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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家长:经学校研究同意您自愿捐资助学的申请,您自愿捐资助学的金额为10万元人民币……”
以上内容是中国音乐学院附属中等音乐专科学校(以下简称: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发给
学生家长的捐资助学确认书。这样的确认书自2000年或者比这更早的时候就开始被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广泛使用,确认书的内容这些年几乎未曾改变过,变化的只是确认书中从2万至12万不等的人民币的金额。
2004年,中国音乐学院附中曾被北京市教委点名批评和处罚。但2005年10月25日,记者拿到了该校一份高收费生名单,这个名单显示有35名学生每人交了2005年第一学期的17500元,高收费依然在继续。
小胡给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交10万元捐资助学款的票据
中国音乐学院附中跟高费生家长签订的秘密确认书
对于从山东来北京求学的女孩小胡来说,北京今年的冬天格外地阴冷,因为她今年9月从中国音乐学院附中高三声乐专业报考中国音乐学院时落榜了,3年的努力白费了。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为了今年能考上中国音乐学院,在2002年的入学之初,并不富裕的家里为她花了10万元人民币才“买”进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高一声乐专业。如今的落榜,让她和她的家长埋了3年的痛,再次蠕动。
校方上演之入学“捐”10万 要在确认书上签字是“自愿”
2002年6月18日,山东的李女士来到了北京商业银行地内大街支行,将10万元捐资助学款如数存入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账号上。存完钱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块悬在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因为她存完这笔钱后,她的女儿小胡9月份就可以被中国音乐学院附中高一声乐专业录取了,等女儿再考上中国音乐学院,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啊!
时间拉回到几个月前,2002年5月份,报考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失利的小胡非常沮丧,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这时,中国音乐学院附中教务处相关人员通知小胡的家长去开会。和小胡的家长李女士一起“应邀”去学校开会的,还有其他一些在此次考试中失利的学生家长。会上,学院相关人员向学生家长传达了一个当时令这些家长比较兴奋和心痛的消息。那就是这些考试失利的学生可以根据此次考试的分数高低情况向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交纳2万-12万元不等的捐资助学款后,可以在9月份到学校报到上课。
虽然收费弹性很大,但李女士根据女儿小胡的成绩状况,还是大致算出了一个数字,她需要向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交纳10万元捐资助学款后才能进入该学校。但为了女儿将来能顺利考入中国音乐学院,他们还是筹借了10万元捐资助学款打入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账号。
交完钱后,李女士与其他交捐资助学款的家长一样,看到了这样一份协议书--
×××同学家长,经学校研究同意您自愿捐资助学的申请,您自愿捐资助学的金额为10 万元人民币。本校学籍管理规定新生入学第一年为试读期,如试读期未能通过退回原地区者,支教费不退,试读期通过取得学籍者,如在校期间违反学籍管理规定达到请退者,离校时支教费用不退。如同意请签字。
李女士和其他家长一样,在一份确认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签字后,李女士被告知,她并不能拿走这份确认书。
2002年9月,小胡如愿走进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高一声乐专业教室。通过3年的紧张学习,于2005年9月高高兴兴地参加了高考,她唯一的志愿就是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上级学校--中国音乐学院。但此次高考的过程中她的专业成绩不是很理想,中国音乐学院今年只录取20名,她的考试成绩却排名在30位左右。
