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渠
一个滑翔伞世界盃比赛,今夏在太行山东麓的河南林县举办,老外们去到那儿,十分惊歎地看到又一个“科罗拉多大峡谷”。我当记者时曾常去那里採访,主要是为了红旗渠,此刻在网上看到有帖子说,“红旗渠早已半死不活,水枯渠乾,只成摆设”,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三十五年前那渠刚刚落成时,便已面临此隐忧,滥用民力,破坏环境。
红旗渠开凿于文革时代,乃是可以跟大寨媲美的全国典型,虽然其上游源头漳河,在山西境内,涉及晋豫冀三省地界的用水,但谁敢与其争锋?毗邻之地也只能听其独享漳河水。这种“霸权”不久便与文革一道告终,山西大修水库,冀豫两省也修水渠、灌区、水电站,不计其数,一九九七年红旗渠首次断流……这种结局,叫林县人泪湿襟袖,他们是在太行山的岩壁上,一锤一,从广州一直凿到哈尔滨啊,削平了一千二百五十座山头、凿通了二百一十一个隧洞、架设一百五十二座渡槽。这些惊人的记录,如今不再显示什么“人定胜天”气概,而是丈量了中国领导人劳民伤财的愚顽程度。自然,这方面更惊人的显例,是长江上的三峡大坝,论证目标是发电,夸口解决整个南中国用电;建成后又改为“防洪第一”,但“只拦上游来水”,只保荆江大堤,管不了再往下的洞庭鄱阳两湖,这个叫中国伤筋动骨的世界第一大坝,人们甚至怀疑它可能引发了四川大地震,竟如此低能!
滥用民力,在中国自古已然,如长城、大运河等。这种巨型工程,到现代又发现其破坏环境的新问题.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的新着《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专门一章讲中国,特别提到的三大“超级工程”(megaprojects),“无疑加重了环境问题”,除三峡大坝,另外两个是南水北调工程(五千亿)和更大的西部开发(八千五百亿)。他还没有看到一个更惊人的单子,《中国近期的超级工程目录》,上列一百零六项,诸如,世界最大电力项目“西电东送工程”,五千二百六十五亿投资;世界最大规模高速公路“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总投资九千亿元;农村“村村通”工程,总投资一万亿元以上;中国十二大水电基地发展规划,总投资两万亿元以上……
“理性的恶行”
红旗渠和三峡大坝,都是“政治决策”,所以红旗渠才会干枯。仅仅从上面列出的几项工程就可以看出,如此在神洲大地上“东纵西横”“北调南送”,说到底都是为了“统一”“集权”的政治目的,即两千年前秦始皇“车同轨”那一套,却把大自然砍切得遍体鳞伤。
戴蒙德教授说他和学生们经常讨论一个困惑的问题:为什么人类明明知道严重后果,还会做出灾难性决策?即使具有信息处理能力的复杂社会,也总是决策错误。他提出了一个概念,叫“理性的恶行”(rational bad behavior),是指人们经过推理分析,发现对自己有利,或短期有利的行为,虽然明显对他者有害、长程有害,并在道德上受谴责,却可以躲开制裁的话, 他们就会一意孤行。今天中国的政治决策,大凡就是这种光景。
网上写林县的那个帖子还说,林县到处都是牛皮癣似的标语:“禁止越级上访”、“集体上访是违法行为”、“非法上访要劳教”、“非法上访,一次训戒,二次拘留,三次劳教”,简直到了无墙不有的程度。可知用双手在太行峭壁凿挖出红旗渠的林县人,三十年后还生活在牢笼里,他们不止缺水,更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