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13年07月18日讯】本人1957年出生于河北省天津专区某县,1960年三岁。最早的记忆就是饿。61年我被饿死过一次。妈妈说夜里我还饿的直哭,大清早我就没气了。父亲要到砖窑劳动,天不亮就走,晚上掌灯才回来,活儿很累,一天可以挣半斤粮食。那天父亲走时还没发现我已经没气了。妈妈就把我放到一块破苇席上,说等父亲回来再弄出去埋了。快中午时来一个老太太到我家串门,发现地上的我,就看看说这孩子有救。好多民间土法子,刮、捏、推、拿……,折腾一大阵子,我开始呼吸了……完后,老太太说:这孩子就是饿的呢,……老太太孤身一人,吃得少,孩子都在北京工作,总不断给老人寄回钱来,生活还过得去。就回家舀来一大碗白面来,说给孩子做点吃的吧!妈妈每天给我和一点面,像个饺子皮大小,擀得菲薄,切得细细的条,用个饭勺架在灶边煮了,给我吃,妈妈说正好把这碗面粉用完,我就缓过来了,死不了啦……
直到1980年我在天津上师范时,才打听到那个老人还健在,快九十岁了吧。在武清县城跟闺女住在一起。我买了东西去看她。老人已经失明,但脑子非常清晰,见到我很高兴。说起“闹低指标”(家乡管那次大饥荒就叫“低指标”)老人一边说,一边哭。说我当时大脑袋,小细脖儿,大肚子,冒着青筋,胳膊腿细的麻杆儿似的。说人们把干红薯秧、玉米轴。玉米秸都吃了,拉不出屎来,嗷嗷叫。村里还领回来棉籽饼,像小石磨,吃不动,太结实啦。饿死的人多是老人和孩子,有时死了人都抬不出去村子,没力气抬,有时抬到半路就又死一个。村里有个老头儿,偷来蓖麻子吃了一肚子,撑死了,蓖麻子有毒呢,拉稀屎,直到咽气还顺屁眼流稀屎。……老人们都不愿意回忆这段时期的经历,说着淹心呢!!
我的高中生活——那三年,我的家人饿死三分之一
我的高中,正值三年大饥荒时期,也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龄段。现在回忆起来,也美妙无穷。其间充满着追求,充满着希望,充满着乐趣。我把记忆深刻的片段记录下来,以资共享。
1、那个年代感兴趣的,一定是与“吃”有关的东西。一段时期,班上刮起制作餐具之风,用楠竹制作筷子和瓢羹。上课不好好听课,偷偷制作。作得非常精制,作好插在兜里或挂在腰上,很有现在年轻人的装饰品的味道。
2、那个年代几乎每个学生书包里都有一个装着盐的小瓶,盐在锅里炒一下装在瓶里,饿了就冲开水喝。年轻人也得水肿病,不过中学生,每月粮食定量30斤,比居民每月只19斤、21斤高许多,虽得水肿病,确没有饿死的。每月半斤肉,一个月只能吃一次肉,但每次吃肉都要拉肚子,肠胃不能适应。
3、我的学校在郊区,外面都是公社的土地。一下课,许多学生就拿着小锄头,到外面寻找挖过红苕的地。在里面去刨些红苕根。如是割麦的季节,就去找掉下的麦穗。当然,晚上也有人出去偷的。哈哈,那可是难得的美味哟。
4、一般同学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都是“吃”,叫做打精神“牙祭”。特别是下课后,大家围在一起,等待学校播放就餐的歌曲(就餐的信号),盼了又盼,那段时间最难熬。当就餐的音乐响起,感觉是那么的美妙动听。
5、只要就餐的歌曲音乐响起,学生就往食堂里冲。记得一次冲到食堂了,学校却在食堂外叫列好队训话,内容是星期六同学们回家,不要忘了把伙食费带来交了,反反复复,罗罗嗦嗦的时间特别长。看见快到嘴的饭老吃不到,口水是吞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进了食堂。那个年代八人一桌,站着围在一起。饭是用洗脸盆蒸的,依次由一个人划成八块,然后依次挑选,划的人选最后。如技术好就划成斜面,从上面一看很大,结果下面是尖的很小,不少人会上当。也成了那个年代的笑谈。一次没菜,豆油就算菜,量又少,几乎就是只有饭。饭后又赶快去舀汤,人又多挤来挤去,实际上大锅里是放了盐的开水,加了一些“小球藻”。一次有黑黑的东西滚动,以为是好东西,赶快舀在碗里,从人堆里挤出来一看,原是掉进锅里的一张抹桌帕。
6、那个年代的人喜欢赌“吃”,有人吹牛说能吃多少人的饭菜。就赌给他吃,搞得吃的人胀得起不了床,几个没吃饭的饿得起不了床。我校还没发生胀死人的事件,但那个年代,胀死人的事还经常听说。
7、我的父亲死后,外婆、舅舅都搬来同我们住在一起,加上我的母亲和我们三兄妹一共六口人生活在一起,吃着城里的供应粮。母亲上班,每月工资18元,舅舅打点临工,收入也不多,养活这个家非常困难。好在大饥荒时期搭伙证(相似地方粮票)非常贵,5元钱一斤,每当我们开学,母亲都要拿点搭伙证去换成钱,当然只能偷偷卖,买卖粮票是犯法行为。60年的某月,我舅舅的搭伙证被人骗了,那年月骗人一、二十斤粮就等于是杀人。月底我们一家人的粮食告罄,舅舅活活饿死,用一床草席裹着埋了。我们也饿得起不了床,到第二个月能买到粮才苏醒过来。61年我的外婆得了水肿病,药就是细糠加点糖,也没救她的命,我家里六口人,饿死两个,就占了三分之一。我们将外婆送去乡下安葬,才知道我的姨妈己经饿死了,只好送姨婆家抄办。姨婆告诉我有多少亲戚被饿死了,才知道农村的饥荒比城市严重得多。根本就没饭吃,只有比米汤还清的羹羹、菜叶、树皮、草根,我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到了“仙米”的味道。
