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提示:1971年6月7日下午三时,邓星杞悬梁自尽。县委书记说:“邓星杞畏罪自杀,是现行反革命,埋几块楼板便宜了他。”邓的妻子哭得死去活来,三次自杀身死,未满周岁的孩子断奶饿死,邓的父母也活活气死。过去说“灭门的知县”,而今是县委书记一句话,灭了好好一家人。
河南某村一个地主婆,藏的肉被猫偷吃了,骂猫一天到晚不干活就会偷吃东西,被人举报,说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全国向毛主席的好学生和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学习,西北公安大学一位高级讲师说:与其向学生学习,何如直接向老师学习?该大学革委会主任反问道:“学习毛主席?你想当皇帝呀?”立即将那位讲师送进学习班。
12月26日是毛泽东的生日,每年这一天,各单位都举办纪念活动。有一年,某厂的纪念活动结束之后,一位根红苗正的女工向厂领导举报,要求揪斗某女工。领导问是怎么回事,她说:昨天那女工过生日,一个普通女工竟敢比伟大领袖毛主席还早一天过生日,简直是狗胆包天,这还了得。那女工的生日是12月25日。
贫农协会副主席张某,其妻也是贫协干部,那天天气太热,在生产队干活的张妻说:“这太阳咋这么毒,要把人晒死呀!”有人打小报告,说她骂毛主席。大队来人核实,她照实承认,却不知何故。最后她被戴上坏分子的帽子,成为与地、富、反并列的四类分子。家里出了四类分子,贫协副主席一家都进入贱民之列。张某夫妇的儿子张增会,刚上初中半个月,母亲成了坏分子,班主任把他叫去,告诉他:“你们村干部来了,说你是四类子弟,学校不能再让你上学。”
四川奉节县某年元旦节,供销分社出肉和酒,粮店出粮油,食品站出肉,几个单位合办酒席,共同庆贺新年。三江供销分社经理廖维相一杯酒下肚,话多了起来,说昨天晚上做个美梦:他接到北京一个通知,说伟大领袖毛主席要接见他。他兴致勃勃地赶到中南海,但站岗的人不准他进去。说到兴头上,廖经理大发一番感慨:“真是大鬼好见,小鬼难缠,大官好见可惜有狗腿子挡路!”散席后,有人打电话向区公安特派员报案,说廖当众骂毛主席是大鬼,骂毛主席的警卫员是狗腿子。狗腿子的主人不是地主、官僚吗?他这等于骂毛主席是地主、官僚。公安特派员立即向上级报告。第二天,县公检法军管小组派人将廖维相逮捕,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刑入狱。
河南某单位有一个人,平常爱说毬毛。反右时,一个积极分子向单位领导举报:毛是当今最神圣的字眼,与毬字连在一起成为口头禅,是对伟大领袖的有意亵渎。既然有人举报,领导就不敢怠慢,于是将那人打成右派,送了劳改。到了秋天,单位没完成打右派的指标,还缺一个,领导有些作难。何不拿那个能揣度出毬毛的亵渎意义的人充数?既能如此联想,其内心必先已亵渎伟大领袖了。于是这个积极分子被充数打成右派,也进了监狱,与那位因爱说毬毛而被他指控亵渎毛的同事共处一号。坐牢的人,毛发脱落得厉害,每天早上起来,面对着床铺上的许多毬毛,两人谁都不敢再说这个词,必须说及时,都讳曰金曲连儿。
汪家塘大队副业大队长钱光禄,1958年结婚,当年得子,按辈分起名钱华泽。1964年,钱又得一子,按辈分起名钱华东。几年过去了,风平浪静,儿子的名字没惹任何麻烦。文革一来,有人发现问题了:钱氏二子的名字,去掉姓氏字和辈分字,就剩“泽东”二字了,如此一来,就等于钱光禄生了泽东,钱光禄成了泽东的爹。这当然是对伟大领袖的恶毒攻击,钱光禄被打成现行反革命。
