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的天空下(十一) 文艺复兴故乡精神之旅

发表:2006-02-03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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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漫长一生只能是或仅仅是一个白昼、是短暂的一日;也是稍纵即逝的一个“不眠之夜”。面对人生的“一日”或“一夜”,请全世界的极权主义和恐怖主义全部滚开!!!

为此,我为全世界的生灵祝福!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活得象意大利人一样热情!

我在那不勒斯眺望“湮灭之城”庞贝;而我在庞贝又回视“不眠之城”那不勒斯!

所以,我在威尼斯大学一张口朗诵,在声音瀑布的水花中就会出现一双眼圈发红的“意大利少女”的眼睛!

所以,抵达庞贝古城就是抵达死亡之域,也是抵达再生之域。

庞贝古城毁灭于大自然的威力;而罗马帝国及其“黄金时代”湮灭于人类的历史。人类物质生存和精神生态在时间中的双重湮灭和沉沦,正是人类生存的深层悲剧!它也是全球必有一日将整体面对的沉沦和湮灭的悲剧的先兆和预示!早就有先知发出历史性的预言,全人类必将面临一场无可逃避的“最后的审判”。天空和大地将在耶稣面前分开,世间善恶受到最终裁定。罪人必受惩罚、坠入火湖;善者被赐予生命之水、获得永生。新的二十一世纪,是人类承传和弘扬文艺复兴精神的世纪,也是人类重获精神拯救的开端,一场全球性的新的文化复兴必在一个新的大纪元中出现在人类新的精神舞台上。

庞贝城是临海的丘陵地带,我们是由“海门”进入古城废墟的。海门有两座拱形通道,一处供人行走,一处供车辆和牲口通行,后来两处合二为一。它的旁边是依山傍水的城关山庄,山庄在西元前地震前就己经被人遗弃,不再有人居住,很晚才被人发现。这里曾经有一条路已经消失。内厅里铺着的六角形花砖地板也了无痕迹。后来经考证发现,墙头还有几幅画,多为神话题材,其中有一幅是一个叫“阿丽亚娜”的女人被遗弃于一座荒岛。我不知道这座房子与一个传说是否有关?据说被火山掩埋的庞贝城中,有一座房子里住着一个悲剧诗人,房子的进口镶嵌着一条拴着铁链的狗,而这狗是保护这座房子的,也是守卫这位悲剧诗人的。因为室内墙上画的上方,原来还有一系列小画,其中一幅是一个诗人的肖象。

庞贝城被发掘后,曾建有古物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被炸毁,以后又再次修复。这里陈列的有史前时期从墓葬群中出土的文物;也有奥古斯都大帝的妻子莉维姬身着披风的雕象。还有一具令人痛楚不堪的木乃伊,那是一个火山喷发时逃于无处可逃者全身被泥浆包裹的匍匐的人体。也展出有日常家居生活的器皿、工具。特别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当时生活场景中残留的食物,如面包和鸡蛋,早已经碳化。全部废墟在我的眼前依次展开,它在我的眼睛里,是被后世发掘的遗迹;而在我的脑海里,是昔日活人生活其中的环境和不同场景的逐一复原。

曾经矗立庞贝市苑广场的阿波罗神庙,是一座具有综合风格的混合体建筑,如今只剩下一堆泥石的残骸。废墟中发掘出有希腊风格的黑绘与红绘的陶器,由此足以证明意大利的太阳神崇拜源自希腊。神庙建成后曾经多次维修,最后一次大的修建工程是大地震后开始,工程进行中,火山又再度突然爆发,神庙终至覆灭,一片极大的开阔地上,只存留眼前的一处废墟。科林斯式的立柱、残存殿宇的断壁、椭圆形的祭坛和基本完整的大石阶。还有两尊青铜雕塑,一尊是耸立在神庙围廊旁边的太阳神阿波罗象,全身倾斜,作搭弦拉弓状。另一尊是立于基座上的森林女神狄阿娜半身象,仍在端庄沉思。不过,这只是复制品,真品已由搏物馆收藏。阿波罗神庙内曾有一间井房,井房里有一口很深的井,找来找去却不见“井”的踪影,想来早已干涸、被火山熔岩堵塞。

