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 2010-06-15 23:05:35作者:
坐在自家院子里,啜饮着冰茶,戴安娜·普林斯回忆起2004年爱犬格斯被郊狼杀死那一夜。
“那是大概晚上10点,我刚参加一个派对回来,按老习惯,睡觉前要带格斯出去遛遛。”
“格斯冲在前面,钻进一簇丁香树丛,我听到了可怕的打斗声。我当时穿着有跟的鞋,等换上便鞋过去查看时,一切都结束了,我只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吠叫。后来知道,那是郊狼呼唤它们的孩子过来进食的声音。”
事后看来,家住罗得岛的普林斯一家和他们的邻居正位于一场“入侵战”的最前线。在《东部郊狼》一书中,加拿大生物学家吉瑞·帕克称郊狼的扩张“在近期陆地哺乳动物中无与伦比”。大规模的森林砍伐和对狼、狮的彻底捕猎使得20世纪早期美国东部没有了像样的掠食动物。于是,原本生活于西部各州的郊狼向东推进,填补了自然的真空。由于适应力极强而且食物来源丰富,它们的数目不断增长,甚至出现在城市中心地带。在马萨诸塞州,大约有好几千只郊狼。
在北美,郊狼日益侵入人类居住的社区,给双方都带来不少麻烦。罗德岛一名生物学家通过卫星定位,对众多郊狼进行了跟踪研究。她发现,人类许多善意却错误的行为正是导致人狼不能和谐共处的主要原因。
对于郊狼的“成功扩张”,人们反应不一。“我本来想放养一些鸡,现在犹豫了,”纳拉干湾地区的农民斯图亚特·迈克唐纳说。自1990年代郊狼游过罗得岛的大陆,穿过冰面,或直接沿着小桥来到阿基诺克及相邻的科纳尼科岛时起,当地养羊养鸡人,以及养有小型宠物的人,就开始发现动物伤亡。在新港的海军基地,郊狼会和着熄灯号号叫,宛如一曲大合唱。金宝汤公司继承人多兰斯·汉密尔顿在新港有个占地46英亩的农场,那里受害尤为严重。汉密尔顿的SV F基金会与塔夫特大学兽医学院合作,保存了众多稀有和濒危动物的精子、卵子和遗传物质。郊狼拖走了世界仅存的200头圣克鲁兹绵羊中的3只,还有两只田纳西昏晕羊(因一受惊吓就昏倒而得名)。“这里是郊狼的梦想之国,”SV F基金家畜项目管理人萨拉·博勒说。在新港公寓区,郊狼跟着遛狗的人,伺机下手,还在校园附近游荡。
一开始,戴安娜·普林斯和很多新港居民一样,呼吁根除这些“侵略者”,“但后来我发现,这不是长久之计。”波士顿大学郊狼研究专家埃里克·斯特劳斯说:“我们设陷阱,用枪杀,下毒药,每年杀死9万只郊狼。但150年过去了,这些办法都没有奏效。”因此,从2004年起,普林斯家族管理的信托基金投入 11万美元,近距离研究郊狼,试图描画出一幅精确的人狼互动图。
他们延请了生物学家努米·米切尔。早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读高中时,米切尔就在佛罗里达的盐沼发现了一种新的哺乳动物。40年后,米切尔仍然保持着年少时期的好奇心,经常奔波在山石和垃圾间,追踪郊狼,“这个地方太棒了,”她说,“多种郊狼在此杂处。”
利用普林斯基金会和其他途径筹到的钱,米切尔和一队志愿者、六个合作伙伴共同组成了纳拉干湾郊狼研究小组。野外调查始于2005年,他们使用最先进的卫星定位项圈实时追踪阿基诺克及科纳尼科岛上10个郊狼群落的活动。首先要用传统方式给郊狼戴上项圈。很多个早上,米切尔驾着那辆装配了各种电子设备的沃尔沃旅行车,到处寻找郊狼。在职业捕兽人斯宾瑟·特里普的帮助下,她设下诱饵和特制的陷阱。
每天他们都去检查这些陷阱,兽医拉尔夫·普拉特随时会过来帮助麻醉被捕的郊狼,药效延续20分钟左右,足够装上项圈并收集重要数据。米切尔及志愿者每周数次利用无线电定向探测器确定郊狼的位置,下载数据。按照设计,这些轻便的项圈一年后会自行脱落,研究人员可以循踪找回来,对它们进行再利用。米切尔推算,以时间、精力和成本计,21只郊狼每只要花5000美元左右。