一天,社员徐某的儿子杀鸡,像拉锯似的在鸡脖子上用刀拉两下,以为就杀死了,不料一松手,那公鸡在地上扑棱着挣扎几下竟起身跑了,好一番追赶,才将其捉回。徐某见状,斥责儿子:“一只鸡都杀不死。你把它的头剁了!”隔墙的邻居听到了,竟举报徐某对儿子说杀毛主席要是杀不死,就把他的头剁了。造反派如临大敌,当晚即把徐某捆起来批斗。会场上,发言人几次引用告密者的话,喝问徐某为什么要谋害毛主席,为什么要剁毛主席的头,为什么这么恶毒。那时,任何咒骂毛的话是禁止重复的,发言人没有意识到这个禁忌,竟一再重复,弄得主持批斗会的人大感难堪。发言人是革命群众,主持人不好出言制止,只得向他打手势、使眼色,但发言者未能意会,一时间会场气氛变得极为紧张。为缓解、冲淡现场气氛,主持人领头喊口号:“誓死保卫毛主席!”“打倒反革命杀手徐某!”徐某死也不承认说过剁毛头的话,造反派批斗了几个晚上,找不到有力证据,加上徐某祖辈贫农,后来也就作罢了,但是徐某从此落下一个诨号——反革命杀手。
社员李某的衣服的领子和袖口脏了,告诉妻子,洗的时候仔细这两个地方。有人举报说,领与袖合在一起就是领袖,中国人的领袖就是毛主席,说领袖最脏,实属恶毒污蔑。李某被判刑三年。
奉贤五七干校有个李某,一天被派到干校厨房帮厨。造反派在外面唱革命歌曲“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正在厨房案板上切菜的李某不禁随口跟着唱起来,于是厨房内外形成了革命歌曲与切菜声的洪亮交响。一曲未了,突然冲进四个造反派,直斥道:“李XX,你这个现行反革命,竟敢对毛主席怀有深仇大恨!”不由分说将李某揪出去批斗殴打。造反派说,在唱最后几个连续的“万寿无疆”时,李某每唱一个“万寿无疆”后面就跟着切一菜刀,这分明是在发泄对伟大领袖的刻骨仇恨。造反派通知警备区,说是抓住了一个现行反革命,让他们带走。警备区带走了李某,随后派人来调查。证人们都说,李某生来喜欢唱歌,想来不过是随口乱唱,早年他也是出生入死干革命,想必不会对毛主席怀有什么深仇大恨。关了三个月,最后被放。
湖南省邵阳县师训班语文教师邓星杞在语文课上讲解《颗颗红心飞向红太阳升起的地方——韶山》一课,把外国友人无限热爱毛主席家乡一草一木的动人情景讲得有声有色,激起了学员们去韶山参观的愿望。学校领导很支持,具文上报。县领导批示:每期学员可去韶山参观学习一次,但必须选择时间,服从安排。前两期学员都如愿以偿,第三期学员也具文上报,可是等了几个月,多次请示仍然未果。有的学员问邓老师应该怎么办,邓说要靠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向县里争取。于是学员们选出九名代表,带着报告去县里请示。县委书记严词批评学员们是在搞无政府主义,“是第一次围攻冲击新县委,性质极其严重”,指示有关部门联合组成工作组,去师训班追查幕后指挥者。九名学员代表遭到轮番审讯批斗,最后查到语文教师邓星杞头上。县委书记在全县区社干部整风会上说:邓星杞打着红旗反红旗,利用社会主义讲台贩卖封资修的黑货,煽动学员冲击新生的红色政权——县委,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邓星杞立即被停职反省,遭受批斗,“邓星杞攻击新生的红色政权罪该万死”、“邓星杞不老实就叫他灭亡”之类的大字报贴得到处都是。批斗围攻整整搞了七天,工作组请示县委书记是否继续搞,书记回答说继续搞,于是又斗了七天。邓星杞一边挨批斗,一边写检讨,越检讨越想不通。1971年6月7日下午三时,邓星杞悬梁自尽。县委书记说:“邓星杞畏罪自杀,是现行反革命,埋几块楼板便宜了他。”邓的妻子哭得死去活来,三次自杀身死,未满周岁的孩子断奶饿死,邓的父母也活活气死。过去说“灭门的知县”,而今是县委书记一句话,灭了好好一家人。
