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国教育部颁给刘文彩的奖状原件。(网络图片)
1941年夏天,当新公馆竣工后,刘文彩见安仁镇上只有一所私人办的小学,孩子们上中学,要到几十里外的大邑县城,就决意要为家乡办一所中学。这项工程到底要花多少钱,似乎开始他并没有谱。他对有点担心的手下人说:干吧,丢掉二千亩地,天不会掉下来,等于我将来少给他们四弟兄(指刘元龙、元华等四个儿子)每人五百亩地……但有一条,他是明确的:要就不办,要办,就要创办一所第一流的中学!
镇上街南面的场口,是一片稻田,散缀着罗、李、杨三姓的坟地、屋基。刘文彩在此选定校址后,凭一套优惠办法,调动了农民搬迁的积极性:他用二亩地换此区内的一亩地,用自己的两间屋换区内的一间屋。搬迁户中有一个叫陈启贤的小农,区内有地10亩,刘文彩本该换给他20亩。恰恰此时手里的地契无零票了,最小的一张都是40亩。刘文彩是个急性子,建学校要办的事太多,何苦再费心费力派人去县上换票找零?这40亩地便干脆拱手相送了。其时以为不是“总办”在做梦、就是自己在做梦的陈启贤,哪里知道“总办”送过来的,其实是一顶“地主”帽子,自然这是后话。
在大邑、安仁镇上,还找不到建筑工程的设计人才,而且一般的还不行,在刘文彩眼里,要找就要找至少是四川省里最好的。真是天成其美,邻近的崇庆县有一个军用机场,国民政府在机场有一个专家组,他们的使命,因机场就要改址而推后了。这个有着二十多位工程师的专家组,便被刘文彩“‘打劫”来,为这片总面积为120亩的未来学校的模样勾画蓝图。图纸交付之日,老公馆里张灯结彩,那是镇上的老人至今还记得的一回盛宴,从崇庆请来的上等厨师就有三十多名。刘文彩举杯向每一位工程师一一躬身致谢……
施工中难度最大的是建大礼堂,它长28米,宽23米,面积约650平方米,房顶不见一根横梁,全用钢材焊接,取样于华西大学礼堂。在当时的四川境内,在其不凡的气势和工艺的先进上,这两个堪称姐妹的礼堂均独领风骚。刘文彩在购置了上乘的钢材后,请来施工的又是成都技术最好的队伍。……
1944年12月,历时三年多建设的“私立文彩中学”,终于竣工。学校分为男生部和女生部,可容纳学生400名。从校长,到各科教师,均以高出一般中学双倍的薪水,去成都等城市择优延聘,抵校后均住独门独院。校园布局井然,环境优美,46幢新舍掩映在绿树丛中,居中是大礼堂,旁边是图书馆。校园西面,为一个周长300米的篮球场。
在乡民齐乐、群贤毕至的开学典礼上,四川省教育厅长郭有守评价道:在现在全省的630多所学校里,综观规模和形式,“私立文彩中学”当数全川第一校。
清王朝的最后一名探花商炎夔是成都人,题写了校名,六个字笔挟天籁、风骨苍润。为了这所学校,刘文彩花费了3. 5亿多圆国币,按当时的黑市汇率,可折合美金二百万元以上,这项投资远甚于新老公馆。据说,此后的刘文彩,大抵上也就是一个花架子了……
他训示家人,又勒石立碑于校园,以告知社会:从文彩中学注册起,全部校产与刘氏家族就不再有干系了,刘氏家族惟有监督权。于是,他又多了一个“上班”的去处,他担任了学校董事会的董事长。属于教学范围的事,他不懂,交给校长管。但行政与财务范围的事,多由他说了算。安仁镇上跟着刘氏家族发迹后置地建房的不少,但家境贫寒子弟亦不少。后者中谁免学费,或免一部分学费,谁免学费外再颁奖学金,其名单最后由他裁定。
他还决定过购置一辆校车,当时社会治安不好,平日倒没有青皮泼少敢来学校捣乱,但他担心出了校门后会有意外,校车专门用于周六、周日送师生回家、返校……
被我们视为反动政治丑恶符号的刘文彩,却不讲政治。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多说了几句“三民主义”,他当即嘴一撇:啥子三民主义,不如学好三门手艺!国民党大邑县党部多次派员来,要求在文彩中学建立国民党和三青团组织,发展党员、团员,均遭刘文彩拒绝。似乎在他看来,学生的使命就是读书,如同教师的职责就是授业解惑;而政治──那是安谧的校园外,政客们打的一副麻将……
在学校的公开场合,刘文彩的话并不多,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自己是个粗人,但似乎他明白,在这处处弥漫着至圣孔老夫子千秋灵光的学界,他得内敛。在每学年的开学典礼上,他也只是几句话:“同学们,你们要好好听师长的话,不辜负父母送你们读书的良苦用心,将来作国家的栋梁之材。”这时,食堂里的厨工一定在忙着杀猪割肉,每学期开学和结束,都杀两头猪,让全校师生免费吃一顿红烧肉,这也是作为董事长的他打建校起立下的规矩。
49年前,该校共毕业学生七百余人,他们中,有些进入大学继续深造,有些留在地方,成为各个领域里的人才。若以官本位社会一个通行的价值标准看,他们中官做得最大的一位,在八十年代曾担任成都市的副市长。而以成就看,当属长期供职于机械部科技司的彭学鑫先生了,几十年来,他为建立我国机械工业用钢体系,并为解决汽车制造、石油化工、矿山发电等大型成套设备所急需的新材料,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当年在文彩中学,作为对优等生的特别关照,家境贫寒的他的学费、灯油费,均被减免。
当这七百余人,回首自己的少年与青春岁月的校园生活时,他们和任何年代的毕业生的心情不会有多大的不同。但肯定有一点不同的是,他们不能像别人一样,在丰满的记忆之蚌里,珍珠一般璀璨地亮出所读学校的校名,他们会有某种尴尬──原来的校名──解放后便被“安仁中学”所代替,如同当年各界捐资建立的“私立文彩中学”竣工纪念碑,至今仍抹在一层水泥灰下……
历史如一点点萤光,只微弱地活在大邑县档案局那些昏暗、冰冷的铁柜中。这里,有两份保存完好的材料,一份是收条:
今收到
刘董事长文彩捐来:
一、校产一千亩,合国币八千万圆正;
二、校地一百二十五亩,合国币一千六百二十万圆正;
三、校舍四十六幢,计二百二十四间,合国币二万万三千万圆正;
四、图书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一册,合国币二百六十四万二千圆;
五、理化仪器一百二十三件,合国币六十四万圆;
六、体育设备,合国币四百二十万圆;
七、校具,合国币一千五百四十余万圆;
八、卫生设备,合国币一百二十万圆;
合计国币三五0二八二000圆正。
此据
文彩中学校长高树元
三十四年六月
另一份,是国民党中央教育部发给刘文彩的花边奖状:
奖状
14735号
四川省大邑县刘文彩捐助私立文彩中学国币三亿五千零二十八万二千圆,照捐资兴学褒奖条例之规定,特授兴学一等奖奖状。
此状
教育部长朱嘉哗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三月