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以为很懂中国,直到我见到了沂南公安局的宣传材料。
中国人其实非常有政治意识,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现实上,似乎天下、政权这些宏大议题,毕竟是庙堂之上的人考虑的,不会延伸到一个村,乃至一个县。范仲淹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毕竟,这是宋代的士大夫。然而,从每一个警员都是党员,每一个党员都有政权意识,这才是沂南案件,从一个地方小案,发酵到国际大事的最根本原因。
第一次听到保卫政权要从村以上做起,这是浙江钱云会案时,某浙江领导所说。我总以为,这是托辞。再次在临沂看到,我才知道,或许,执政的人真是这么想的,防微杜渐,把每一件事都关联到政权安全。
沂南公安局的办公室茶几上,放了一叠宣传材料,有刑侦大队的书面介绍,图文并茂,也有一封领导慰问下属的信,上面并无机密的字样。在长时间的等待中,我就认真拜读了下。我比较关心是,领导说要“把政权安全、经济安全、公共安全放在首位”,从排序看,政权安全成为第一位的,而且说要立足政治稳定,要知道,这是一个离北京有很远距离的县城。其次,文章中介绍了下属9个派出所新建了办公大楼,刑侦大队新建了900平方的办案中心,而之前已经有10000平方米的办公房。经侦等四个大队完成改扩建任务,其他9个下属单位完成改扩建办公场所。
这一个政治思维,一个经济支出,完全可以看出一个县级警察局的政治压力,以及经济支出,沂南县级财政并不是非常富裕的地方,公安的硬件建设支出,恐怕不是小数。联想到重庆警察的巨额扩编,在巨大的维稳任务前,警局领导的承担的压力,其实,外人难以理解。领导的压力就会传递到下属办案人员。你想,如果你平时的办案已经涉及到政权的安全,似乎天下兴亡,系于警员一身,他们的精神压力将会如何?
我有些理解沂南警方的做法,并非他们不善良,当地人告诉我,其实沂南人挺善良,你转眼一想,阿丙不也是沂南人吗?重庆人其实也一样。其实,那个地方的人生下来就是恶人?社会环境的变化,才是引发人的行为异常的主要原因。犹如一个女人,整天要担心别人强奸她,时间一长,不成为歇斯底里才怪。自己疑神疑鬼,还要求下属,下下属都要警惕,防范,结果下属也会变歇斯底里,一旦下属为了主人的利益,过度行使权力,上面理解下面一片忠心的良苦用心,往往也因为其出发点好,予以谅解,下面的胆子,愈发壮大。这其中,假借政权建设的名义,行自己利益之实,恐怕也难以避免。
一个小小的维权事件,最终演化成国际事件,背后的逻辑就是上面所说,既然,人人系政权安危于一身,自然觉得是政权的化身,最终政权无节制的权力,也演化为个人无节制的权力。上面有一个大太阳,下面有千万个小太阳。
最终将这个太阳光辉暗淡的,其实,就是这些大小太阳,因为他们本身不产生热量,他们消耗的是所汲取民众的能量,除了合法性能量,还有经济能量。这种无节制的消耗,是不会没有尽头的。最后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或是经济消耗。这或许也是马克思主义所认为的经济决定论,噫吁乎哉,吊诡的历史!
政权中心的人其实了解病因所在,所以才焦虑。但又不愿动大手术,光靠强力药物维持病情,毕竟不是办法。说白了,政权安全的根本稳定,是在合法性焦虑问题。解决了这个合法性的问题,才会摆脱焦虑,警察维护社会治安,军队保卫国家安全。名正,言顺,心安宁。
看沂南,懂中国,然而,读懂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