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不幸在战事僵持的利比亚遭袭遇难的战地摄影记者赫瑟斯顿(Tim Hetherington)和洪德罗斯(Chris Hondros),消息震惊了整个新闻摄影领域。他们被留在了前线,再也不能回来了。整个新闻摄影界都会因为失去他们而悲伤。
《新闻周刊》记者威尔(Michael Ware)撰文,写出战地记者不为人知的痛苦。威尔最后一次遇见赫瑟斯顿,在纽约布鲁克林。2009年,是威尔人生最黑暗和糟糕的一年,那是自911事件后,他首次尝试活在战争以外的世界,每一天,他坐在客厅黑色的沙发上,直到自己隐形不见,与黑暗融为一体。
威尔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挣扎,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就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赫瑟斯顿。他们从不在战场上遇见,威尔说:“我们很容易意识到彼此心中隐藏的战争。”不过,赫瑟斯顿却比他坚强,战地的画面,似乎没有折磨他的现实生活,他总是一个安静,优雅和平淡的人。
威尔说:“我很幸运认识他,他是我心中的偶像,我一直希望自己像他一样,但现在我知道我永远做不到。”
《时代周刊》的保罗(Paul Moakley)说,严格来讲,赫瑟斯顿不能被称作摄影记者。他说:“赫瑟斯顿身上包含很多,他是一个记者,一个摄影师,一个电影工作者,一个艺术家,一个朋友”。他最近执导的纪录片“Restrepo”获得了奥斯卡奖的提名, 这部反映美国驻阿富汗士兵生活的影片。
就如同他2007年获得荷赛年度照片的作品一样,为人们描述了一个与媒介中的刻板印象不同的战争。这里不是和平的花园,也不是冰冷的杀人机器在工作,在战场上都是人,而且是年轻人。
战争是什么?面对这个问题,赫瑟斯顿曾经回答说:“我越发认识到,战争这个机器是人构成的。”
与赫瑟斯顿一样,另一名不幸罹难的摄影记者洪德罗斯对战争的关注,也并非是在战场上的视觉猎奇。这位美国摄影记者在自己的个人简介里特地提到,自己的父母都是二战的难民和幸存者,这也许就是他关注战争的由来。
2004年,洪德罗斯就因为在利比亚利比里亚的报道获得普利策突发新闻摄影奖的提名,在他的职业生涯里,足迹几乎踏遍当代所有的战场,这为他赢得了罗伯特卡帕奖,战地记者的最高荣誉。
对于洪德罗斯,威尔也记忆犹深,他们常在战场上遇见。“看到他总是会很高兴,不管他到那里,从来不受周围混乱的环境影响。”威尔说。
战场上,摄影记者走到最前线揭露真相,却总是没有机会找出整个真相,威尔说:“在战争中,每个人也说谎,他们的政府,我们的政府,反政府武装部队,甚至平民的谎言,每个人也夸大言词,隐瞒真相,混淆视线。”威尔说,他们唯有找出真相的碎片,像赫瑟斯顿一系列的照片,拍摄战场美军疲乏的躺在床架,双手捧著脸,呆滞劳累的神态。
洪德罗斯拍摄的一辑照片,震撼人心,一名小女孩双手和衣服溅满父母的鲜血,他们经过塔尔阿法检查站时,被美国士兵杀害的。
战争摄影师和记者,当然,也不能倖免于这种痛苦。威尔说:“当你置身其中的冲突,你不能去想你的感受。你想要捕捉战争造成巨大伤害的一剎那,但在同一时间,你不能去感受自己。跟士兵不一样,他们驻守在一个环境,受训来处理这些事情,战地记者却经常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新闻编辑室里面,没有人可分享经验。”
人们会问:“ 为什么做战地记者?”起初,威尔总是觉得走到最前线见证历史,是令人兴奋的,而且他发现自己很难袖手旁观。但是,最终,他对于暴力变得如此麻木,战争成为了正常的事。
威尔还记得跟一名驻伊拉克的海军陆战队对话,印象深刻,他告诉对方:“当我回家时,人们会问:什么是你见过最糟糕的事情?”该名海军问他:“那么你怎样回答?”威尔说:“我会跟他们讲,你还未有足够知情权,了解战场。”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问道:“你知道我回家时,他们会问什么吗?”他说:“他们会问我:你杀了多少人?”威尔问:“那你怎样告诉他们?”他说:“我告诉他们,那是我与死亡之间的事。”
威尔陷入黑暗和痛苦,经过六个月不停的战地拍摄生涯,他收到一通电话,他终于可以回家了。虽然战争最终击败他的信念,但是摄影师好友赫瑟斯顿的智慧,继续指引著他。还有威尔的儿子杰克,他在2003年1月出生。
儿子出生21天后,威尔就被派到伊拉克做摄影工作,儿子成长的过程,他都在战场上。去年,威尔离开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的工作,搬到澳大利亚,开始与儿子一起生活,也开始癒合心灵创伤。“如果不是我的儿子,我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他说。
回家了,不过,生活却是艰难的。威尔说:“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一个晚上,当我在路上开车,前面的汽车超速,监视摄像机闪光灯一亮。我却看不到那一个高速摄像机,我看到是一个爆炸装置爆炸。”
那些经历过战争的人,他们永远不会再一样了。“我们透过不同的眼睛来看世界,我认为那是一种特权。我隐藏著所有的这些故事,别人不会懂,我是属于一个靠著幸运生存的部落。因为我曾经与死亡同行。”威尔说。
原标题 战地记者 与死亡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