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不已。这小子是做官的,已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三年五载一高升,已然正处级了。由于上面有意思让他再上一层楼,他可能就要副副厅。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吃这一桌酒,他如何懊丧起来,说自己不是东西了呢?他这种人不是东西,我们这等草民又什么东西?
正当我陷入自我解嘲状态的时候,友人却打住我的话,将他的威水史尾尾道来。原来,1988年他刚当上副科长时,也曾发誓要当一个好官、清官。当官不为民,不若回家种红薯。我朋友喜欢对名句进行改词。然而,不到一年,他却差点被撤职。原因一个局长来“检查”工作,他如实汇报,说新中心小学新教学楼有问题,拖了两年都没解决。这可捅了大娄子。不但处座不高兴,而且局座更不高兴。说是来“检查”工作,那是为了前护后涌寻开心的。更麻烦的是那教学楼的事涉及省市级领导,处理起来极其麻烦。一个小科长居然把这事捅出来,局座认为这是给他难堪。
经一事长一智。友人很快弄清了官场的秘密。不管什么事,都要揣着领导的意思说。哪怕说些废话,也切不可随便说真话。
两年后,友人被调去另一个机关。新单位不像原来的机关,局长、处长、科长们都堆在一块。友人有些文才,单位恰好缺少笔杆子。他去了办公室秘书科,正科了。但所做的事,却是秘书的活,主要是给局座写发言稿、工作总结、情况汇报。局座需要有发表的论文,也由他代写。局座读党校,拿硕士文凭,也由他代读、代考。一共做了局座五年的孙子,终于修得正果,直接跳过副处,到了企管办当了正主任。又一年,平调监察处任处长。
偏偏这时候,他又一次良心发现(别人则说他混),居然很认真地“监察”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官员。被他揭露的两个人实在太坏了,他不得不将他们揪出来。那两人确实坏透了,局座面子不好说什么。但私底下认为他拎不清。他又被调进信息处。局里出了贪官,那可让局座面上无光。又过了两年,局座升官,突然作出一个众人诧异的安排,让友人副手直接升副局长。局座这是为了有意让吾友心里不舒服。
此后,友人再也不敢良心发现了。于是,假话、空话、套话妙语连珠,深得上上下下欢心。新局长一次外地嫖妓被挀,派出所所长刚好又是吾友兄弟。我友不但帮新局座摆平此事,而且为了堵住机关闲言闲语,竟把局长嫖妓一事,编造成其于外地挽救失足少女的善举。这样,外地警察抓局座就变成一个“美丽的误会”。
上级一个单位需要一个副厅级干部,嫖妓局长利用老丈人这一特殊关系,强烈推荐吾友。友人乘兴而来,与吾分享升迁之喜。孰料,多喝了两杯酒,他却懊丧至极,大叫他不是东西。还说做什么都好,哪怕做猪做狗,也不要做官。
既如此,不当官不就结了吗?吾替友人分忧起来。恰在此时,冷风一吹,我想说的话却抓不到了。忽又想,若这官当真当的很苦,他不早就辞官为民了,岂用得着吾来一劝?怕是他这顿酒话,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