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诵读古典诗词,对描写杏花的两句记忆犹为深刻,一是“绿柳烟外晓轻寒,红杏枝头春意闹”,一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不过那时我是十足的“花盲”,除了常见的桃花、梨花、油菜花之外,基本上叫不出其他花儿的名字,尤其分不清谁是红梅,谁是红杏。土生土长且略懂文字的母亲洞察到了我的狐疑,寥寥数语便让我豁然开朗:“红梅是早春的宠儿,红杏是阳春的乖女。”
有了母亲这个形象而贴切的比喻,我首先在时间上有了一个感性认识,并且开始有意关注起“一点胭脂淡染腮,十分颜色为谁开”的红杏来。其实在我家的后院,就栽了两棵杏树,树身不高,花朵却开得茂密又奔放,尤其是在和煦春风的吹拂下,真有王国维先生所谓的“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的味道。不过我却喜欢雨后去看杏花,因为在我的潜意识中,总觉得在杏花身上依附着一种忧伤的成分,并且这种忧伤必须借助春雨和羞红两种媒介才能充分得以体现——连绵的春雨,会让赏花的人,心境也潮湿起来;欲滴的羞红,会让寻花的人,情感也怜惜起来。要不是这样,恐怕连龚自珍都不会在《己亥杂诗》中这么感叹:“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事实上,杏花并不像桃花那么易逝轻薄,一场微雨过后,目之所及,桃花落得遍地皆是,而杏花却依然保持着独特的身姿,一朵、两朵、三朵……含蓄地恋在枝头,那形象特似有着小小心事的村姑,嘴咬着辫梢,羞红的脸上不乏露出一丝幸福的笑意。对于这场微雨,没有城府的桃花可能会大声埋怨:“开时不记春有性,落时偏道风声恶”;而生性纯朴的杏花则一定会娓娓道来:“小树嫣然一两枝,晴熏雨醉总相宜。”
对于雨后杏花的偏爱,其实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人。落魄的杜牧就是在牧童的指引下,匆匆忙忙赶赴细雨霏霏的杏花村,以伤感的酒杯来遥寄思亲的清明;忧愤的陆游在临安古城雨霁之际,发出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感喟;宋朝陈与义“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春雨中”两句,更加使人怅然万千又慨然万千:在淅沥的春雨中,杏花突然开放了,粉红腮颊,仿佛梦中伊人的脸庞,那押韵的思念被雨声一遍又一遍地洗濯,诗人的心中布满了泪水,那场春雨来自心头,似乎就在他的眼眶里下着……
窗外的雨声又淅沥缠绵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老家后院的那两棵杏树,赶紧掏出拨打电话过去,母亲兴奋地告诉我:“咱家的杏花开得正艳呢,双休日回来看看还来得及!”刹时,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日烘杨柳绿初浮,雨洗杏花红欲滴”的美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