曾在庞贝人社会生活和商业贸易中占有特殊重要地位的“巴西里卡”,其大会堂似的风貌不再,只剩下高高矮矮的断柱和内景中的裁判庭。这个裁判庭昔日的主人是法官,他在此发号施令并进行法律裁决。庞贝市苑在我的想像中,应该是有红色屋顶的大片壮丽的建筑群,它是一座城市的主体。然而,在我眼前出现的只是大片辽阔的荒芜,遍地倾塌的墙垣、孤立的石柱和幸存的拱门、深深的无人的巷道、铺石的宽阔的大街和这里那里人家残缺的台阶。一个巨大的废墟场、大片荒废的砖石堆。这儿曾经是庞贝城主要街道之一,名为“斯塔比亚大街”。

曾经存存过的庞贝城,此刻,不给我以任何资讯。只剩下一些空虚也令人愁怅的名字:欧马齐娅楼、维斯巴宪神庙、公共家神所、食品市场、朱庇特神庙、纪念门、粮市、阿波罗神庙……废墟现场所能见到的,唯有紊乱无序的场境和实物。如丰足大街干涸的“丰足水泉”,其水曾从一尊石雕头象的嘴中涌出。带家神象的饭馆和酒吧,只剩下盛酒水和菜肴的瓮、青铜大锅和饰有男人生殖器的青铜油灯,灶台早已灰飞火灭。漂洗作坊和洗衣池、残存壁头的选举招贴和商业广告。粮市内存放的大石碾,这种石碾是用来碾轧橄榄的。轻微破损和完整保存的陶罐。浑身泥浆包裹的“赶骡人”,当人们在大操场发现他时,看到的是一具坐在地上双手蒙着脸的尸骸;而他的旁边,是一具同样为泥浆包裹的骡尸。一条被主人用铁链拴住的狗,浑身也为泥浆包裹,留下的是一付死前拼命挣扎的姿势。


大操场和大剧场的原址,沉寂与空旷中,很难想像这里曾是人头涌涌、人声喧哗的地方。亡命者园,此“园”是一些方形和半圆形的坟墓,包括房屋式、祭坛式和小神殿式等各种式样。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半跪着、斜撑着各式木乃伊,这是些火山爆发时逃命途中,被风刮来的火山毒气窒息倒下的人,周身全被形似面粉的滚烫的火山岩浆包裹。一个陈列七具儿童尸骸的房间,火山爆发时这些儿童曾一起逃到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这间房间墙壁上有一幅画依然挂在那里,画面上是一群皮格米人在捕鱼,一人不慎落水、而河里有鳄鱼和河马在等着他。

一处公共热水浴室,一池热水中曾接纳过无数入浴的男人或女人。一家偏僻和低俗的妓院,进门处画着“双鞭淫神”手握两根巨大阳物。这里的顾主是下层的平民和奴隶,却是同样的嫖客和妓女、同样的发泄和疯狂。当时风行“异国情调”、“同性恋”卖淫和娈童癖,壁头上题满纵欲无度者生前涂鸦的淫秽题词,并发现不少希腊的东方女子的名字。还有一幢曾命名为“秘仪山庄”的城郊府第,这个名字来自一幅宏大壁画《酒神秘仪》,它的内容既有对女子肉体的鞭笞,也有对酒神阳具的膜拜和赞美。大地震后山庄幸存,却易了主人,这里变成了普通的乡间农居,失去了昔日的超级豪华和奢侈……

最后的罗马,最后的庞贝城。令人惊心动瑰的残缺美中,少了希腊式的日神阿波罗的清朗与静穆,多了罗马式的酒神狄奥尼索斯的血肉焚烧的疯狂。感觉许多拱形门洞和宅院又复活了,复活在时空倒流的生命内视中。废墟仿佛没有死,许许多多房间依然生机勃勃。每一处宅院、每一个房间都在向我敞开,一一移动看,为我呈现出许多不同的生活画面和日常场景。在一处标有名字的住宅,左边第一间是宅主人的卧室,在右边的一间房里,我看见有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装有首饰和化装品,这是这家女主人的房间。她正坐在梳妆枱前面对着一面镜子。时间并没有因火山爆发而凝固;女主人美丽的姿容也并没有因漫天降落的熔岩而消失。一处外科医生的住宅,中庭是一家人日常起居生活的中心,也是四周以墙围合起来的整座巨宅的采光口,光线从屋顶大天窗进入室内。正下着雨,听见屋顶上悉悉索索的雨声,这里屋内蓄水池很快就积满了足够供一家人饮用的水。中庭还有全家供奉崇拜的神坛,更早的时候,餐饮也在这里,四周是一系列小房间,大多是卧室。

