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刚到美国上小学时,他不肯介绍外祖父母,也不肯在任何的公开场合说中文,甚至在家里,也不愿意说中文。他认为在美国生活,说中文,会被人瞧不起,特别是向其他人介绍不会说任何英语的家长,使之蒙羞,现实生活中,许多墨西哥移民家长其实都是英语文盲,不会说也不会写不会读,的确被美国本地人议论了不少闲话。
我儿子在白人占了将近70%的学校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为了改变他的观念,让他正视与之俱来的民族性,在很多的家长会,学校组织亲友参与会上,我都带着我父母去参加,公开介绍他们,并且告诉老师,众多的白人家长,他们来自中国,我儿子为学校争得的所有荣誉都离不开这两位老人,虽然他们不懂英语,但是我母亲用她特别的方式检查作业,教他作人,我父亲则帮助讲解数学和科学,赢得了许多人的惊奇和赞叹。渐渐地,我儿子在学校开展得许多活动中,都会邀请全家人参加,而且现场用中文替他的祖父母翻译,他周围的很多孩子都请他将他们的英文名字音译成中文,贴在各自的课桌角上,历史老师在讲述中国古代史时,甚至请他解释一些不太明白译音,比如"始皇帝 "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开始了解,比别人多懂得一种语言实在是令人羡慕。
我坚持他在祖父母在场的情况必须说中文,因为这是对他们起码得尊重。而我母亲要求他每天自学中文至少半小时,使用得是中国的中小学语言教材。尽管如此,中文的语言逻辑方式和英文还是有不少区别。
美国学校英语课程非常重视阅读和作文,我儿子总是要抱回不少阅读资料,每周写一篇书评。他的英文作文经常是全班的范文。按照中国语文课本的作业布置,我母亲也要求他写中文作文,同样是描述亲人的文章,英文版非常生动,可是中文版简直让我和老太太大便干燥,他倒腾了半个来小时,写下几句话:我妈很爱我,我很爱我妈,我外公外婆也爱我,我爱全家。
我母亲百思不得其解,要他说出个所以然,他愁眉苦脸,委屈地说:我真的是写不出来,真的,我不知道写什么。
在叙述复杂事件时,他的中文干脆就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急得我,先让他用英文说一遍,然后我再要求他一点点,慢慢得翻译成中文讲给祖父母,不管多么语不达意,在家里他必须练习。但是他的中文有时候让我哭笑不得。
词汇倒置:有一回他在做几何,突然高喊"我要桂圆"。我说你还嫌自己动静不够小,还要吃桂圆,更烧包了,他说"NO,不是吃的,是做数学用的,画圈的"。我恍然大悟,他是要"圆规"。
还有一回我妈炖了锅鸡汤,他要求外婆不要放"鸡狗子"。我大惊,鸡狗子?什么东西,补品?他说就是放在汤里的那个红的东西,我说那叫"枸杞子"。
直白的大白话:他问,是不是所有的海水都可以变成没有"salt"的水,看到二老很惶惑,想了想解释说,就是统统不加盐的水,无盐的水。我妈叹口气,说,宝贝儿,那叫"淡水"。
外婆批评他,很很不高兴,说,为什么你总是"拿凉开水"?我赶紧翻译:哪壶水不开提哪壶。
还有一回我感叹,你妈我真是越老越不好看了,他很得意地说:没关系,你很臭,我不嫌。我非常尴尬,我母亲赶紧解围,那是"儿不嫌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