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轰响,她双手紧抓着座位上的皮条,伏在摩的司机汗涔涔的背上,几乎要睡着了。20多分钟后,摩的来到了城南的井湾子,唐颍跳下摩的,走入了一条黑沉沉的胡同。
在胡同里摸索着走了20多米,唐颍来到了一座低矮肮脏的二层楼下。一楼是一间歌厅,二楼是她的住所。她侧身登上逼仄的木头楼梯,打开房门,看到同房间的三个女孩已经睡着了。她们四个人租了这间房屋,每人每月50元钱。唐颍躺在咯吱作响的床上,全身酸痛。此前,她已经连续站立了10多个小时。
同寝室的三个女孩以及唐颍的同事们都不知道,唐颍有着不一般的过去。
她曾是亚洲锦标赛冠军
唐颍出生在湘东某市的一座小镇上。她的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没有职业,家中兄妹4人。唐颍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是贫穷,排行最小的她那时候总是穿着姐姐们剩下的旧衣服。
6月13日午夜,忙完一天工作的唐颍坐在一辆两轮摩托车的后座,驶离了长沙市黄兴南路步行街。摩托车在空旷的大街上
12岁那年,唐颍上小学五年级,那时候她身高已经1米72,比老师还高。有一天,市体委来了几个人,在学校里挑选苗子,他们一眼就看中了唐颍。就这样,唐颍进入了一所体育学校,专练一个水上运动项目。从此,她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唐颍今年24岁,而在12年的体育运动生涯里,她每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唐颍的运动成绩也在不断提高,先是获得了全国青年锦标赛冠军,接着是全运会冠军,再然后是亚洲锦标赛冠军。2004年雅典奥运会,唐颖参加了国内选拔赛,可惜成绩不理想没被选上。按照唐颍的说法,如果能拿到奥运会冠军,这一辈子她就衣食无忧了。
2006年10月,唐颍和她的队友们被“一刀切”退役了,每人拿到了3万到5万元的退役安置津贴。
这些一直在体制内接受训练和参加比赛的运动员,突然被推向社会,都感到极度不适应。他们很多年没有与书本打交道,与外界也格格不入,现在突然走向社会,就像掉入大海一样茫然不知所从。
“我没有文化知识,我不知道以后该怎样生活。”唐颍说。
“有人甘愿做二奶,但我宁愿打工”
多年的高强度训练,让唐颍落下了满身的伤病,现在每逢下雨,她浑身的关节就疼痛,而且还有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医生说,她以后生育都有危险。
可唐颍不去想以后,她想的是眼下的事情———找一份工作。
唐颍曾经托一位亲戚找到家乡教育局一位官员,想在一所中学做体育教师。那位满口答应了的官员在要走了唐颍的电话号码后,当天夜晚就给唐颍打来电话,要求她陪他去跳舞,唐颍拒绝了。几天后,唐颍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了家乡人事局,想重新谋份工作,而人事局的一位官员竟直接说要唐颍做她的情人,他会解决她的工作问题,唐颍拂袖而出。
唐颍在家中呆了几个月,每天不敢出门,她成了街坊邻居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有一次,唐颍听到一位妇女指着她家的门对孩子说:“你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就成了这个人,没有工作,嫁不出去,还要靠父母养。”唐颍羞愧难当。
今年3月上旬,唐颍无法忍受邻居的嘲弄和白眼,来到长沙找工作。
十几天里,唐颍日日奔走在长沙的大街小巷,工作却依然无着落。
3月23日,唐颍接到了队友林昭的电话。林昭也是和唐颍一起退役的,现在在浏阳开了一家小店。林昭了解到唐颍的困境后,帮她在芙蓉路一家服装店找到了一份当营业员的工作。
但是这家服装店生意不景气,辛辛苦苦工作了一个月,唐颍只拿到800元工资,勉强够生活费。
5月上旬,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唐颍找到了一份兼职——夜晚在黄兴南路步行街一家宾馆前摆地摊卖布娃娃。“有的男人带着情人或者小姐在宾馆开房,她们看到这么漂亮的布娃娃就缠着男人要买,男人不好意思,就会掏钱了。”单纯的唐颍说,“在这里,我看到了生活中丑恶的一面。”
曾有一个经常出入宾馆的男子提出一年出10万元包养唐颖,但被唐颍拒绝了。唐颍对他说:“我不在乎你的钱,我有我的尊严。”那名男子悻悻而去。
然而,不久,一件事情让唐颍深受打击。
6月7日中午,唐颍一如既往地站在服装店门口迎客,突然看到了昔日的同事张悦。“我们以前从事水上运动,个个都长得像模特,她也很漂亮。”唐颍说。
张悦也看到了唐颍,感到很意外,她睁大美丽的眼睛说:“你怎么干这个?你还是冠军吗?你真丢我们运动员的脸。”
唐颍说,那一刻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看着珠光宝气,俨然阔太太的张悦,她一时间很有些自惭形秽,但是,她说:“我依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丢什么脸?”
张悦不屑地说:“现在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张悦只在店中呆了几分钟就走了,一辆奥迪车接走了她。后来,唐颖从队友口中得知,张悦给一个房地产老板做了二奶。
“有人甘愿做二奶,但我宁愿打工。”唐颍说。
期待第二次辉煌
唐颍说,她现在心境很平和,她已经学会了适应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
尽管每天非常忙碌,但是唐颖没有放弃学习。唐颍那间狭窄的蟑螂肆虐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厚厚的书籍,有会计专业书,也有英语书。唐颍说她的英语得从初中开始学起,她准备用三年时间达到大学水平。每天早晨,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唐颍会从口袋里掏出纸片,匆匆瞄两眼,嘴巴念念有词,纸片上写着英语单词。唐颍说,她在三年内还要争取考个会计师证。
“我曾经站在亚洲锦标赛最高领奖台上。我相信,我一定能够迎来人生的第二次辉煌。”唐颍说。(尊重当事人意愿,文中人物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