民居一户挨着一户、互为毗连,规模小、布局简单。出入经由一座大建筑中相邻地洞开着的若干个门,我感觉,这里似为我所熟悉的平民区。此处是一些店铺、商行和手工作坊,这些房子往往与业主的住宅相连;也有大商家居所远离店铺,他们的铺面租给别人经营。一间设餐桌和卧榻式席位的筵厅,主人正躺在榻席上用餐,这是罗马人生活中的希腊式风格。出现富丽堂皇的农牧神宅,地板以碎瓦和瓷片装饰成规则回纹或几何图案,中间以五彩碎片镶嵌成希腊绘画的片断。

庞贝毁灭前,雕塑都用于装饰建筑物,或庆典、宗教和表演仪式。城市的主人是富商阶级,雕塑只为实用、而远非艺术。朱庇特神殿中大于真人的装饰作品少见,街头巷尾主要为手工作坊的小型作品,雕塑材料都为大理石、陶土和青铜。肖象雕塑都为纪念死人或象征活着的人的某种荣誉。而为皇帝和皇室塑象、包括暴君的肖象已是许多世纪以后罗马帝国的事情了。

一个被火山湮灭又重新发掘的庞贝城。一个仍然活在我的感觉中的庞贝城。一个映着落日的红光的庞贝城。

又见一处住宅,室内有绘画,这种画被当时称为“建筑结构式”,它是在室内墙面上应用透视法则绘以建筑结构,给人以“空间中的空间”的感觉。房子四周绿荫环绕,我记得我同雨兰一起走进去,坐在桌边同人一起喝茶。不过,这一次我说的不是废墟中的幻觉,而是毁灭后的庞贝城当下的真实。今天的庞贝废墟的中心,确有一处“绿荫环绕”的地方,确有一处座无虚席的废墟中的酒吧,而且,我和雨兰的确曾身临其境,为这份从死亡之城中勃发的生命的活力和不灭的生机所惊喜、所感动!

一只狗懒懒地躺在一地夕照中、一动不动。这是废墟中的狗。空旷的街巷和宽广的大街上也见狗,公狗、母狗,个头巨大,全都懒懒的,一动不动。下巴着地,闭着眼睛,不管身边旅游者人来人往,也无动于衷,冷寂漠然。似无家可归又无处不是归宿。罗马的狗,庞贝的狗,从旅馆到街道,从广场到废墟,从未听到它们朝人凶恶狂吠或呲牙裂嘴。没有一条狗是狗中的“尼禄”。习惯于安静,也接受人抚摸。不知道发情时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安详吗?也许它们慵懒地躺卧、饮食,却并不妨碍它们情欲的勃发和做爱的激情,象古往今来的罗马的男人和女人。漫长的一生对于每一代意大利人来说,都是一次展开于生与死中狂热的的“罗马假日”。

巴士的终点站和起点站都是“胜利”(HOTEL VITTORIA),这正是秋潇雨兰的英文名字。一次风尘仆仆的精神之旅,我并不孤独。我身旁或背后还有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头脑、另一双眼晴、另一只握着无形之笔的手在左右和摆布着我的旅途风景,同我一起共同结构出绚丽的生活场景和画面,一起走来、一起走去。她是我人生旅途和精神世界中的悲悯和博爱的座标,是我的以往和当下的一切精神表达的另一个书写者。年青时,我曾自视为蚩尤的后裔、骨血里有天生的反叛天性。而今,她却对我说,不,以后别这样说,你不是蚩尤的子孙,不是一个断头者、一个失败者。你身上的血迹已被岁月洗涤,你是一个融合东半球和西半球的“宇宙宗教”的皈依者。在一种更搏大的人文精神孕育中,另一个你已经在世间重生。我们今生走到一起来,相信是前生有约,而且你同别人也有“千年誓约”,他们已经一一“群体转世”,并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归途中,一旁又见火山。暂时的沉默,但似有一处尚冒清烟。现在,死火山遥对一处山丘上绿树围拥的棕红、乳白二色的教堂。落日如镜。车道笔直。雨兰手中的摄影机折射出三道光线:如天、地、人的永恒之光!维苏威火山顶象富士山顶的喷口一样是平的。它死了吗?或许有一天,它又会活转来,再次埋葬庞贝城、埋葬那不勒斯乃至罗马!这就是维苏威吗?车走了许久、还没有走出维苏威的视线。

我突然有一种湮灭感,比以往更大的湮灭感。如果说,以往仅仅是个体生命湮灭的感受,而此刻面对的却是整个人类可能的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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