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出现的玉器是人体装饰品,而且此后装饰品也一直是玉器的一个主要门类,所以可以说玉器从一出现便是审美文化的一种开创。史前时代.玉雕神灵动物、玉制礼器和礼器上雕琢的纹饰,也都是艺术作品。东北红山文化玉器、江南良渚文化玉器、安徽含山玉器、山东龙山文化玉器、湖北石家河系,但艺术风格又各有特色。山东龙山文化玉器更对商周玉器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商周时期除玉礼器外,也制作了许多装饰品例如殷墟王陵出土的玉器,尤其是妇好墓出土的多达755件玉器,除礼器外,多为佩饰和玩好(观赏艺术品)。宝鸡茹家庄西周墓出土玉石器更多达13OO多件。这些发现显示出商周贵族统治者对玉器的爱好的不断升温。
西周时期礼制严肃,衣裳服饰均有礼法的规范约束。春秋时期,礼乐崩坏,“诸侯宫悬乐食,祭以白牡,击玉磬,朱干设锡,冕而侥大武”。“降及战国,奢僭益炽,削灭礼籍,盖恶有害己之语。竞修奇丽之服,饰又舆马,文厨玉缨,象镳金案,以相夸上”。(《后汉书·舆服志》)这一段关于诸侯奢僭的一些具体内容中,就包括多种与玉相关的物品,如冕旒、玉磬、玉缨等。战国玉器玉质优良琢治技艺精湛,器物造型优美,纹饰细密,不仅超越前古,而且也是汉代以后所不再重见的。就玉器艺术史而论,战国时代实为高峰阶段。
汉唐宋元明清,各代玉器也各有特点,有新的发展。玉器在中国造型艺术史中始终是一重要门类,而在世界其他地区,都没有形成这样一个延续发展的玉雕艺术史。
除了玉雕装饰品和观赏艺术品外,汉代玉印也属于造型艺术。汉代虽规定玉为皇帝和皇后所用印材,但那是就官印而论的。私印用玉并未严加限制,所以玉质私印仍然有较多的制作。玉印因其材质和制法的不同于金印、铜印,所以印面文字笔画刚健疏爽,别有风味。近现代篆刻家有时就特意仿汉玉印风格制印,成为篆刻艺术中一种别具魅力的独特风格。
在中国审美文化中,玉不仅以种种雕刻艺术品来呈现其独有的魅力,玉在中华民族的审美意识中还有更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首先,玉的直观的美很早就受到人们共同的赏爱,所以“玉”就又成为形容非常美好的饰词。清俞樾《群经平议·尔雅二》:“古人之词,凡甚美者则以玉言之。《尚书》之‘玉食',《礼记》之‘玉女',《仪礼》之‘玉锦',皆是也。”以“玉”为美的饰词在古代一直很流行,其例不胜枚举。
《礼记·聘义》:子贡问于孔子日:“敢问君子贵玉而贱礓者,何也?为玉之寡而昏之多舆?” 孔子日:“非为昏之多,故贱之也;玉之寡,故贵之也。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岁,义也;垂之如队,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拚瑜,瑜不拚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孔子谈论自然美的一贯特点是从人的伦理道德观去看自然现象,把自然之美解释为与人的某些美德存在同形同构对应关系的特性。例如《论语·雍也》所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子罕》云“岁寒而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等等。《礼记》所记孔子关于玉之可贵的言论,也是如此,玉的温润而泽、缜密以栗等自然特性都被解释为类同人的仁、智、义、礼等美德,并且因为玉兼具多样的美德,所以倒成为君子的道德楷模。孔子的这段话,在对于玉的审美观念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完全不理会源于自然崇拜的原始宗教的玉为神物的传统观念(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赞同从物以稀为贵的角.度来解释人们对玉的爱好,他引导人们把自然的美和人的道德情操相联系,善于在自然美中发现、欣赏属于人的、精神的意义。
汉武帝独尊儒术,两汉经学昌盛,《礼记》编订于汉,孔子谈玉的话在汉代就已广泛产生影响。自后汉以后,以瑾、瑜、琦、琳等字命名取字渐成风尚,就都是寄寓“君子比德于玉”之意。在对人的品格的审美评价中,玉质之坚洁、玉色之温润就成为德操高洁的最佳譬喻。
例如《晋书·贺循传》称赞贺循说:“循冰清玉洁,行为俗表。”唐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诗“一片冰心在玉壶”句更脍炙人口,广为人知。玉既被认为德性、质色、音声皆美,在中国古代音乐和文学等艺术文化的审美评价中,玉也都是至善至美的境界的象征。
玉声清越动听,古代以玉制磬,玉磬为天子所专用。殷墟出土虎纹磬,大理石制。大理石质色皆美,或许古代也视之为玉,至少也属于“石之似玉者”一类。古人佩玉,以玉声节制步幅行速,也是由于爱听佩玉相击的玲珑之声。因为玉声被认为是至美的声音,所以凡美妙之声都可以被美称为“玉声”。声音清越的乐器也多以“玉”美称之,如玉琴(瑶琴)、玉笙(瑶笙)、玉箫、玉笛等。管乐器还可以统称为“玉吹”。清汪赠《<长生殿>序》里的“繁丝哀玉,适足写其绸缪”,更是径以一个“玉”字指代管乐之声了。
“玉声”不仅用以指美的音乐之声,而且也常用以称美诗文。因为古代诗文非常注重字句声律的和谐动听,也即语言的音乐之美。刘勰《文心雕龙·声律》两次用玉声形容文学声律之美:“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古之佩玉,左宫右徵,以节其步,声不失序,音以律文,其可忘哉!”《文选·颜延之<和谢监灵运>》:“芬馥歇兰若,清越夺琳圭。”唐令狐楚《奉和仆射相公酬忠武李相公见寄之作》:“初瞻绮色连霞色,又听金声继玉声。”自居易《将发洛中枉令狐公手札兼辱二篇宠行》:“玉韵乍听堪醒酒,银钩细读当披颜。 ”“玉声”、“玉韵”就都是对他人诗作的美称。
在文学审美中,不仅常以玉声比喻诗文的声韵之美,而且也常以玉之莹润譬喻诗人的风格或境界之美。陆机《文赋》:“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刘勰《文心雕龙·风骨》:“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这里的“文明以健”虽是引用《周易·同人》篇的彖辞,但从《风骨》篇的《赞》语看,刘勰是用玉(圭璋)来形象地说明“文明以健”的体性。《赞》的末句“符采克炳”,符彩是玉的横纹,这里借指“风力”和“骨鲠”的统一,句意为使作品的风教和骨力像玉的纹理一样密切结合而发出光采。《文心雕龙·诠赋》篇也有‘‘丽辞雅义,符采相胜”的比喻,可见刘勰颇好以玉之美来论文赋之美。唐司空图《与极浦书》引戴叔伦诗日:“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这段名言似乎是陆机《文赋》“石韫玉而山晖”一句的申论。李商隐《锦瑟》诗则用戴叔伦的话写戍“蓝田日暖玉生烟”句,钱缝书《谈艺录》认为是“言诗成之风格或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