在电脑上,她可以用无数种方式处理GPS提供的数据。在她绘制的电子地图上,不同郊狼群落以不同颜色的点点表示。研究开始后不久,她就发现了三个郊狼活动频繁的地点。
其中之一就是距普林斯家几个车道远的地方,米切尔称之为“马塔角”。米切尔立即想到了致使格斯遇袭的可能原因。她在附近挨家挨户询问:“你们见过郊狼吗?”她记得一对老年夫妇回答:“噢,没有,没有……这里没有郊狼。”但是,几次调查之后,米切尔去找他们对质:“我知道你们在这儿给郊狼喂食。”她说:“他们尴尬极了。他们听说过格斯的不幸,并答应不再喂郊狼……和很多喜欢看到野生动物来到自家后门讨食的人一样,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另外一个地方是“霍尔斯坦山”。一个乳牛场曾在那里放牧,冬天死了几头奶牛,因为冻土太硬,没能及时掩埋。“对郊狼来说,那是几千磅的食物,堪称人类发的一大笔福利,足以让野生动物放弃自然的摄食习惯。”米切尔说。郊狼本是天生的捕鼠好手,也是其他小型哺乳动物--旱獭、野兔、松鼠———的一大消费者,喜欢吃野葡萄和其他水果。米切尔跟踪的一头郊狼曾经弄断了腿,它在一棵梨树下掘了个洞躲起来,靠吃梨子为生,直到腿部康复,可以重新捕猎。“但一旦它们将人类与食物联系起来,不妙的事情就发生了。“它们习惯于轻松的捡食,缩小了捕猎范围,建立更多群落,总体数目增加。”
电脑上显示的其他郊狼活动“亮区”无不与人有关,要么是野猫聚集处(有人喂养),要么是垃圾站,还有一个采石场,不少人在那儿放牧,死羊给郊狼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
“为什么郊狼越来越多?人类就是原因。”米切尔说。
最让米切尔不安的郊狼群落是“海军营”,一共由9头郊狼组成,因其地盘以新港海军基地附近为中心而得名。GPS数据显示,两只头狼逐渐将活动范围扩张到了霍尔姆公园,一个总是很多孩子的地方。研究发现,附近公屋区一些孩子和大人经常手拿食物喂“海军营”成员。“它们是我的郊狼,我可以照顾它们,”当米切尔警告他们不要饲喂郊狼时,一个孩子挑衅地说。郊狼攻击人类的案例比较少见,过去40年里全美只有142例报告,大部分发生在西部各州,但攻击者几乎都是被人喂过的郊狼。
“它们这么漂亮,我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野生动物,”霍尔姆公园附近的居民丽萨·戴维说,“我愿意为它们做饭,有一年感恩节,我甚至在石墙上放了火鸡。”
另一个不祥的转变是:被公屋区的施舍和人们撒在户外的猫粮吸引,“海军营”放弃了原本庞大的捕猎地,另一个群落、由44磅重的头狼“德卡斯特”率领的“南普茨茅斯”开始侵入“海军营”过去誓死捍卫的地盘。
米切尔有句口头禅:“被人喂食的郊狼等于已经死去。”而这正是“海军营”几头郊狼的命运。随着冬天的来临,人类失去了喂食它们的兴趣。“海军营”想从“德卡斯特”手里夺回原来的地盘,但徒劳无果。最后有些在过路时被车撞死,有些则在学校附近游荡,希望有人扔东西给它们吃。领头的母狼怀孕了,它独自一个,绝望地从这里逛到那里,从萨尔夫女王大学的学生们手里讨吃的,翻拣垃圾,最终在新港居民区某处找个地方生下了小狼。
它带着幼狼,到处辗转,寻找食物,还跟着遛狗的人转悠,引起了一些父母和房地产经纪人的恐慌。最终,2007年5月,新港警察局出动,将它射杀,对幼狼施行了安乐死。“这是一个例子,自始至终都是人类的干涉在制造麻烦,”野生动物学家查理·布朗说。事实上,“海军营”的衰落从它们搬进霍尔姆公园之前就开始了,因为那时海军基地的门卫就在喂它们。
“海军营”只有一名成员活了下来。这头母狼成了流浪者,在米德镇机场附近靠捕鼠为生。和其他“散狼”一样,它在各大群落的地盘边缘活动,希望能被它们接纳,或在其头狼死去时取而代之。经过几个月的游荡,先后被6个群落拒绝之后,这位孤独的“海军营”狼终于加入一个新的群落,安顿下来。
