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出国前一般每周必有那么个早上,家里大人要去食堂买回刚出锅的豆浆和油条。早餐时每人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加点白糖搅搅,再把香脆的油条一段段掰进去,油条立刻变得松软可口。就着调好的酱菜,我们一次能吃掉两三根,一直到中午都不会饿。
出国以后搬了好几次家,每到一处,安定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哪里有中国店。然而除了纽约、费城这种大城市的唐人街,还有些许中国店可供选择,那些远离 郊区的地方,就只能开车到几十英里以外去寻找孤零零的中国杂货店了。而每每走进这样的小店,闻到里面不太新鲜的蔬菜味,翻翻货架上不知猴年马月摆上去的调料包和罐装榨菜,眉心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久而久之,只好放弃对中国食品的执著,逐渐习惯了用美国黑胡椒代替中国的五香粉,用墨西哥大茴香头代替中国的小茴香苗。然而,唯独这豆浆油条,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永远不能用咖啡面包替代得了。
每次回中国之前,先生总要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回去后一定带你尝遍各种各样好吃的,每天早上都要有豆浆油条!"在我们看来,回中国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去饕餮,而豆浆油条竟成了美食中的极品。
到母亲家的第一天,就忙不迭地叮嘱她早上一定不要给我们做早餐。天刚亮,我跟先生就来到早市,排上十来分钟的队买两份豆浆油条,拉开摊铺的凳子坐下来,会心 地相视一笑,旁若无人地把它们吃掉,这才心满意足地去逛早市。从中国回美国后的一段时间里,曾经吃过的美食佳肴渐渐地都从记忆中淡去了,唯有豆浆和油条的滋味依然挥之不去。
人若是到了想吃又吃不到的极限,自然就会生出些许点子来。豆浆问题好解决,买个豆浆机,一包大豆,什么时候想喝了自己 打就是。可油条就不太好办了,每回大老远地开车去中国店,从冷冻室里拎出几包干巴巴的冻油条,吃前还得回锅再炸一遍,工序并不比吃新炸的油条少。何况,还 听说油条里放了明矾,对健康不利,不宜多吃。怎么办呢?还是得自己动手。
从此,我便开始从网上搜寻有关自制油条的方子。前提条件是,和面 时不能放明矾。本来吃油条已经冒着油多的危险了,可不能再冒一份吃添加剂的危险。我反复试验的配方是:取两杯高筋面粉,一茶匙双激泡打粉,一茶匙盐,加水 揉成软面。用保鲜膜包好,静置一夜。次日晨起切段拉长,中火炸至蓬松。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没放明矾的缘故,我自制的油条老是屡战屡败,每次咬起来都硬邦邦的。最后闹得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试了,于是偃旗息鼓。
老实了个把月,等到某天从网上又找到一篇文章,方法略有添减,我以为有所希望,就又"死灰复燃",如法炮制一回。然而一如既往的,我自制的油条依然停留在成功之母的水平,远比不上买来的蓬松,无颜示人,只能将就着聊以解馋。
直到今天,自制油条还是我的一块心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作"一回。如同心底深处隐藏的思乡情结,不定哪天,就让我不由自主地记起那些遥远的清晨,捧一碗热气腾腾的香甜豆浆,咬一口酥脆油条的情景来。唉!那种感觉,怎一个"幸福"词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