8、我舅舅、外婆死后,家里剩下四口人。在城市饿死比例这么高,确实算比较特殊的。我的学校在郊外,离家有10多里远,住在学校。弟弟妹妹无人看管。一次我母亲出差,家里就只剩下弟弟妹妹两个人,弟弟14岁、妹妹11岁,他们都还是孩子,不懂事,搭伙证被偷了。那年我刚进高二,也刚满17岁,没办法,我只好每天省下一顿饭来,我弟弟来学校端回家他们两人吃。等我母亲回来,他两个都快要饿死了,我母亲从死神手里将他们拉了回来。
9、那个年代,抢人的真多,但基本都是抢吃的。一次我母亲把凭票供应的水果糖刚买来放在扇子上,正准备分给几个娃娃,突然一只大手一晃,扇子上的糖全没了。一次在一家面馆外还看到一幕:一个人刚端起一碗热面条,忽然,一个乞丐的手从他背后肩上伸过去,一只手竟然不怕烫将一碗面条抓完,乞丐不跑,背过身就开吃。那个吃面条的眼看面条被抢,转过身,也不管乞丐有多赃,用手直往乞丐背上捶。但乞丐吃得很快,转瞬间面条就吃完了。这样的事还真不少。
10、四川正在大饥荒时期,谁也没料到李井泉忽然宣布粮票作废,许多人忍饥挨饿省下的一点点粮票倾刻变成了一张张废纸,让许多的人痛心疾首。
11、生活越来越难过,政府提出“瓜菜代”,学校也号召搞小球藻。在教室外,用砖砌些小池,用水泥糊一糊。里面倒些水和尿,不久,上面长些绿茵茵的东面,说那就是“小球藻”。捞起来放在开水里冲汤,哈哈,好大的尿臭味。
12、那个时候的学生也很聪明,将学到的知识应用在现实生活中,也有不少创造发明。我的一个同学就用盐酸浸泡骨头,泡若干天将钙去除,再用清水把盐酸浸泡干净。哈哈,还确实很好吃哟。
13、那个年代,学校常搞“忆苦思甜”活动,请老农忆“旧社会”的苦。一次很搞笑,老农述苦,述着述着就述到新社会的那三年了,搞得老师手脚无措。老师也经常畅想“共产主义”的美好生活,三天两头畅想一次,前几次还新鲜,吞着口水,很刺激。次数多了,听腻了也麻木了,知道是骗人的。
14、那个年代最难的,是不能说真话。明明饿得受不了,是不准说“饿”的,说了“后果”严重,只能说吃得饱饱的,还要感谢毛泽东给人民带来的幸福生活。一个“大红人”老师就是靠说假话爬上去的。一次他同几个同学到餐馆就餐。老师见没几个学生,实话实说,四两米的饭吃了,都没吃饱。学生平时就对这位老师常唱高调不满,被学生以毒攻毒(那个年代常用的整人方法),将这话反映到学校,至此这位“大红人”一落千丈,当然理由是:对粮食政策不满。
15、那个年头,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紧紧的,都谨小慎微。阶级敌人更是如履薄冰。一个数学老师是右派,高度近视眼。他给一个同学讲一道题,若干遍还没懂,老师顺口说了一句“你怎么这样笨哟”。因该同学的父亲是工人,就安上了歧视工农学生的罪名。在一次批斗中,被打掉了眼镜,只好用双手在地上摸索他的眼镜。一个同学因政审不过关,取消高考资格。不少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高考都受到限制。后来的“文革”中,还发生在批斗会上,儿子打老子的耳光,以示划清界限的,充分体现了“爹亲娘亲,不如毛泽东亲”。当然,这是后话。
16、那个年代,一到农忙季节。学校都停课下乡支农。干的都是栽秧、打谷,撒麦子、割麦子,栽红苕、挖红苕,或积肥之类的活。说是严重的“自然灾害”,却没见灾害的影子,也没参加过抗灾救灾活动。农民屋前屋后的野草人多高,就是不长庄稼,不知什么地方遭了灾。老师要求学生“放卫星”,肚子饿得呱呱叫,还要完成老师安排的超额任务,说是只要思想解决问题,“精神可以变物质”。一个唯物主义者,却总宣传唯心主义的那一套。干了一天下来,腰都伸不直,晚上疼得睡不着觉。
17、那个年代,似乎有地球停止转动的感觉。学校食堂没煤了。组织学生到百多公里的山上挑煤。将煤从山上挑到河边,再用船运回学校去。去百多公里的地方,也没车,全走路。还要担着到那里去吃的、穿的、用的,路上就得走好几天,连吃的油、盐、柴、米都得挑去,毛时代任何东面都凭票供应,搭伙证(购粮的票),副食品票,只能在当地使用,所以什么都得在当地买来自己带去。
引用一个人(资中筠)的话:“比起当年农村的万户萧瑟,我的“记饿”真好像有点无病呻吟了。”城市,总比农村好得多,中国大量饿死的是农民。
(本文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