宋彬彬响应毛泽东信口一说就改名宋要武以后,神州大地迅速刮起一股改名换姓旋风。短短几天,凡与所谓封资修挂得上钩的名字都忍痛割爱,改为卫东、护红、兴无、灭资、炼钢之类。广西有一位化学老师,姓涂,名字本来很高雅,但属于封资修的残渣余孽,为了顺应革命潮流,尽快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从不赶时髦的涂老师此时也坐不住了,违心地改名为“涂革命”。如此一来,红卫兵小将不答应了,说这分明是图革命之机,投革命之巧,是混进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再不赶紧改掉,只有死路一条。涂老师听了,吓得连水的分子式怎么写都忘了。当晚七点,他正式发表声明,郑重宣布恢复原名。涂老师出身绝对赤贫,苦大仇深,解放前家徒四壁,是新中国乃至全世界无产阶级依靠的中坚力量,恢复原名后在全体学生面前检查交待几次就过关了。涂老师接受了此次改名的教训,后来成为广西最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一员。
小酒馆老板李某,一天外出要账,因醉酒躲避不及,被国军抓了壮丁。三天后,在老乡帮助下,李某逃脱回家。解放后,这本来算不得罪过,那时兵匪如毛,有的人甚至共军、国军、皇协军、游击队、土匪统统干过。文革清理阶级队伍时,有人告发李某咒骂毛主席,问题突然升级,由历史反革命变成历史、现行双料反革命。原来,李某有个儿子在北京当兵,常常几年不能回家探亲,老李头想念儿子,酒后骂街:“当了八路连爹都忘了,什么东西!”这本是抱怨儿子的话,此时却被人升级为骂八路,再升级为骂共产党,最后升级为骂毛泽东。老李头衰老不堪,每次开批斗会都被揪到高台子上,弯着腰,撅着屁股,脖子上挂着木牌子,咳嗽起来惊天动地,随时都可能一口气上不来憋死。即使是炎热的夏天,老李头去开批斗会,家人也要给他穿上黑棉袄,这样挨木棍时会痛得轻一些。老李头被诬陷为咒骂毛主席的现行反革命,全家随之陷入灭顶之灾,在学校宣传队的孙女被老师禁止再演节目,性格刚烈的儿媳妇甚至与丈夫密谋,想在饭锅里下一包耗子药,全家一起毒死算了。造反派反复折磨、拷问,可是老李头到死也没承认自己骂过毛泽东。
某生产队汪队长,头天接到大队通知:要过年了,大队替每家配了一张毛主席像,要各生产队队长到公社的供销社领取。第二天,汪队长起个大早,借了大队的自行车,赶到供销社取毛像。一大捆毛像,汪队长想放在自行车后坐上,可是纸捆太滑,放上去又溜下来。汪队长继续往后坐上放,并自言自语说:“岂有此理,还会捉到贼牯冒(没)绳吊!”售货员听到这句话,立刻窜到生产队长旁边,一把抓住自行车把,厉声喝斥:“你这反动派!竟敢说毛主席是贼牯!快来人啊,抓住他!”众人齐上前,把他扭到公社派出所。在各大队游斗一圈后,汪队长被判劳教二年。
文革开始后,某农场的领导们无一例外地都成了走资派,生产无人过问,场子瘫痪了。该场工人薛某,平时喜欢看书、拉琴、练字、画画,农场停工了,他的日子过得更加逍遥。当时全国风靡“三忠于”活动,薛某的画画技艺有了用武之地,各单位纷纷邀请他去绘制毛泽东红宝像油画。每到一处,明明十天可完工,薛某往往要拖一倍以上时间,因为有好吃好喝好招待。那一年多,薛某和他的小助手栗某两人吃得红光满面。后来这个小伎俩被革命群众发现了,把他抓了起来,说他画伟大领袖红宝像,从来没有一气画完的,今天画个头,明天画身子,故意让伟大领袖身首异处,用意恶毒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