲机发出声音说“向徐书记敬礼”,顿时员警们立正行军礼(一个市属区委书记俨然如国家元首,临空视察何等威风)。
2003年12月6日动用几百名员警、十台挖土机用同样的手法拆毁南亭村民房60多间。
无家可归的村民们走上了漫长的维权道路,结果是:“我们被地方政府人员、员警强行押回广州火车站。越秀区公安分局数百名员警将火车团团围住,并把我们强行押回番禺沙湾员警基地,将32人隔离逐一审问,28人扣押超过24小时,郭校伦、黄耀强被宣告拘留15天,理由是非法上访。在拘留期间每天饱受超过8小时的审问。精神折磨直到1月20日和21日才先后释放。
2004年2月8日拘留郭塱村民10人,拘留15天到1个月,有一人被判14个月刑期。2月8日下午四时二十分,天下着雨,寒风刺骨。我们村200多人正在漏水滴雨的棚舍内避寒,广州大学城拆迁办带着700多名身穿警用雨衣的员警,个个都手持盾牌警棍,将村民居住的六个地点分六组包围,强行带走村民10人。拆迁办为了达到目的采用非法手段。大人被押上囚车,小孩们一边哭一边叫着“爸爸”、“妈妈”,一边又拉着父母的手不放。雨不停的下着,孩子们不停哭着叫着,大人们痛骂着,所有人都是湿透了不知是雨还是泪。被毁灭破碎的村庄,破碎的家庭,破碎的心,200多村民顶着刺骨的寒风,走在破碎的村前大街上边走边流泪。‘天啊!为什么要下雨!’
又一次野蛮拆迁来了:
2004年2月11日晚上,我们收到消息,拆迁办明天要出动700多员警又来拆郭塱和南亭村的临时棚舍。果然12号早上拆迁办官员们带领几百员警,用几台挖土机把我们的棚舍一扫而没。面对着无处不在的权力伤害,看见被毁的棚舍、木板、生活用品、家俱的碎片在被埋的土坑下半埋半露,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半个月后,我们又在另一个地方也就是村的后面重新搭起棚舍,坚持在这里居住。
2004年3月12日上访过的人又被番禺公安带回番禺沙湾基地逐一隔离审问,其中上访人南亭的黄炳流在深夜审问时被‘维护稳定’人员殴打、侮辱,用白色纸巾把他的头围了一圈,在额心点上红印,接着就用拳击打胸部和腹部,他大叫救命声不断,几个人才停下来。
2004年7月14日村民回到广东省人民政府上访,当我们请求出示广州大学城批文和申诉大学城的违法侵害时,接访的人员大声说:‘我不与你们说法,说法的就到法院去,建设大学城要牺牲你们小谷围一万多人,要你们去死你们也要死’。
最大几次出动警力,公安边警快艇、公安直升机、警车、囚车、警犬、电棒、高压水枪、盾牌警棍,镇压守法的村民,共出动人数三万多人次,中小规模次数难以统计。
大小事件拘留、拘捕几十人;反复绑架三人;电棒击昏数十人,打伤十多人;判刑三男一女。”……。
广州大学城在灭绝人性的施暴过程中,施暴者制造的笑话的荒诞程度可以与“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比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信手捻来几则以作为文章的结尾:
“广州大学城的拆迁是历史上最合法、最文明的拆迁”,与中央政府的“现在是中国历史上人权最好的时期”的乱言可谓异曲同工。
“《广州大学城--廉洁工程、合法工程》(《广州日报》语)”,让人不禁联想到《人民日报》之《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中流砥柱》这样的说谎“大词”。
“校区一再扩容够用500年”,释发这种豪气的《广州日报》同时又是将以公共利益名义强征来的土地商用销售的广告发布者。
“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就是广州大学城”,“工程反腐就要既做战略家还要做战术家”,因施暴有功被戴上“十大风云人物”的逼迁总指挥蒙琦在说了上述豪言不久即传出被“双规”的笑话。
“大学城开发建设要做到不动岛上的一草一木”,与现实的未留下岛上的一草一木可谓谬以千里。
广州大学城杀戮文明及人性的状态以地方当权者无耻拒绝赔偿、并命令法院不得受理受害者诉求为标志在继续着。受害人的屈辱及痛苦是现实的,广东省、广州市两级政府的那群身着西服的暴徒也是有些烦脑的,他们的烦脑导因有二,即:其一,受害人要求赔偿的意志未见得有消减,其二,最高当局迟迟不公开宣布说要废止受害者可索赔的法律,让他们背着非法、不光彩的恶名。“这个世界上要没有法律该有多好啊!”他们心里肯定还不时会这样想着,虽然,只要这群衣冠者还在,法律的价值照旧是若镜中美人水中月。
2005年10月21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