高考失利后,小胡只好按照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要求,搬出了学校,在外面与同学一起租了一间房子,准备参加2006年的复试。小胡的妈妈李女士告诉记者,最近她身体状况很不好,已经花了很多钱,当初给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交了10万元,目的就是希望孩子能顺利考进中国音乐学院,但现在既然没考上,她正在准备向中国音乐学院附中提出申请,希望能把那10万元捐资助学款要回去,用来给自己看病。
校方上演之变脸 59分钢琴成绩“弹”走3万5
与小胡相比,有同样经历的还有2003年9月进入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女生小王,她在交了10万元捐资助学款后,因为一件让她十分气愤的事情而只上了一年学就转学了。
2003年7月,小王在报考中国音乐学院附中高一时,虽然专业成绩考得不错,但她的乐理成绩考得不是很理想而失利。当时学校告诉她,只要交10万元捐资助学款后,就能先以跟读的方式进入高一上课,等第二年后再转入学籍,直接插班进高二年级就可以了。
同年8月1日,小王的母亲朱女士通过电子汇兑的方式将10万元人民币转入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账号中。9月份,小王与另外同样交了10万元捐资助学款的3名同学一起走进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
她们与其他同学不同之处就在于,按照与学校的“约定”,她们将以跟读生的身份上课一年,然后才能取得该校的学籍。而取得这个学籍的条件是,要在第二年升高二时参加的招生考试中合格。
但2004年8月30、31日,中国音乐学院附中收到了北京市教委《关于对中国音乐学院实施收费审计调查发现的主要问题的整改意见》,他们于当天和第二天分别将小王等同班4名学生交纳的10万元捐资助学款退还给了学生家长。
10万元捐资助学款退还后,她们这批跟读生在随后的“升级”考试中,没有一个所有课程都及格的。小王在专业、乐理等各科都考及格了,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考钢琴这科小课时,老师给她打了59分。就差这一分不及格的她,还是转不了学籍。继续跟读!
随后,小王等4名同学,陆续收到了以中国音乐学院培训中心名义发来的通知,要求她们这些没有及格而没取得学籍的学生交35000元培训费。
“要是我钢琴成绩很差,你可以给打30、40分都可以啊!为什么偏偏就给打了59分呢?明摆着是因为学校刚把10万元捐资助学款退给了我们不甘心,故意让我们不及格,然后再以收培训费的名义把钱收回去。”小王说道。
2004年9月,小王转校离开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小王离开后,她同班的另外3位同学还是按“规定”每人向学校交纳了35000元培训费。交钱后他们顺利进入了高二年级。在跟读两年后,今年他们终于取得了学籍,3人都告别了“黑户”身份,现在已经成为高三声乐专业的有“户口”的学生了。
校方上演之换岗 “捐资助学款”走了,“培训费”来了
2003年7月5日,北京市纠风办、北京市教委等单位联合制定的《坚决制止各校乱收费的行为》的文件下达到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于是从2003年以后,该校在给学生家长开具的票据中,没有了“捐资助学款”的字样,取而代之的是“培训费”。
据记者了解,从2003年开始,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停止了收取捐资助学款的行为。但跟读生却丝毫没有减少,而且以前的2-10万元的弹性捐资助学款现在基本上变成了统一的35000元培训费。
校方上演之法则 知情人透露:卡考生成绩保学校收益
据来自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知情人士介绍,中国音乐学院附中自1996年就已经开始高收费了。他说,因为当时几乎各个知名大学都在进行类似的高收费,所以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也没有放弃这样的“生财”机会。
该学校每年在考试后,都要把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的学生家长聚集起来开会。他们告诉这些家长,只要根据分数的高低交纳2-10万元捐资助学款就可以在该学院上学。但这些交过捐资助学款的学生与正常考试考进来的学生不一样,他(她)们暂时没有学籍,只是以跟读生、插班生的身份上学;他们没有助学金、没有奖学金,但学校会在他(她)跟读一年或者两年后,在其经过招生考试后为其办理学籍。也就是说比如张同学考试不理想,交纳高额捐资助学款后于2003年进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初一或者高一学习,刚进学校时,他只能以跟读生的身份上课,在2004年的初二、高二时基本上就能取得学籍,但也有部分学生只能在2005年的初三或者高三才能取得学籍,取得学籍后,学生在学校享受的待遇才能与正常考入该学校的学生一样。