米切尔和伙伴们不断在学校、城镇集会以及任何可能的场合发放宣传资料,呼吁大家“不要饲喂郊狼”,警告养有小型宠物的人小心。在他们的努力下,过去两年来”郊狼攻击事故“有所减少,但不是每个人都心悦诚服。
最难说服的是喂猫的人。一些动物保护主义者认定野猫是自然的一部分,他们只是把它们抓起来,阉割,再放生,认为这就解决了所有问题。而米切尔则认为野猫和人类放置的猫粮都把郊狼吸引了过来。“理论上我同意努米的意见,”爱猫组织Paw sW atch的领导人丽兹·斯科比什说,“但她想对我们该在自家后院做什么发号施令,这是不能接受的。”她说,在罗德岛有大约10万到20万只野猫,全美大约有7000万只,“我们可以管理它们,但不能消灭它们,”她说。
4月份一个早上,米切尔驾车前往“幻影”群落地盘时,脑中所想的就是野猫问题。她跟踪时发现,这个群落的觅食路径令人不安:每夜它们都会沿着河边,穿着一个新的居民小区,小区每家后院都有着孩子的游戏设施。
在这个整洁的小区边缘,米切尔发现了一座老旧的小别墅,坐落在数英亩树林之中。房子周围设着饲喂台,撒着猫粮,几十只野猫或是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打着盹,或是在灌木丛中游荡,警惕地盯着你。屋主琼·德梅洛不在家,后来她打来了电话。“我在这儿住了60年,的确养了几只猫,我不会告诉你有多少只。我看到了郊狼,但它们很漂亮,不是问题。这里所有动物都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米切尔很无奈,她对住在这个小区的年轻妈妈希拉里·奥林格说:“我建议你们封门闭户,停止饲喂,直到郊狼搬出去。我为你家孩子的安全担心。”奥林格答应回去跟邻里们商量。
不过,米切尔也发现了一丝好的迹象。驾车在新港市郊外林木葱郁的山谷内前进时,她发现“佩克汉姆”群落出现在附近。“太棒了,过去这个溪谷是属于 ‘黑点’群落的,”她说。这意味着基本上不依赖人类喂养的“佩克汉姆”群落扩大了势力范围。与此同时,数据显示,“黑点”的头狼“罗迪”已被赶到阿基尼克岛南端,等它一跨过桥,到达对岸的科德角,就会面对猎人的枪口(那里的猎人一年可以猎杀大约450头郊狼)。
去年,米切尔试图劝服阿基尼克和科纳尼克四个城镇通过强制措施,禁止人们饲喂郊狼,但未能成功。爱猫人士游行抗议,其他不少人士也认为这属于干涉过度。今年她的运气好些,四城镇出台了没有法律效力的规定,比如对死亡的牲畜和野生动物及时进行处理,建议在6英尺高的架子上喂食野猫,而且只能在白天喂 (郊狼是夜游神),等等。米切尔,每当有郊狼攻击事件发生时,公众的接受度就更高些。比如上个月,罗德岛克兰斯顿一个人在后院被郊狼咬了,两只狗在马州阿默斯特散步时受到了攻击。
最终结果会怎样?“对于郊狼在人类生活扮演的角色,我们至今还没有很好地把握,”波士顿大学的斯特劳斯说。有证据表明郊狼可以吃掉大量老鼠,减少某些疾病的流行,但它们也会攻击居民家的家禽。
米切尔知道事情已经在发生变化。她把最近发现的一个群落命名为“屠鹿”。郊狼不像狼那样有着强壮的下颚,也缺乏集体捕猎智慧,很少能杀死鹿。但这个尝过鹿肉滋味的郊狼群落已经开始袭击鹿群。去年秋天,在加拿大的新斯科舍,还发生了极端“不郊狼”的事情。一对郊狼在郊野公园袭击并杀死了一名19岁的徒步旅行者,这是北美史上第二次发生类似事件。
毫无疑问,东部郊狼比西部郊狼要大得多,可重达40至50磅。在东迁过程中,还曾和狼杂交,获得了狼的基因。研究者还在争论它们是否构成一个新的物种。
每年6月,戴安娜·普林斯都会在自家附近洒下一瓶瓶美洲狮尿,希望郊狼闻味而退。有段时间她雇了一位弓箭手,还在自家院里竖了“丑陋的篱笆”,以保护新养的小狗皮克尔,并养了一条德国牧羊犬作为保镖。即便如此,几年前,皮克尔还是遭到一头郊狼的攻击,几乎丧命。
“非常有意思,”她说,“这种生物正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