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来,“鞍马”画独立成一画科,其中影响最深广,被称之“独步古今”的,就是唐代画家韩幹。韩幹出身低微,少年时极好涂画,曾作酒店小厮,一次到王维家收账,主人未归,他便信手在地上画人、马。王维见了,“奇其意趣”,就每年资助他钱二万,让他从师学画。十多年后卓然艺成,擅画肖像、人物、鬼神、花竹、尤工画马,师曹霸而重写生。天宝年间(742-755)召入供奉,官至太府寺丞。玄宗李隆基命他向陈闳学画马,但观其所作却不似陈的风格,就质问他,韩幹说:“臣自有师,陛下内厩之马皆臣之师也。”据说玄宗好大马,异域均有名马进献,御厩中饲马四十万头。而歧、薛、宁、申等王爷的厩中皆有善马。于是韩幹一一择其名马,如“玉花骢”、“照夜白”等,写生成图,在朝廷众多的画马高手之中颖脱而出。当时画马重骨,流行画瘦马,有“螭体龙形”之说。而韩幹则重画肉,用笔细劲浑穆,马身雄壮骠悍,威武英俊,姿态强健。但是似乎有违时尚,难免被人非议。杜甫有一首赠曹霸的《丹青引》长诗,其中就说到韩幹:
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
幹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
似乎也有点看不惯。
唐·韩幹《牧马图》
然而韩幹画的马,从写生中来,展示了骏马的英武雄强,渐渐深入人心。《牧马图》纵27.5厘米,横34.1厘米,绢本,浅设色。图绘前后两匹马,前面的黑马浑身漆黑,唯鼻子及脚踝微有白毛。背置朱底花纹锦鞍,颈下垂一红缨球,艳丽夺目。后面的白马只露出部分身体,背上坐一奚官,头戴巾,虬髯络腮,右手执缰,腰插马鞭,两眼远望,炯炯有神,似正在放牧中。马与人都微微有点胖,但似乎更感觉其强悍。画面勾线精致,尤其是奚官的衣衫摺纹,简括而流畅,足见韩幹精深的写实功力。用色也极富创意,只在极小处着鲜艳的朱砂色,而大部则以墨色的浓淡对比醒出组合及层次。整幅画十分简练,但给人一种非常优雅的享受。
唐·韩幹 《照夜白》
在欣赏古代名画时,我常常由衷地钦佩古代画家精湛的写生能力。写生其实是所有绘画的基本技能。写生是写实的基础。唐、宋时期的中国画重写实,元以后渐趋写意。但这“写意”,只是用最简括的笔墨来表达物象,写其大意,并非西方绘画概念中的“抽象”。中国画的写实和写意,在历史上一直是互依互存,相生相长的。虽然历代文人多有崇尚“率真”、鄙视“写实”之语,但最初不过是为张扬个性,后人著书立说,似成定论,写实遂成大忌,其实这也就无异挖了写意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