该学校内部知情人士还告诉记者,其实这里面有很多说法。因为音乐艺术学校的考试跟其他课考试不一样。艺术是抽象的,一支曲子,你可以说它好,也可以说不好,给它59分还是60分由老师、学校说了算。学校为了能多收捐资助学款,一般情况下,这些交捐资助学款的高费跟读生部分学生是要连续交两年的,一般他们第一年的考试也不会全部及格,但第二年考试就会都及格了。这样,第三年他们在临高考前就都能取得学籍了。
该校内部知情人士透露,该校除了收取捐资助学款外,还设立了一些其他收费名目。比如每学期向学生每人收取300元钢琴使用(管理)费等。
记者查看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2000年至2004年的学生交费发票存根后,进行了初步统计。从2000年1月至2004年12月,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各种高收费高达1090余万元。
校方上演之现状 高收费依然在继续
调查中,记者拿到了一份中国音乐学院附中2005年10月25日已经开过发票的高收费生名单,这个名单显示有35名学生每人交了2005年第一学期的17500元。
昨日下午4点,记者与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陶书记取得了联系,想就该学校高收费的事情进行采访。陶书记告诉记者,她刚到附中,是主管附中党员和学生纪律工作的,对此事不是很熟悉,让记者联系中国音乐学院采访。
随后,记者与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主管行政的张鸣副校长取得了联系。张副校长在听完记者的采访意图后,说他不能接受记者的采访,让记者去联系中国音乐学院,然后挂断了记者的电话。
记者与中国音乐学院主管附中教学的杨副院长取得联系后,他告诉记者,关于附中高收费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但好像是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有关部门也查了,也处理过了!
杨副院长所说的这个以前是指2004年6月,北京市教委审计调查组根据有关反映,对中国音乐学院以及中国音乐学院附中2003年1月至2004年5月底期间的收费及相关财务管理状况实施了专项审计。并查出该学校违规向学生收取钢琴使用押金、出国培养押金等费用;在没得到物价部门批准,也没纳入“经营收入管理”的前提下,违规向考前辅导班的学生每人每一次收取2-10万元培训费的事实。 2003年1月至2004年5月底光此项违规收费就高达1573800元。并于2004年8月30日向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下达了《关于对中国音乐学院实施收费审计调查发现的主要问题的整改意见》。本报记者 熊维建/摄影报道
声音
教育,别忍这样的痛
看完这篇报道,读者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这是做版的时候最为关切的事情。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岂止这一宗?”无疑,作为新闻人,听到这样的受众反馈是惭愧的,因为这表明我们的新闻已不再具备新闻的卖点。但是,作为有良知的新闻媒体,却又是欣慰的。因为我们把受众被迫“司空见惯”的现象收集起来,做这样一个小切口上的爆破,试图炸一个洞出来,让大家把这个地底下的世界,看个明白、看得真切。--引起世人疗救的注意。
其实,关于教育乱收费的问题,我们已经提的太多。但结果似乎只有一个,就是收费的还在收着,没收的还在想着(在想是否还有更安全的空子可以走),也因此,大家都在习以为常着。事实是,这个世界上的许多问题或许可以“稍等”,而惟独牵涉到教育的问题片刻也不能停留。因为,它蒙住了无数双渴求知识的眼睛,它关联到了千千万万个贫困、羸弱的家庭。同时,它最关系着我们的未来!
任何不平等都比不得受教育机会的不平等,任何的破坏力都比不得金钱的破坏力,而二者的牵手、联姻,无疑让它们各自的杀伤力陡然增加。正如我们记者报道中写到的那样,每招进一个高费生,就挡住了另外一双向外眺望的眼睛。要知道,教育腐败玷污的是还要在这个世界生存大几十年的尚在形成人生观的一群。--这,是可怕的。
还用评论什么吗?其实已经不用,记者的报道写得明白,相信谁也看不糊涂。剩下的就只是我们相关部门的努力了,即使这样的努力正如当年煤的形成,当初用了大量的木材,结果只是一小块。但,我们缺这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